霍域笑着点点头:“行,不提了,再提小游儿得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两人也把餐桌搬到门口吃饭。游弋一边吃一边瞅瞅外面,过一会儿说:“我以前就跟大爷们在这儿喝酒,这风景多好呢,跟野餐一样。”
霍域也看看外头,问他:“都聊些什么?”
“什么都聊啊。你想啊,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坐这儿一边喝酒一边把过去的一生讲给你听,有时候吹点儿牛,有时候感慨一下时间光阴,有时候还忍不住跟你说两句人生建议,多有意思。”
霍域看他一眼,问:“那你学到什么了吗?”
“我啊?学到了挺多,但是我的问题从来没找到过答案”,游弋苦笑着摇摇头,“一开始确实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跟他们交往的,觉得他们的一辈子就像大海,一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生经验,那我这点儿情情爱爱的小问题还不能从中找到个答案吗?结果还真不能。他们讲生死,讲人性的善恶,讲爱恨情仇,讲团聚离别,都是非常宏大的话题,换别人的话感悟一定多了去了,我却只是在想——如果这辈子不能跟你一起走,老了以后谈起这一生,故事里却没有你,多可惜啊。”
游弋说完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偏过头去看门外沉沉的夏夜。
小公园很安静,暖橘色的地灯昏昏欲睡,都照不亮小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景观植物。也或许是夜太黑太浓稠,正好藏起了浓浓绿意也藏起了游弋那双通红的眼睛。
霍域看他一眼,放下筷子去牵他的手,吻在他手背说:“宝贝,故事里有我,人生中有你,我们有过去也有未来。”
游弋回过头一笑:“我当然知道,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饭后,还是在相同的位置。霍域坐在椅子上拿着把推子,游弋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他。
霍域先是来回揉了两把他毛茸茸的头发,又在他发顶印下深深一吻:“别后悔啊,剃了可别再找我要了。”
游弋笑着仰起头看他:“我又不是小孩儿,逗我玩儿啊?”
霍域伸手兜住他下巴,没让他重新低下头,眉眼温柔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游弋眨眨眼睛问:“怎么了?要亲我啊?要亲快亲。”
霍域笑笑说:“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晚上,瞳孔里有一点光,把整个宇宙都装进去了一样。”
游弋一愣,耳根紧接着就红了。霍域这才亲他一下,点点他的耳垂笑一声:“你这层玩世不恭浪荡子的皮也就能在外人面前装一装。”
游弋笑着晃晃脑袋:“跟你我装什么啊?跟你我都装我这人还能行吗?”
霍域低笑一声说:“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跟我都有秘密的话你这人算是完了,那不还是有了?你说你傻不傻?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他说着叹了口气,游弋仰起头勾着他脖子,又亲他一下:“好了,谁都别嫌谁。来吧,剃了这颗头,咱忘了过去大步往前走。”
霍域笑着把他脑袋按回去,开了电推子。
一下一下,一行一行剃过去,用不了五分钟就剃完了。碎发沿着游弋的后颈滑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他今天过来特意穿了一件滑溜溜的花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好就能挡住碎发。霍域因为要帮他剃头,不得已也拿了一件他的花衬衫穿。
这会儿游弋打开前置摄像头就笑了:“来比个耶,我给大家看看咱俩的同款脑袋。”
霍域很配合,在游弋头顶上比了个耶。
这张照片往家庭群里一发,大家都在笑。霍荻还是那么欠,来了一句:“这是俩秃毛鹦鹉飞出来了?”
游弋回:“有这么帅的弟弟是你的福气!”
确实,这个发型竟然很衬游弋的脸型,人看起来更精神也更帅了。霍域这段时间长回来一些肉,不像前段时间看上去那么惨,笑起来又是一个大帅哥。
两人去浴室洗漱的时候,霍域对着镜子胡噜着游弋的脑袋玩儿了半天,游弋一直看着他。
不得不说,他很喜欢霍域专注看着他的样子——眼皮半阖着,嘴角总勾着。这种时候游弋就知道,霍域真的爱了他很多年。
他拿出手机,又对着镜子拍了一张。这张照片他加了个非常梦幻的滤镜,调了调色,弄出了一种色彩迷蒙的大片儿的感觉。
这样的色彩配上霍域的眼神和那张脸,文艺得不得了。霍域看了一眼,也拿出手机。他勾着游弋的肩,拇指按在他嘴角,两人一起看向镜头,就这么定格下了这个瞬间。游弋怎么看都觉得这照片中的自己有点儿失足青年的堕落味儿,霍域却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
又在家歇了几天,从小作坊拿回来的那根风车木终于变成了霍域手里的拐杖。
游弋本来想给他做个华丽丽的风格,后来又一想,这拐杖霍域且得拄一些日子呢,还是别整他了。最后他老老实实地弄了霍域喜欢的简洁风,只做了一些漂亮的弧度。不过在拐杖头的内侧,他也玩儿了点儿小花样,雕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鸭子。
送给霍域的时候,他说这小鸭子叫“喜欢你鸭”。
霍域笑得无奈,还不忘调侃他,指指小鸭子左边的位置说:“这儿缺只猴儿,加只猴不就是猴喜欢你鸭”。
对于霍域竟然开这种玩笑,还学广东腔这件事游弋表示不能接受,跟被雷到一样打了个哆嗦,搓搓满身鸡皮疙瘩麻溜跑了。
今天霍域换了新拐杖,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游弋跑远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吹了声口哨——啧,真帅!
他也赶紧回屋里换衣服去了。今天他们要回大院儿,正式地跟家长们交代一下他们目前的关系。
前两天复查,霍域的眼睛恢复得不错,康复训练也在一天天地进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所以他俩想着也是时候回趟家了。
这段时间家长们有空就会过来给他们送点吃的喝的,也许已经看出来些什么,不过都没有问过。
游弋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到家下了车,他拽拽衣服又踩踩鞋,好像被这身正式的衣服束缚住了一样。
霍域一手拄拐,一手牵过他的手捏了捏,笑着说:“怂死了”。
游弋竟然点点头认下了:“我都有点儿哆嗦。于女士是有数的,但是她要是知道咱俩又瞒了她这么久会不会一气之下揍我一顿啊?你的拐杖可拿好啊,千万别放她跟前。”
事实证明,游弋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进家门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菜,全院儿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到齐了。
游弋在群里通知他们今天有大事儿宣布,大家今天就都没有出门。谷茁茁谷壮壮和霍荻罗青意也回来凑热闹,美其名曰是回来帮他们加油助威的。
于茉莉一看他俩这身打扮,都不用想都知道他俩回来干吗的了,马上看着他俩说:“行,你俩行”。
谷震乐呵呵地笑着,还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你俩这是要干什么去穿这么正式?”
林秋荷、霍云宽和游景中倒都是一脸猜不透的表情,看着他们没说话。
这气氛可多少有点儿紧张。游弋硬着头皮张罗着几位家长都坐下,他也扶着霍域坐到了沙发上。不过屁股才刚挨着沙发他就又站了起来,站起来先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我,我和霍域,我们俩,那个……”
眼看他话都不会说了,霍域叹了口气,拽拽他的手,把他拉下来坐下,抬眼看着几位家长,不疾不徐地开了口:“爸妈,我跟游弋在一起了。你们可能也看出来我们俩最近有点儿不对劲了,不管看出来多少,我们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要正式地跟你们说一下。”
游弋在旁边小鸡叨米一样跟着点了点头,几位家长看着他俩没有一个说话的,倒是餐桌边那四个捣乱的一直在挤眉弄眼。
霍域又说:“这些年我们俩也没谈过恋爱,其实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心里装不下别人。我们的喜欢不是一时冲动,如果硬要算时间的话最少也有四五年了,一直没有在一起也不是因为不够坚定,只是都在为对方考虑,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暗恋竟然一直都是两厢情愿的。”
游弋又在旁边点点头,霍域看他一眼,笑笑说:“我们很清楚这条路不好走,有祝福当然就会有质疑。未来几十年,也许难免会有很难的时候。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但我们没想过退缩。前面几年游弋一个人承受了很多,我也不算轻松,相较于未来可能出现的坎坷,我们觉得过去那些不能相爱的日子可能才是更艰难的。”
听到这儿,几位家长看上去都有些感慨,餐桌旁那几个一直在闹的也都老实了。
“我们知道你们都是开明的家长,会像支持荻哥和罗老师一样支持我们,也知道你们一定会担心,想跟你们说对不起,也想要得到你们的祝福。”
眼看着家长们没一个搭话的,游弋一脸紧张地开了口,想活跃一下气氛:“你们得这么想,如果我俩一人领个女朋友回来,你们还得花时间去了解她这个人,了解她的家庭,要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新成员。这回多好啊,知根知底的,双方家长剑拔弩张的会面这不就省了吗,对吧?呵呵。”
这番话说完,于茉莉看着他摇了摇头,拍拍林秋荷的胳膊,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亲家姐姐,看着我这傻儿子了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第59章 霍家的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一出口,游弋都惊了,他揉揉耳朵问于茉莉:“我没听错吧?你管我林妈妈叫什么?”
“亲家!你俩都在一起了这不是我亲家姐姐吗?”于茉莉抱着林秋荷的胳膊说。
林秋荷也不绷着脸了,笑着说:“亲家妹妹,咱这俩儿子一个比一个帅,还都这么优秀,这上哪儿说理去?”
游弋和霍域看不懂这个事态发展了,餐桌那边的四个人也傻那儿了。
游弋看着游景中,犹豫着叫了一声:“爸?”
游景中忽然笑了:“爸什么爸,我们吃的盐比你们走的路都多,再看不出来你们那点儿小心思我们可白活了。”
他说着看向霍云宽:“老霍,这下挺好,咱连改口费都省了。”
“是,咱改口费留着给未来的谷秧秧谷苗苗买奶粉喝”,霍云宽也笑着说。
刚才这几位家长脸上的表情多少都带点儿严肃,这会儿一个个全笑开了。
谷震笑着说了实话:“我们早猜到了,就等着你俩回来逗你俩玩儿呢。赶紧去换衣服吃饭了,回家来还搞这么正式,又不是回来开会来了。”
谷壮壮一听这话马上跑过来挂到他爸身上:“行啊爸,现在演技可以啊,连我们都瞒着?”
一屋子人都乐乐呵呵的,游弋和霍域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游弋拍拍手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正色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大家,谢谢爸爸妈妈们的理解包容,谢谢哥哥弟弟们的陪伴体谅。爸妈,儿子们不会给你们丢脸的,放心吧。”
游景中竖起了大拇指:“那是,我儿子以后肯定一个比一个牛,老父亲们都可以退休了!”
霍云宽拍拍他的肩,叹出口气,看看游弋和霍域有些感慨地说:“我们从小是在拼了命才能活下来的环境中长大的,出身苦,每一步都是爬上来的。有了你们就觉得想给你们最宽松、最自由的环境,不想让你们再吃一点儿苦。现在想想,这样也不全对。虽然不求你们功成名就,但至少得活得善良正直,至少得有基本的生存能力。我们的教育跑偏了,好在你们几个都没长歪,现在看来还都长得不错,我们已经非常知足了。至于爱的是同性还是异性,别说我们老了,我们不是老古董。同性异性都是爱,有什么分别?也别考虑别人怎么看,我们几个老家伙是老了,可还没死呢,你们放心大胆往前走,别的事儿有我们挡着呢。”
这番话说得游弋鼻子又酸了,别说他了,罗青意和霍荻也同样感慨。
霍域靠在沙发上,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家长们其实什么都懂。
眼看着一屋子人就差抱成一团哭一顿了,谷壮壮跳起来拍拍手说:“行了,这事儿圆满了!咱赶紧开饭!今天一桌好吃的呢我都等不及了!”
想象中的紧张场面一个都没有,这顿饭大家都吃得非常开心。
因为俩孩子在一起了,家长们聊起了往事,俩人的黑历史都被翻出来成了餐桌上的笑料。
“小时候你们几个玩儿过家家,游弋跑回来拿我的化妆品,说要把小域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然后跟他结婚”,于茉莉边说边乐,“我也不是个正经妈,一听这话我就去找相机了,想着拍下来,以后在他们婚礼上放。那照片我妥妥帖帖保存了这么多年,这回这不砸手里了吗?”
于茉莉这么一说,霍域也想起来了,他侧过身凑到游弋耳边低笑着说:“这么多年小薏米没长进啊,还琢磨着把我打扮成女孩儿呢,什么时候能认清现实啊?”
那边,谷壮壮跟着凑热闹:“欸对,那回去罗老师奶奶家他还在山顶求婚了,让我域哥嫁给他!域哥你可不能嫁啊,要嫁也得他嫁,我域哥当年……”
谷壮壮的故事永远只有那一个,滑板少年的身影在他心中永远鲜活。
几位家长听得津津有味,霍荻一点儿正形都没有,歪在餐桌上,手抵着头,看着游弋和霍域,用口型问:“你俩谁是1?”
游弋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毛,马上喊起来:“当然是我!”
餐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谷震问:“什么是你?”
“没事儿没事儿”,游弋讪笑着,“你们接着聊接着聊”。
霍荻看看霍域那一脸不屑的笑,懂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游弋笑了起来。
游弋冲着霍荻的方向趴到餐桌上,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你笑什么?真的是我!你看看我这肌肉,这健康的肤色,再看看你弟弟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这还用问吗?”
霍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敷衍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是你,是你还不行吗?我信了。”
霍域颤着肩膀笑个不停。游弋恨恨地看着他俩骂道:“霍家的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偏偏霍荻还要气人:“这说的什么话?我真信了!”
眼看游弋就要炸了,霍域赶紧搓搓他后背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安抚他。
饭后,全家人都有点儿亢奋,厅里又支起了两张麻将桌。大人一张、孩子们一张,各自商量轮换着玩儿。
这几年霍域都没玩儿过麻将,手有点儿痒,可他胳膊又不太方便。游弋看他一眼说:“想玩儿就玩儿,我帮你抓牌。”
于是他们这边的牌桌成了这样——霍域、罗青意、谷茁茁和谷壮壮。可霍域身后还坐着一个游弋,罗青意身后还坐着一个霍荻,谷壮壮看看谷茁茁说:“哥,我怎么觉得咱俩有点儿孤独?”
谷茁茁笑了:“别带上我,回头你嫂子回来我也往后坐,只有你是自己一个人弟弟,认清现实好吗?”
谷壮壮一把扔了骰子:“靠,我今天非得赢你们一个月的饭。”
现在他们独立了都懒得做饭,指望游弋一个发挥不稳定的业余选手又实在吃不饱,所以干脆要在今天的牌桌上选出一个每天给大家把外卖送到家门口的倒霉鬼。
游弋说:“壮啊,别觉得不公平,你找个女朋友回来你俩一家我们都没意见。”
这话就是戳人痛处了,谷壮壮一拍桌:“笑话,以壮壮哥我的智商还需要外援吗?来!”
这一下午麻将打得谷壮壮郁闷极了。霍荻三句不离罗老师,偏偏罗青意打麻将不拿手,胡个什么还都要偏过头去问他。游弋还是以前那副没骨头的样子,紧贴着霍域坐。帮霍域摸牌就好好摸呗,他还要嬉皮笑脸地把牌塞进霍域手里,舔着张脸说:“这张绝了,我简直是你的小福星!”
谷茁茁也不闲着,打两张牌就给千里之外的嫂子回一条微信,嘴角都快咧到眉毛上去了。
腻歪透了!上家、下家、对家都这么腻歪,这牌还怎么打?谷壮壮一下午净点炮了。
后来霍域胳膊酸了,游弋高高兴兴地撇下他们搀着霍域就走:“你们玩儿吧你们玩儿吧,我带他出去走走,他今天训练都没做够呢。”
谷壮壮嗤笑一声,心想——你们那是出去训练吗?怕不是跑出去躲葡萄架下亲嘴去了!
这事儿还真让他猜对了。一到院子里,游弋就笑嘻嘻地说:“咱俩还没在家亲过呢,这可是爱情萌芽的地方,咱亲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