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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晟王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季亭回去之后颇为忧心,他好像还有别的看法。”
即墨允:“他的忧虑与我们周围所关心的人并无关系,他只是在担心太子的事我们发现得太晚,恐怕难以周全。而且这些年他没在京城,有些人心思生变,要尽快处理。不过我们分析过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不会牵连到周边的人,所以如今虽然事态不明,但总归是能稍稍放心一些的。”
晟王点头:“多谢告知,如今这样也只能静待事态发展了。”
“那个……”即墨允犹豫着说,“你……你也劝劝他,别太着急。没有人能掌控所有的事情,我总觉得这次他回来之后心态有些不好,这不是好事情。”
晟王一愣,然后苦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照顾好他,别让他太累了。”即墨允脱口而出后便觉这话欠妥,于是补了一句:“以后有的是他累。”
晟王给了即墨允一个了然的微笑:“谢谢,他明白的。你也要保重,当年故人所剩无几,我不想到这个年纪再失去朋友。”
即墨允用力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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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禤(xuān),封号是晟(shèng)王。晟是多音字,我觉得sheng比cheng好听( ̄▽ ̄)。

第45章 四十五 归雁
临越城中暗潮涌动,但普通百姓不知官场勾斗,不懂诡谲计谋,只踏踏实实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一日,平宁伯接到好友成羽邀请,前往半闲楼一聚。半闲楼是这临越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许多贵族衙内官家郎君都是这里的常客。半闲楼的名字取自前朝诗人的诗句“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以许多文人雅客都将去往半闲楼说做是“偷取浮生”。
半闲楼的掌柜叫做白歆,在城中商户之间好评颇多,他为人谦逊有礼,非常好相处。不过白歆在临越只经营一家半闲楼,并没有其他的产业,反而在其他州府有不少生意。
此时许琛和扮作成羽的许箐二人正坐在半闲楼最贵的房间之中对饮,身旁站着伺候的,正是白歆。
许箐对白歆说:“你坐下。”
白歆却依旧站在一旁:“小人有负东家嘱托,不敢坐。”
“人不来你这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许箐道。
许琛也在一旁劝:“非慕,你坐罢。”
非慕便是白歆的字。
白歆依旧站着不动。
“让你坐你就坐!非得让我请你坐下不成?”许箐轻轻摇头,“你说你当掌柜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像以前一样?”
白歆恭敬地说:“东家永远是东家,小人永远是东家的下人。”
“你快歇歇吧!”许箐说,“一共就给我当了一年的随从,怎么就成下人了?!”
许琛疑惑地看着许箐。许箐解释道:“早年间和子隽一起出去的时候捡到了他,当时正好有事,就暂时把他带在身边充作随从,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年。回到临越之后本想放他出去,结果这人死赖着不走,我没办法,正好当时有了开半闲楼的想法,就让他过来了。”
白歆:“是东家不嫌弃我愚笨,救了我性命还给我名字教我读书经商,我这条命都是东家给的。”
“能不能好好说话?”许箐无奈地看着白歆。
“是,我知道了。”
“我是真拿你没办法,随你吧。”许箐说,“我们说正事。”
白歆颔首,说道:“魏相近半年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往常和他同聚的那几位官人倒是来过,这是他们的谈话记录。”说罢递上了一个小册子。
许箐接过册子翻看片刻,皱着眉问道:“怎么这里也有吏部的事?”
白歆:“对,最近几次都有这位吏部员外郎在。”
“越来越乱了。”许箐凝神思索。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眉头舒展,对许琛说:“还差一点儿我就能连上了!”
许琛不解:“什么意思?”
许箐有些雀跃:“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带你去个地方,我要证实我的猜测!”
“我早晚会被小叔这个样子弄崩溃。”许琛连忙喝掉杯中酒,“我吃好了,去哪里?”
许箐说:“一会儿分开之后,你先回侯府,等一刻钟左右再悄悄出来,一路向西,往里仁坊去,我在里仁坊街口等你。”
平宁伯和成羽从半闲楼出来便各自归家。平宁伯回到侯府,成羽则去了最近的一个铺子里查看。约半个时辰后,二人又悄无声息地在里仁坊街口碰了面。
“有人跟着吗?”许箐问。
“没有,我还在侯府闹出了点动静,他们现在应该在侯府门口听墙角。”许琛得意地回答。
“你闹了什么动静?”许箐带着许琛在巷子里东绕西拐之后走进了一家民宅。
“长主不喜平宁伯与市井商人有过多往来,正在家中怒斥平宁伯。”许琛笑着说。
“行啊小孩儿,无师自通了!”
许琛:“跟小叔在一起,自然是学得会如何掩人耳目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这座民宅的后院,许箐在后院的石磨台下摸索片刻,按动了一个按钮,然后便带着许琛回到了屋中稍坐。不一会儿,一个打扮清丽的女子走到房间内行礼。
“过来坐。”许箐又对许琛介绍道,“这是苏惜儿。”
许琛知道苏惜儿此人,是归雁楼的头牌清伎。归雁楼其实是由八栋楼组成,分琴棋书画诗酒茶歇,其中只有一栋楼是可以留宿的,也就是之前魏明出事的地方,唯那栋楼中的姑娘是卖身娼妓,而剩下的七栋楼各有特色,楼中的姑娘亦都是清伎。
而苏惜儿和她妹妹苏念儿则是归雁八楼的“归雁双姝”,琴棋书画诗酒歌舞样样精通,全临越的世家公子文人墨客都以能请动这姐妹俩为幸事。
“我回来之后一直忙着,也没得空来看你们,实在抱歉。”许箐对苏惜儿说道。
苏惜儿轻轻摇头:“东家多年未回临越,自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我们这般身份,有东家庇护已经是幸运,不敢奢求更多。”
许箐:“这样就算庇护了吗?这天下女子都应有人疼爱的。如今我却还要让你们帮我,实在难堪。”
苏惜儿却道:“放眼仲渊,没有哪里的小姐能比归雁楼里的更自在。若非东家庇护,姐妹们不可能有这样的境遇,我们都不是不懂事的人。”
“好了,不要感怀了,今天是有正事要问你。”许箐敛了敛神色。
苏惜儿的神色更加恭敬:“东家请问。”
“最近这一个月,赵元世、侯诚、吴易、周肖同、魏延方这几个人可有来过?”许箐问。
赵元世,东宫左卫率府。
侯诚,吏部员外郎。
吴易,太子舍人。
周肖同,兵部武库司员外郎。
魏延方,魏拓表侄。
苏惜儿思索片刻,答:“来过。赵元世和魏延方来的次数最多,我陪过几次,但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接下来就是吴易和周肖同分别来过,后又分别被赵元世和魏延方邀请过两三次,那几次我没有陪同,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念儿陪的,可要叫念儿过来?”
许箐摇头:“不用,要是真说了什么她肯定告诉你了。那侯诚呢?”
苏惜儿仔细回忆:“侯诚来过两次,但没有跟他们有往来。”
“他们几个有没有同一天来的?”许箐追问。
苏惜儿略想了想,回答说:“约莫十日之前,赵元世请周肖同,吴易请魏延方,四人在门口遇到,进来便坐在了一处,没多久后侯诚也来了,坐在了他们隔壁房间,但侯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人。”
“谁?”许箐问。
苏惜儿犹豫着不敢开口。
许箐问:“跟我有关是不是?”
苏惜儿点头。
一旁的许琛十分诧异地看向苏惜儿。
“说吧,没关系的。”许箐语气柔和了些。
“侯诚介绍说那人是吏部文选司的主事许仁铎。”苏惜儿低声道。
许琛大吃一惊,直直地看向小叔。许箐只轻轻摇了下头,又问:“你刚才说他们就坐隔壁?”
苏惜儿点头:“是的。不过侯诚同许……主事只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另外四人又坐了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我知道了。”许箐沉默片刻,又问了些楼里的事情,便让苏惜儿回去了。
等苏惜儿离开之后,许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叔,铎哥这事……”
“这点小事不用担心,你先回去,也不用跟你父母说什么,我来说就好。”
许琛点头,又问:“那小叔呢?”
我先去见个人,晚上去侯府吃饭。”许琛笑笑,推了一把许琛,“晚上我要吃芙蓉肉!”
“小叔,你……”
“都说了是小事,你小叔我还不至于让这么点儿事就弄疯了。”许箐抬起双手,捏住许琛两侧的脸颊,“小孩儿,在这城里,你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来,笑一个!”
“小叔!”
“回家去吧!”
待许琛走后,许箐终究还是收起了笑容。
原本只是东宫闹事,虽然临越格局会有变化,但侯府诸人一直小心低调,许箐只需要搞清楚其中关节,然后静观其变就可以了。他本想以这件事为由头,逐步将手中的关系交给许琛,可如今许仁铎牵涉其中,无论那孩子知道多少,一旦事发便绝对无法挽回,所以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想办法把仁铎从这件事之中摘出去。
许箐心下有了盘算,便快步走回晟王府。晟王正在书房看书,看到许箐进来,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和琛儿出去了吗?怎的就回来了?”
许箐低声说:“出事了,我得让即墨允来一趟。”
晟王会意,立刻走出房间,佯装生气地冲屋里喊:“许季亭!你别太过分!”
许箐坐在书桌前一边翻出木鹞一边喊:“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破王府待着吗?你等着啊!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晟王:“你走?!你往哪儿走?!还长本事了是不是?拿离家出走威胁我?”
许箐将手中写好的字条塞入木鹞之中,朝外喊道:“你还真别以为我没地方去!琛儿的平宁伯府空着呢,我这就去找他!”
“许季亭!我看你敢走!”晟王看起来十分生气。
内知听到动静快步上前:“大王同阿郎这是怎么了?”
“你不必管!”晟王甩了下衣袖。
内知连忙劝道:“阿郎身体不好,大王莫要同阿郎争吵。”
“连你也偏着他了?我才是这王府的主子!”晟王扬声道,“你们都出去,把大门看住了!我看他敢跑出去!”
晟王说完一甩手离开了书房,内知见状立刻朝周围一众下人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许箐在确认书房周围已经没有人之后才推开窗放出木鹞。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即墨允进入晟王府书房。
“怎么了?”即墨允问道。
许箐说:“我想清楚了。”
即墨允:“这么快?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后院起火了,我二哥家的仁铎可能也参与其中,你先帮我查一下。另外,”许箐把桌上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即墨允,“帮我把这个送到二哥手上,二哥看完就知道该怎么做。”
即墨允接过,说:“你也别太着急了,仁铎就是个八品小官,他应该不知道太多细节,顶多是从他手中过些人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这事就怕有心人故意牵扯,毕竟他是定远侯的侄子。”
即墨允:“你想怎么做?”
“我想……”许箐揉了下太阳穴,“我想借机推一把这件事,或许能破局。”
“你想利用仁铎?这事太危险了,以那个孩子的心性,随时都有可能引出更大的事端。”
许箐:“但他已经卷进来,如今唯一能让他从这件事中跳出来的方式就是让他去先把火点起来,抢得先机。”
即墨允知道按照许箐的聪明才智,若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是不会冒险以自己侄子来破局的。现在既然许箐如此说,证明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但也证明许箐其实是有把握的,于是说道:“我听你的,但是你得先跟我说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一番密谈后,即墨允离开了晟王府。他见时间刚刚好,便在官道上等候,不一会儿便见许策骑马从国子监出来,即墨允手腕轻动,将一个纸条弹到了马鞍的前桥上。许策环顾四周都未发现这纸条从哪里来的,而且周围人也都没有发现异样。他疑惑着打开纸条,快速读过之后脸色一沉,立刻吩咐身边的侍从去叫许仁铎回家。即墨允知道这事办妥了,便隐匿行迹往赤霄院方向去了。
晟王府。
“来人啊!”许箐扬声喊道。
无人应答。
“夏子隽!你过来!”许箐喊。
晟王靠在抄手游廊上四处张望:“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还叫我作甚?”
许箐朝他点头,示意即墨允已经离开,然后用手指向侯府的方向说道:“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你既要去找你那小侄子,就不必管我王府晚膳了。”晟王说。
许箐快步上前,拉住晟王的手:“好了好了,我错了嘛!”
“没饭。”晟王扭头。
许箐:“那我真去找三哥了?!”
“去去去!”晟王摆手,“不早就吵着要去侯府吃芙蓉肉吗?去罢!”
许箐笑着戳了一下晟王的腰:“我去了哦,你好好看家。记得来接我!”
“不接!”
“你接不接?”许箐把脸逼近晟王。
晟王无奈:“接!去多吃些再回来。”
许箐用肩膀顶了一下晟王,笑着往大门处走去。
内知从角落里探出头来,问道:“大王,真让阿郎出去吃饭啊?”
晟王:“让他去罢,你让人备好车跟着他,晚上吃了酒就别骑马了。”
内知立刻行礼:“老奴这就去办。”
晟王站在廊下,盯着内知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语。少顷,他轻拍长衫下摆,转身走回了寝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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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知:管家。
“王爷”这个称呼是到晚明和满清时才有滴,唐宋时期称亲王都是叫做“大王”,比如宋代的燕王赵元俨,民间是称“八大王”的,就是包公案里面被谬称为“八贤王”的那位。
当面称“大王”,第三人称提及时就称封号+王,或者排行+大王。
芙蓉肉,《随园食单》有记载:“精肉一片,切片,清酱拖过,风干一个时辰。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骰子大,将虾肉放在猪肉上。一只虾,一块肉,敲扁,将滚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将肉片放在有铜眼勺内,将滚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鸡汤一茶杯,熬滚,浇肉片上,加蒸粉、葱、椒糁上起锅。”

众人用过晚膳就一起进了书房。在讲述事情时,许箐只说从归雁楼听到消息,仁铎和上司侯诚有私下联络,又从晟王处得知侯诚恐与东宫异动有关,特意隐去了消息的真实来源。许琛原本以为小叔对父亲母亲没有隐瞒,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听完许箐的讲述,定远侯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仁铎这孩子,终究还是不堪大任。”
许箐:“三哥别忙着感慨,先处理事情要紧,我有些担心二哥能不能管得住他。”
“这你放心,二哥虽敦厚老实,但不是没有脾气。”定远侯说,“仁铎这事做得太出格了,一不小心就祸及我整个许家,二哥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话间,流华来报,说二叔府上派厮儿来送前些日子许琛要的算学讲义。众人心中明白,于是纷纷起身走向耳房,只留下定远侯一人在书房内。
定远侯开口说:“让他进来。”
流华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便将厮儿引进书房。待流华离开之后,那厮儿扑通一声跪在定远侯脚下:“求叔父救我!”
那厮儿正是许仁铎。
定远侯却并不着急,缓缓问道:“你教我如何救你?”
许仁铎跪在地上说:“爹爹说叔父一定有办法,求叔父救我!”
“谋反之罪,我救不了。”定远侯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下方的许仁铎。
许仁铎听言一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伏地痛哭道:“侄儿是一时糊涂!求叔父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帮帮侄儿吧!”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定远侯拍案而起,指着许仁铎道,“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如今还能在吏部当主事?我看是给你父亲太多面子,反而惯坏了你!”
定远侯是行伍之人,掌力惊人,刚才那一拍虽只用了五分力,也还是连带着桌下的地面微微震动。许仁铎跪伏在地,那震感自地面传到他手掌膝盖,惊得他猛然抬头,正对上了定远侯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登时又是一惊,瞬间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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