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他们定是在马骞家中也安排了人。”定远公摇着头说道,“就算你们贴身保护,他们也会有办法。而且马骞就算活着,也不会说话的。”
许琛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出声,长公主见他这个样子,起身拍着他的肩膀劝道:“这事我们都已尽力,如今这样其实也不算是全无结果。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去找季亭聊聊,不必在我们这里做规矩了。”
许琛点头,行过礼之后就回了侯府。没过多久他就接到木鹞,于是交代了几句就往寭王府去了。
“你怎的叫我过来了?”
夏翊清撑在榻桌上揉着眉心道:“我有些累,懒得动,可又想见你,就劳烦你跑这一趟罢。”
“怎么了?”许琛关切地问,“可是朝堂上吓到了?”
夏翊清轻笑一声:“我哪有那么胆小?”
“头疼吗?”
“有一点。”
许琛伸手拉过夏翊清,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哄道:“不必硬撑了,还哪里难受?”
夏翊清低声说:“身上乏得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你可是个郎中,竟用这般模糊字眼来糊弄我?”许琛微微蹙眉,“更何况你以前没睡好时可没有这般难受过。”
夏翊清闭着眼睛并未说话,许琛知道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强求,只是安静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大约过了一刻钟,夏翊清勉强从许琛怀中坐起来,轻声道:“你回去罢,我没事了。”
“你赶我作甚?”许琛见夏翊清坐着都有些打晃,连忙扶住他,“说话都没力气了,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药?要不要请太医?”
夏翊清摇了摇头,又往外推许琛。许琛没办法,用力将他捞入怀中,只是这一次,许琛发觉夏翊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翊哥儿?”许琛担心地轻拍着夏翊清,“是不是这样憋到了?换个姿势?”
夏翊清的身子逐渐发软,似是完全没有力气,连坐住都已艰难,最后直接躺在了许琛的腿上。
“翊哥儿!你到底怎么了?”
————————
[注1]上朝时间严格遵守刻漏,官员上朝要提前到宫中等着,叫“待漏”,等待的地方就叫“待漏院”。
第89章 八十九 宴饮
夏翊清侧身蜷缩起来,只将头枕在许琛腿上,双臂环于胸前,鼻息粗重,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痛苦。
“翊哥儿!”许琛手足无措,“听得见我说话吗?”
“药……”夏翊清低声道,“叫安成来。”
许琛连忙把安成叫进来,安成见状立刻从一旁的桌上取出药瓶,与许琛一起帮着夏翊清将药服下。等夏翊清吃过药之后,安成对许琛说:“主子一会儿会畏寒发冷,大约一刻钟之后就会睡过去,再醒来就没事了。”
许琛见安成一套动作十分利落,又听得他这么说,就知道夏翊清定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皱着眉头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安成还没回话就被夏翊清打断:“安成出去。”
许琛只好挥手让安成退到寝殿外祗应。
夏翊清轻声说:“抱我回床上。”
许琛立刻抱起夏翊清,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铺上,又拉上被子,让他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许琛心疼地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那毒?”
夏翊清轻轻点头。
许琛皱眉道:“可我看你这样子,跟小叔毒发时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毒发,是我这次给小叔试药时,有一味药放得多了些,所以身上有些难受。”
“试药?”许琛惊讶地问道,“你每次给小叔的药都是自己先试过的吗?”
夏翊清有些发抖,他深呼吸了一下方才说道:“小叔已经毒发多次了,用药需得十分谨慎,不试过的我不放心。”
许琛意识到夏翊清已经开始发冷,连忙用被子裹紧了他,愧疚地说:“抱歉,我竟一直不知。”
“本就没打算告诉你的,小叔与伯父也不知道。”夏翊清往许琛怀里拱了拱,“怕你担心,也怕小叔心中有负担。”
许琛感觉到夏翊清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用力地搂着他。
沉默片刻,夏翊清颤抖着说道:“我……很累……一会儿……”
“累了就睡,”许琛打断道,“别说话了,也别想那么多,我在。”
夏翊清“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眉间也舒展开来。许琛轻唤一声,见夏翊清并未回应,便知他是睡熟了。
许琛轻手轻脚地安置好夏翊清,方才走出寝殿,问安成道:“他这样多久了?”
安成立刻回话道:“第一次是去年从江宁回来,主子喝完汤药后没多久就觉得不舒服,告诉我该怎么处置。后来又有过几次,不过主子已经有所准备,所以没那么手忙脚乱。今天这是第六……第七次。”
许琛问:“这次他什么时候喝的汤药?”
安成:”昨晚睡前。昨天喝完汤药主子就睡下了,半夜发作过一次,吃过药后就好了。之前从没有一副药发作两次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许琛心中明白,夏翊清定是以为不会再发作才叫他来的,却没想到正好被自己撞见。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确定他醒来之后就没事了?”
“主子每次醒来之后并没有任何不适。”安成的语气十分恭敬,“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许侯若是还有旁的事请放心去办,我会把主子照顾好的。”
许琛想了想说:“左右无事,我还是陪他罢。”
勤政殿内,天家问道:“卓儿那边有什么动静?”
“表面看起来平静。”即墨允语气平静地叙述着,“散朝时拦住寭王说了几句话,回府之后不久就有人从后门出来往大理寺去。”
“四郎那边呢?”
即墨允:“寭王府一直无事。”
天家想了想,问:“你有什么看法?”
“臣没有看法。”即墨允面无表情。
“朕不想听废话。”
即墨允道:“宏王还是想保魏拓,而且应该会把这件事算在寭王身上,之后会找机会砍掉寭王身边的人。”
“四郎身边哪有人?”天家笑着说,“知白?还是叔亭?还是昭文阁那几个?这些都是朕的人,他砍得动吗?”
即墨允:“主上看得清楚。”
沉默半晌,天家道:“你觉得四郎怎么样?”
“寭王身上有一半西楚血统,主上真的想吗?”即墨允反问道。
天家沉默片刻,道:“卓儿小时候倒是挺听话乖巧的,可衍儿被废之后,他心思活泛得过分了。相比之下四郎好得多,若不是这一半西楚血统,朕可能真的会偏爱他一些。”
即墨允问:“他当年没替主上想过这些问题吗?”
天家一怔,而后轻轻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预测得到?你当年跟他关系那么近,你说若是他在,他会怎么说?”
即墨允想了想,回话道:“或许他会问主上,是血统重要,还是人性重要。”
“你也觉得四郎比卓儿好是不是?”天家反问。
即墨允摇头:“臣今日多嘴了。”
“这些话也就跟你们说说罢了,朕身边没几个老人了。前些时间叔亭私下里跟朕请辞,朕没同意,但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天家叹了口气,“他确实是累了,知白也确实不错,只是他的身世……”
即墨允说:“主上,刚才臣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平宁侯。”
“是血统重要,还是人性重要……”天家手中握着茶盏,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即墨允:“主上心中早有判断,否则不会让平宁侯去前线的。臣斗胆,对皇家而言,血统定然重要,可作为臣子,血统真的那么重要吗?现在早就已经没有克烈了,有的只是仲渊版图中的草原医部而已。”
天家看着即墨允,半晌才开口道:“你早就想过这番话是不是?”
即墨允点头:“只是当年主上的心境与现在不同,臣说了也没用。”
“你说说,朕心境怎么不一样了?“
“主上现在更关心各位皇子们了。”即墨允说。
天家指着即墨允说:“你啊!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
即墨允微微躬身:“赤霄院只做事,不说话。”
“那魏拓这事你做得怎么样了?”天家问。
即墨允答:“放了缺口,等鱼上钩。”
天家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朕想看看魏拓会怎么自救。”
即墨允行礼:“主上若无旁的事,臣就回去了。”
天家起身走到即墨允身边,问道:“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吗?”
即墨允说:“当年我原本和他约好一起云游江湖的。”
“你真的不怨我吗?”
即墨允摇头:“主上有主上的无奈,言清有言清的过错,我也有我的选择。若我真的怨,当年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天高海阔,以我的轻功,谁也找不到我。”
天家拍了一下即墨允的肩:“好了,你去忙罢。”
即墨允:“臣告退。”
等即墨允离开之后,天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抱歉。”
另一边,夏翊清在睡了约一个时辰之后便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许琛,于是连忙说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许琛问:“怎么样?还难受吗?渴不渴?累不累?还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夏翊清坐起身来笑着说:“你让我回答哪个问题?”
许琛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初,刚才坐起来时动作也十分流畅,稍稍放心了些:“没事了吗?”
夏翊清点头:“真的没事了。”
“你可真吓人,”许琛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你那个样子我都不知怎么办好了。”
夏翊清:“我想着小叔的毒越快清除干净越好,所以这次药确实猛了些。看来还是不行,祛毒这事真是急不得。”
“那你这样……不会加剧你身上的毒吗?”许琛担心地问。
夏翊清摇头:“这本是解毒的药,自然不会加重体内毒素,只是药力过猛的话会耗费心力,所以我才会累得睡过去。其实偶尔一两次这样也没事,只是小叔毒发过许多次,他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是中年人了,这种额外耗费心力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
“所以你就试药!”许琛搂住夏翊清,“你就让自己去耗费心力?!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的?”
夏翊清拍了拍许琛:“好啦,我真没事。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魏拓一案牵涉众多,五月的赈灾账目多处造假,又有灾民和当地官员证词,已是查实;贪墨军资一案也基本收尾;另有早年间的贪污案件因为时间过长,取证困难,正在努力查办之中。而最让三司头疼的,就是晚屏山行刺一案,证人除平宁侯之外再无他人,事隔一年,丰瑞祥的伙计已无法指认购买之人,只能提供购买当日的文书记录。证物虽然确认是魏府腰牌,但并不能证明就是当时刺客身上的。那一百多名刺客的尸体早已扔到乱葬岗,如今一年过去根本没办法找寻,但平宁侯首告又不能胡乱糊弄过去,最后刑部决定派人再去晚屏山观音庙中搜寻,看能否再找到一些线索。
时间拖来拖去,便到了皇后的生辰,原是并没有打算大办,但因为魏拓一案晟王是主理,宏王和寭王都有所牵扯,公府又是受了委屈的,天家便借着给皇后庆生的由头来安抚和犒赏一下众人。
玲珑水榭内,夏翊清趁无人注意之时将许琛拉到一旁:“知白,你信不信我?”
“自然信了。”
夏翊清正色道:“一会儿筵席之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冷静,一定要相信我。”
许琛问:“你想做什么?”
“记得那年慈元殿我中毒吗?”夏翊清压低声音说道,“今晚有人要对我出手,时隔数年,有些事情该了结了。”
“是谁?”
“过后我会告诉你,今晚你不必担心,也万莫冲动。”
许琛轻握夏翊清的手,点头道:“我听你的。”
夏翊清点点头,转身走进玲珑水榭之中,许琛调整心情,也进去落座了。
敬贺寿礼之后便是开席,待筵席快要结束时,夏翊清踉跄着起身,行礼道:“父亲嬢嬢恕罪,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许琛看到夏翊清这般模样,便知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家问:“是病了吗?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夏翊清拱手:“回父亲,儿只是有些头晕,想早些回去。”
天家道:“你脸色不太好,既如此就回去休息,不必硬撑着了。”
皇后转顾泽兰,示意她去查看一番。
泽兰刚走到夏翊清面前,就见夏翊清身子发软,连忙上前扶住,在听到夏翊清的低语之后立刻扬声喊道:“四大王中毒,快请御医。”
便是在此刻,夏翊清彻底失去了意识。
玲珑水榭内所有人都被中毒这二字惊到了,许琛眼睁睁看着夏翊清晕了过去,他虽知道夏翊清必然无事,但心中还是万分担心,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住夏翊清,可他知道他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强压住担心和焦虑,看着夏翊清被人抬出去。
听到中毒,皇后立刻说:“所有人不得离开玲珑阁!墨竹去检查各人食物!”
天家插话:“陈福去查食物,墨竹和王禹一起,看住玲珑阁内外,若有可疑人员立刻带来见朕。”
“遵旨。”众人领命而去。
陈福带着一众小黄门着手检查食物,很快就有了结果。
“回主上,只有四大王的菜中有毒。”
此时永嘉公主开口道:“爹爹,这可是四哥第二次在宫中中毒了,一定要严查才行。”
天家点头道:“查!今日必须查出结果来!”
皇后:“今日都谁接触过翊儿的饮食?全部带上来!”
不一会儿墨竹就带领一队宫人进入殿内。
一众宫人行礼后依次交代自己是从谁手中接过膳食,又将膳食交给了谁。轮到最后一名小黄门时,他开口说:“小的接过膳食之后便到四大王桌前布菜,那时正好淑妃娘子从桌前路过,小的给淑妃娘子让了路。待淑妃娘子离开后不久,四大王就进来落座,小的布完菜就随押班离开,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永嘉公主说:“膳房中有试毒内侍,若是在膳房出了问题,试毒内侍该是在四哥之前毒发,如今既然膳房无人来报,想来这菜品在膳房时定然无毒。而盛放膳食的盒子全部有封条,且需三次以上复核查验,这途中断不会有人做了手脚,细算下来,只有在布菜过程中被淑妃娘子挡住过视线。那便是说,只有淑妃娘子、布菜的这小黄门和四哥身边的安成有嫌疑了。”
天家问那小黄门道:“你布到哪个菜时给淑妃让了路?”
“回主上,小的刚将酿山药放到桌上,淑妃娘子就来了。”
陈福接话道:“主上,毒就在酿山药之中。”
“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那小黄门立刻磕头道,“小的刚刚将那酿山药放到案上,淑妃娘子便来了。小的自不敢直视主子,一直低着头,等淑妃娘子离开后才继续布菜的。”
淑妃起身向主座行礼道:“妾只是刚好路过,并没有下毒。妾入宫多年,既未与柴娘子交恶,亦不曾对四郎有所图谋,妾并无理由做出此事。况且除这小黄门外,四郎身边的内侍更有机会下毒。这身边人若是有了异心,可算是家贼难防。”
皇后轻轻摆手,立刻有人去叫来安成。
安成进殿后恭敬立侍。
皇后问道:“安成,翊儿用菜之前你试毒了吗?”
“回皇后娘娘,臣用银针试过。”
那为什么没有试出那道酿山药中的毒?”天家问。
安成回话:“回主上,四大王体质敏感,从来吃不得山药,所以臣并未试过。”
永嘉公主追问:“那四哥怎的还会中毒?”
安成想了想,回话说:“四大王今日确实没有吃过山药,不过多吃了几口旁边的鹿脯。”
陈福上前查看夏翊清桌上的菜肴之后说:“主上,酿山药确实没有动过,只是有一些花蜜滴到了旁边的盘中。”
天家沉默片刻,问安成道:“翊儿怎么样?”
这些年来从未自天家口中出现的称呼惊得安成险些哽住,他连忙稳住心神,回话道:“主子还未醒来。”
天家摆摆手:“你先去照看他罢。”
此时永嘉公主也起身向帝后请旨,去暖阁探望夏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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