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霍域能做出糖葫芦这件事游弋是不抱希望的,不过他享受这个过程。
阳光铺了满屋的客厅,音响唱着轻快的歌。他侧躺在沙发上,看着霍域有节奏地搅拌锅里的糖浆,周围的空气都甜了起来。
茶几上放着一盘洗好的山楂,小水珠还挂着。串了七八串,剩下的都进了游弋嘴里。霍域看他一个接一个吃没裹糖的山楂看得直皱眉,一脸牙疼地问他:“不酸吗?”
“别皱眉”,游弋咬着山楂笑着说,“你搅糖的样子真好看,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特别美,别皱眉,我要记住回头画下来。”
霍域一身家居服,周身被阳光包裹,动作慢慢悠悠,眉眼柔和带笑。
太久没见过这样放松的霍域,游弋觉得不画下来就太可惜了。
霍域挑眉笑笑说:“那你以后得画多少个我?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就这性格了,没什么意思的这种性格,别人都觉得无聊透顶的这种性格,也就你当个宝吧。”
“我就当个宝”,游弋说,“你这张脸我画一辈子都不会腻的,你不信吗?”
霍域笑了:“讨论什么信不信的,慢慢走慢慢看呗,腻了我就再换个发型。”
说到发型,游弋胡乱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点儿嫌弃地说:“太长了,懒得出去剃,要不你给我推了吧,我跟你弄一样的发型。”
霍域想想那画面有点儿想笑。他头发短点儿看着还行,要是游弋这张脸加上这张嘴再剃个这么短的发型,出去一准儿得被以为是刚放出来的。
想想还挺有意思,所以他点点头说:“行,一会儿吃完糖葫芦给你推。”
游弋这才想起来看一眼锅里的糖,这一看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赶紧关火关火,这还吃个屁的糖葫芦,这不成糖色儿了吗?”
锅里的糖浆已经成了枣红色,霍域还在那儿慢慢悠悠地搅呢。就这样了他也不承认这锅糖熬失败了,糖葫芦放进去滚一圈儿,他挺高兴地说:“好看的啊,琥珀色”。
游弋顿时笑起来:“去你的琥珀色吧。”
一人吃了一串发苦的糖葫芦,两人启程往小作坊走。
要剃头肯定不能在家里,游弋不想给自己找事儿,不想剃完头再被家里那位洁癖先生指挥着跪地上捡碎头发。
那就去小作坊吧,正好给霍域弄个拐杖。
路上他开着车心情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小作坊里藏满了他这些年来的思念和崩溃,如今要全部摊开给霍域看,心里多少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
车停到小区里,游弋带着拄拐的霍域在小公园里穿行。走了一会儿他忽然笑笑说:“这回对了”。
霍域偏头问:“什么对了?”
“小公园的正确打开方式。以前我早上跟着大爷们在这儿一圈圈绕,路上碰到人他们都看我,我猜他们心里在想‘这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过老年人生活了?’这回带上你就不奇怪了,你拄个拐,我一看就是陪你来散步的。”
其实游弋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谁说公园就是属于大爷的,健身房就是属于年轻人的?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反着来犯法,他无非是脑袋有点儿乱,想随口说点儿什么转移转移注意力。
霍域也看出来了,于是路过一个亭子的时候,他非常贴心地说:“歇会儿?我走得有点儿累。”
其实在这儿都已经能看到小作坊门口了,不过游弋还是点了头,扶着他上了两级台阶,坐到了亭子里。
“不脏的放心坐吧,大爷们每天下午都擦,他们就在这儿下象棋。”
霍域为了缓解他的心情,开了句玩笑:“你跟大爷们那么熟,他们没张罗给你介绍个对象吗?”
游弋垂头一笑:“我跟他们说我有对象,对象撇下我出国深造去了。”
霍域一愣,莫名地有些鼻酸。他忍不住去想,这些年游弋是怎么过来的呢?守着一个秘密,过着孤独的日子,只能跟陌生的大爷撒一个美好的谎聊以自慰吗?未免太心酸。
过去的游弋不提,他又笑着说:“以后我要跟大爷们说我对象回来了,要结婚了,让他们给我随份子。”
霍域于是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别闹,不办,想想就累”,游弋马上说,“咱俩之间不需要仪式,不需要见证也不需要什么誓言,这些年抵得过千万句誓言了。”
霍域想想,游弋的性格确实是这样。任何规矩、流程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束缚,如果真办个婚礼,估计流程还没走完他就要闹着跑路了。
于是他点头说:“那这样,不办婚礼,但是我们每年抽出一些时间去旅行吧,我想去不同的地方说我爱你。”
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昭告世界,把爱说给雪山听,说给落日听,说给呼啸的风和沉默的夜听,这分明是皮猴子游弋会喜欢的仪式感,但霍域不说我想陪你去做什么,他只说“我想”。
游弋只要听到霍域说“我想”,一定会无条件说“好”。
果然,他马上笑起来:“好啊,但是今年你别想啊,什么时候恢复得3000米能跑过我了什么时候再聊这个。”
霍域笑着胡噜一把他的脑袋:“行,听领导安排。”
两人在亭子里歇了好半天,霍域一直没说走,游弋却是终于坐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叫了声“哥”,在霍域看过来时说:“去小作坊之前我想提前跟你交代交代。”
霍域挑了下眉点了点头:“你说”。
游弋稍一沉吟,有些不太有底气地问:“过去的都过去了这话你能明白吧?”
他这话说出来霍域已经明白了,后面的话甚至都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明白,我明白的,别担心。前面几年你和我当然都不会好过,难受归难受,但是我也知道后悔什么用都没有。别想那么多,咱们就是来收拾收拾过去的心情,学着接受它,然后忘掉它一起去过新生活的。我不会钻牛角尖,你也别钻,好吗?”
游弋沉默一会儿,笑着去牵霍域的手:“好,那我们走吧。”
第57章 你是男的啊?
小作坊门口那盆花这么长时间没人管,不出意外已经死透了。霍域微微弯下腰去看,不等他问,游弋就自己交代:“栀子花,四年养死无数盆了,这花真的很矫情,我再也不养了。”
“嗯,以后养我就行了,我好养”,霍域笑着说。
说起来,霍域身上的栀子花香味不过是洗衣液遗留下来的味道。小时候两位妈妈带着他们去逛超市,拎着洗衣液桶凑近他们逗他们玩儿,霍域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换过。
当时游弋不喜欢,挑了块儿橘子味儿的香皂当宝贝,怎么都没想到,那栀子花的味道有一天会让他怀念。
起初他也偷偷换过同款洗衣液,但一整天都被霍域的味道包裹的感觉并不好受,后来他不用了,改养花了。养花挺好,买来的时候都是开着花的,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他养得半死不活,香味儿半点不剩,不至于让他太烦心但摆到门口抬眼就能看到,又是个念想。
这会儿他一边推开门一边说:“这儿挺乱的,走的时候着急没来得及收拾。”
霍域笑着说:“嗯,着急跑,着急躲我”。
游弋后来回想起那天都是很难受很自责的,被霍域这么说出来倒是想笑了。
他回头看一眼霍域也开起了玩笑:“你说要把我扔海里喂鱼我不得赶紧跑吗?晚了就彻底游弋去了。”
霍域搭着他肩膀跟着他进门,左右一扫,深觉谷壮壮的评价还是颇中肯的,同时也莫名觉得这地方竟然有种亲近感。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种非常游弋的十分散漫的感觉。工作台上的一堆木屑还没收拾,椅子歪斜着,里面的东西什么风格的都有。花瓶是奇形怪状的,笔记本电脑贴纸是卡通的,展示柜上木雕和手办混着放,墙上的时钟是老钟表,半点整点还会铛铛响。
霍域看这表格外眼熟,不等他问,游弋又主动交代:“就是很久以前你房间那个,后来你嫌吵我拿回家了记得吗?我拿去修好放这儿了。这几年它也留了回洋,走的你那儿的时间,临走我给调回来了。”
尽管游弋把这事儿说得挺可乐,霍域心里的酸楚还是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他再次环顾一圈这个空间,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游弋走到窗边把窗帘都拉开,又顺手拿块抹布去擦窗台上的灰,边干边说:“前面树多,阳光不太好,正适合我,木雕不经晒,这些画也不经晒。”
霍域随着他抬头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墙上那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原版是他画的,翻版是游弋画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分别。
他笑笑说:“游大师抄我画啊?”
阳光下,窗帘翻起一层细小尘埃,游弋站在窗边笑得苦涩:“不抄怎么办呢?那会儿有点儿画不好你了。”
霍域心尖儿一抽,拄着拐过去抱他一下,揉揉他的脑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问:“其他的画呢?我一会儿要拿走。”
当初说好每年过生日都要画一幅画给他,游弋没有食言,除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之外,其他三幅他还是满意的,只是藏在其中的心情有些苦涩罢了。
这会儿他带着霍域推开卧室的门,卧室里面有个隔间。
他笑着说:“这个隔间门跟墙的花纹是一样的,茁茁壮壮来那么多次都没发现这儿还有个小隔间。”
隔间里面是一些画具,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小沙发和三个画架,画架上的每一幅画都是霍域。
第一年,他们刚刚分开,游弋画了一幅躺在落叶上笑着的霍域。那是十五岁的霍域,是游弋清清白白的青春。尽管思念不可抑制,他还是痴痴傻傻地期待着所有的爱都能回到从前。
第二年,他无论如何都画不好霍域了,照着画一幅挂到墙上,提醒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爱他?分开不过一年半你都已经画不好他,那些痴心妄念是不是该收一收了呢?
第三年,霍域回来一趟,他画了那天拎着行李箱站在阳光下的霍域,一笔一笔都是困惑,色彩混乱得像那件《混沌时空》。
第四年,生活是老年人的生活,人也变得老气横秋,所有疯狂的想法都闷在了这间屋子里。画的时候是想画一幅站在山顶的霍域的,想把那年留在山间的心情藏进画里悄悄送给他。可画着画着,脑子里不断出现的却是浴室里、水管下的那个湿漉漉的霍域。
别的不能干,画还不能画了吗?游弋这么安慰着自己,一笔一笔画下了一幅半赤裸的霍域。
这会儿,尽管霍域从另外两幅画里看出来一些不太愉快的心情,不过他都按下不提,只盯着那幅半裸的自己看,眯着眼睛点评道:“这幅画画得最好,层次、空间感都很不错,色彩关系处理得也很细腻。”
游弋顿时翻了个白眼,果不其然,霍域紧接着就偏过头,脸上挂着几分戏谑的笑,问他:“画了多久?”
游弋怀疑他想问的不是画了多久而是别的什么龌龊的事情,所以他理都没理霍域,转身就要走,谁知霍域把拐杖一扔就来拽他。
游弋半点儿都没敢用劲儿,赶紧顺着他的力道退回了他怀里。这下正合了霍域的意。他右手绕过游弋的肩抱着他,也顺便借力站稳,左手环上他的腰,垂下头吻在他后颈,低低地说:“别动,你一动我就得摔。”
就算他不说,游弋也不敢动啊,何况这个吻就像给他点了穴,他也动不了了。
嘴上是可以抗议的:“别闹行吗哥,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体状况,作什么妖啊?我从今天开始喊你一辈子哥行不行?好哥哥,您赶紧自己站稳我给您捡拐杖去。”
他喋喋不休,霍域却是不耐烦地咬了他一口。肩颈相连的位置,人体曲线最美的地方之一,一口下去,触电般的感觉瞬间麻了一侧肩膀。
霍域的吻紧随其后,沿着肩颈线一路吻过去,手也颇不安分地撩起了游弋的T恤。
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游弋听到他在耳边说:“记住现在的感觉,记住在这间屋子里你应该有的心情,过去的那些都忘掉吧。”
眼前是半裸的湿漉漉的霍域,身后是炽热的汗津津的霍域,游弋终于还是缴械投降了。
尽管他咬紧了牙关,胸腔里还是憋出了一声难耐的闷哼。如果不是这会儿还记着要撑住身后的霍域,游弋大概会腿一软就跪在那幅画前。
半晌喘匀了气,霍域终于放开他,自己一瘸一拐地挪到沙发上,扶着扶手坐下,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游弋垂下头看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再看看全身整整齐齐,衣服上连点儿褶都没有的霍域,气不打一处来。
视线再往下一点,他终于满意了。那天那句话还了回去:“要我帮你吗?”
霍域这回是真笑了,摇着头说:“不不不,我挺好的,你可以先忙你的,我一会儿自己去洗手。”
“洗个屁的手”,这句话说完,游弋三两步跨过去,单膝跪到霍域左边的沙发上,二话没说照着他的嘴就咬了上去。
芯儿还脆着的霍域比力气肯定比不过游弋,何况刚刚折腾一通他也累了,半点儿力气都没了,只能任游弋在他身上撒野。
游弋明摆着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又是啃又是咬,像是要把他刚刚受过的所有,通通还在霍域身上。
霍域当然不是谷壮壮口中的“神”,面对游弋,他那颗总是沉在湖底的心也会忽然飘起来,一圈圈地泛起涟漪。
大雨来临的关头,洁癖的魂竟然还没死,他忽然抓住游弋的手,非常煞风景地冒出一句:“你刚才擦窗台没洗手。”
游弋竟然没被这句话打乱节奏,仍是非常认真地吻着霍域,呢喃着说:“不用手宝贝,麻烦你闭上嘴”。
两位新手互相折腾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园里亮起了灯。
游弋把厨房收拾出来,一边炒菜一边骂霍域:“折腾吧?这下好了,晚上还得回家哪儿还有空给你做那破拐杖?你一会儿赶紧给我推头,不给我推了今天我就给你扔这儿,床单快俩月没换了我告诉你。”
霍域占了游弋的工作台,床下箱子里的小木雕这会儿都摆在他眼前。刚才他非要去厨房帮忙,游弋嫌他烦,跟给孩子玩具一样把床下的箱子搬了出来,让他自己在这儿玩儿。
这些小玩意儿挺有意思,霍域一一看过去。生气的、高兴的、哭着的、笑着的他全都有,还有很多他一直非常喜欢的游弋雕的小动物们。
这会儿游弋唠叨他他也不生气,冲着厨房喊了一声:“这箱子能搬回家吗?”
厨房开着油烟机,游弋像是没听见,不过门外路过的一个大爷停了下来,人都没看清就来了一句:“哟,回来了?这段儿哪儿去了?”
霍域只好点点头说:“回来了,他在厨房做饭。”
大爷闻言皱着眉眯着眼走了进来,两手一拍笑道:“嗐,不是游弋啊,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哎,不过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啊。”
霍域“哦?”了一声,大爷根本没理他,焦急地半仰着头点着自己白花花的脑袋,嘴里不停念叨:“嘶,谁来着?”
念叨过十来遍之后,大爷忽然转过来又是一拍手:“嗐!你不是他对象吗?怎么头发还给剃了?欸不对!你是男的啊?!”
第58章 我跟游弋在一起了
霍域蒙过一瞬,想明白了紧接着就开始笑,笑得肚子都疼了。游弋听到动静举着锅铲跑了出来,大爷一看他出来就问:“小游儿你对象怎么变成男的了?”
小游儿怎么好跟胡子白花花的大爷解释他是霍姓恋啊,只好干巴巴撒谎:“这我对象她哥,长得挺像吧,呵呵”。
“嗐!我说呢,我就记得那姑娘那么长的头发呢”,大爷摆摆手就要走,“行,你赶紧炒菜吧,改天我拿酒来咱爷俩喝一杯。那谁,小游儿对象她哥你也来啊!”
这一串名号可真够长的,霍域笑着胡乱点一通头。
大爷一走,他马上问游弋:“我有个妹妹这事儿你林妈妈知道吗?”
游弋脸上挂不住,无视了他的问题,嘴里念叨着菜要糊了,灰溜溜地钻回了厨房。
之前他跟大爷们吹牛,说他对象出国深造去了,时间久了大爷们难免要问他要张照片看,可他上哪儿造个对象去?后来干脆把霍域的照片P了一下,给弄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两人吃上饭了,霍域还惦记着这事儿,问他要那张照片看。
游弋心虚,赶紧给他夹菜:“我错了哥,我那点儿老底今天都揭给你了,这事儿就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