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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蓝鲸不流泪)


“嬢嬢,你不开心了吗?”永嘉问道。
皇后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却并未回答问题,而是说:“婉儿,我这一生最大的诉求,就是你和妘儿能开心自在。”
待到散学时分,许琛被泽兰请去了慈元殿。
许琛心中的忐忑在踏入慈元殿见到长公主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知道母亲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皇后示意许琛落座,待内人奉茶离开之后,皇后才道:“今天叫你来是有话问你。”
“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其实也没有什么指示,我只是再想跟你确认一下,你对婉儿是否有超越同窗的情谊。”
许琛瞥到长公主柔和却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了底,便大方回答说:“几年前皇后娘娘问过琛同样的问题,如今琛的答案没有变。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皇后道:“今儿中午学堂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许琛连忙起身请罪:“皇后娘娘恕罪。”
“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里只有你义母和我,你若真有心意,倒也不必隐瞒,直说就是。”
许琛躬身道:“无论是几年前对皇后娘娘所说,还是中午对公主所说,亦或是刚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公主金枝玉叶,仲渊优秀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无谓在琛身上浪费时间。琛十分感谢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抬爱,但请恕琛无礼,男女之事还需两情相悦方可长长久久。”
皇后摆手:“好了,别害怕,我没有怪你,更不会逼你。”
长公主笑着对皇后说道:“我早就说过,孩子大了,我是管不了的。咱们俩人已做了姑嫂,便不要再做亲家了,不然以后这称呼辈分更该乱了。”
“当着孩子你也不知羞!”皇后笑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既然今日叔亭和孩子在家等着你们吃饭,我便不留你们了。”
“改日我再带他们进宫来。”长公主起身行过礼,便拉着许琛离开了慈元殿。
待他们走后,永嘉公主自屏风后出来,双目微红,泫然落泪。
“他习武多年,定能发现你藏于这屏风之后,但他依旧拒绝,你便该知道他的决心和态度。”皇后望向永嘉,“婉儿,从来亲疏有别,你姑母疼你,但她更疼爱知白。知白不愿做的事,你姑母定然不会强求于他。而你姑母不愿做的事情……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逼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她在军中多年,性子越发硬了。你拗不过,你爹爹亦拗不过。”
永嘉含泪问道:“嬢嬢,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让知白哥哥成为我的驸马?”
“若他有意,我自是不会阻拦。”皇后当年确实曾想过让许琛尚主,甚至想将许琛身世公之于众,既全了永嘉公主的心思,亦能对当年克烈一族的事有个了结。但这些年来朝中没有优秀武将,许琛对永嘉公主亦没生出情愫,皇后便彻底绝了这念想。
“嬢嬢和爹爹是怕当年郭氏之事重演,我说得可对?”永嘉公主道,“自郭氏乱朝之后,驸马都尉皆不入朝掌权。可许侯尚姑母后却依旧掌兵握权,爹爹已经为此担了许多压力,若许家再出驸马都尉,台谏言官怕是要碎首进谏予以阻挠,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
皇后默然。
“嬢嬢为何不直接同我讲?”
“你和知白若真两情相悦,我便是成为惑君妖后,也定要护住你们的情谊。”
永嘉公主缓步上前,跪坐于皇后膝下,双目盈泪,凄然说道:“我是爹爹嬢嬢的女儿,也是仲渊的公主,嬢嬢不能做惑君妖后,我也不能做那跋扈公主,爹爹更不能是溺爱女儿以致不顾朝政的昏君……”
皇后亦双目含泪,将永嘉公主扶起搂入怀中,未发一言。
————————
公主出嫁叫出降、下嫁。驸马不是娶公主,是“尚”公主。

第41章 四十一 暂别
那日之后永嘉公主一直没有来学堂,许琛又在学堂之中拖延了一周,直到收到谭从守传来的皇后的暗示,便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只好同夏翊清告别了。
夏翊清心内发酸,问道:“这般快吗?”
“原还想多留些时日,但因为公主的事,你也知道,既已经引起了波澜,我就该远离才是。”
夏翊清叹了口气:“同窗多年,如今要分开,实在有些不舍。”
许琛没有回答,只是朝远处招了招手,谭从守便取来一枚锦盒递上。
“这是什么?”夏翊清问道。
“生辰贺礼。”许琛把锦盒递到夏翊清手中,“本是想等你生辰那日再送给你的,但那时我不能进宫,便提前给你罢,反正也不过就这几日了。”
夏翊清接过锦盒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有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鹞,一只通体洁白,另一只则是漆黑如墨。
“这个东西十分有趣,你看。”许琛说着从锦盒中拿起黑色木鹞,将其翻过,稍用力推了一下木鹞的腹部,一个小巧木盒弹了出来,“这里,可以放些轻巧物件。”
夏翊清照着许琛的样子拿起白色木鹞操作一番,果然同样有木盒弹出。
许琛将木鹞腹部收回,又把手伸到木鹞的尾部轻轻扭动:“这里可以放字条。”
夏翊清觉得十分新奇,依样照做,木鹞的尾巴抽出后有一个可以拉伸的卷轴,如今里面空无一物,但确实可以放入字条。
“还有头部。”许琛边说边拧开木鹞的头部,“这个凹槽是放药粉的,若木鹞打开方式不对,凹槽里的药粉便会从木鹞嘴里喷出。”
“怎么才算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就像刚才那样吗?”夏翊清问道。
“若你手中的木鹞是藏了药的,此刻已然中招了。”许琛解释道,“你刚才没有注意,木鹞的背部有一个小孔。”
夏翊清仔细查看手中的木鹞,果然在背部发现了小孔。
许琛说:“无论是打开头部、腹部还是尾部,都需要用手指堵住这个小孔才算是正确的打开方式,若打开方式有误,是看不到木鹞体内藏着的东西的。”
“这是什么道理?”夏翊清问。
许琛摇头:“这东西我只知道怎么用,却不知道是何原理。”
“想来必定是令叔的手笔了。”夏翊清问。
“正是。”许琛说,“不知这礼物可还满意?”
夏翊清十分欣喜:“满意!多谢知白!也替我多谢令叔父!”
“和光不必客气。这两只木鹞都可以用来传送消息,白色的那只适合白天使用,飞上天后与普通信鸽并无差别,黑色那只则完全可以隐于夜色之中。不过这个木鹞飞不远,只适合短距离传信。”许琛说着又从锦盒中拿出一个青色的长条形物件递给夏翊清,“这个收好,有了这个东西,木鹞才能顺利飞回。”
夏翊清伸手接过那个东西,发现那东西异常沉重,便问道:“这又是什么?镇尺吗?”
许琛摇头:“它是个标记,每一对木鹞都有独一无二的标记物,所以不会乱飞,也不会出错。但若是距离太远木鹞无法感知到标记物,便不会飞起。”
“这般神奇吗?”夏翊清一手拿着那十分有重量的镇尺,一手拿着木鹞,“那你可试过了?”
“试过了。从侯府到晟王府,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可飞到。若你有什么急事要告知于我,想来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我便能知道了。”许琛将手中的木鹞放回到锦盒之中,“和光,这盒子要收好。”
夏翊清抬头看了一眼许琛,将木鹞和青色镇尺一同放回到锦盒之中盖好,道:“我知道了,这么精美的锦盒,我一定好好收着。”
许琛知道夏翊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说道:“那我便提前恭贺英国公生辰安康了!”
“是我该谢谢你这贺礼,我非常喜欢!”夏翊清笑着说道。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终究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刻,两个人默契地慢慢收拾着手中的书箱,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才起身一起往外走去。
“英国公留步,我该出宫去了。”许琛躬身行礼。
“平宁伯慢走。”夏翊清也回礼道。
夏翊清目送着许琛转身离开,直到许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带着安成转身往浣榕阁方向走去。安成敏锐地察觉到夏翊清情绪的起伏,开口说道:“主子,八月千秋节宫宴,平宁伯必定会跟着长主一起入宫的。”
夏翊清笑笑:“就你机灵!”
安成:“能逗得主子一笑便是臣的荣幸。”
“今天晚了些,快回去罢。”夏翊清说着便加快了回宫的步伐。
用过晚膳之后,夏翊清回到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拿出白天许琛交给自己的锦盒和木鹞仔细研究起来。他按照许琛所说的方式,正确打开木鹞,果然在木鹞尾部看到了字条,那上面只有“生辰安康”四个字。
夏翊清将那纸条压在笔洗之下,随后又打开了木鹞的腹部,发现里面叠着一张纸,那纸上写着打开锦盒机关的方法————这锦盒便是之前许箐送给许琛的那个。
夏翊清按照纸上的方法打开了锦盒,锦盒下面的夹层之中许琛放了明信,信上的内容便是告诉夏翊清盒盖之中黑色粉末的使用方法,夏翊清按照信上的方式将黑色粉末涂在木鹞腹部取出的那张信纸上,片刻字迹显现:多事之秋,千万珍重。
夏翊清微微一笑,这层层叠叠的机关暗格,最终都只是为了这八个字。夏翊清起身将信纸烧掉,把木鹞放回到复原好的锦盒之中,而后把那青色的镇尺放到了桌上。
随后又将写有生辰安康四字的纸条拿起,仔细端详片刻,小心地收入另一个木盒之中珍藏起来。
平宁伯府。
“礼物送了?”许箐手里把玩着一只木鹞问道。
许琛点头:“送了。”
“可还满意?”
“小叔做的东西,自然满意!”许琛也拿起一直木鹞端详着。仔细看去,此时许琛的桌子上摆了一排不同颜色的木鹞,每一只木鹞都栩栩如生,而这些木鹞下面都有至少一块方物,便是那所谓的标记物。
许箐靠在桌前,抚摸着手中的木鹞,缓缓说道:“这东西还在试用中,除去你我,就只有英国公和即墨允有。”
“赤霄院也用吗?”许琛问道。
许箐:“不是,是只有即墨允在用。毕竟这东西又不能用来远距离传信,所以赤霄院还是用信鸽和驿站。”
许琛点点头,又问道:“那小叔怎的做了这么多?”
“我练手!”许箐没好气地说,“这东西做起来十分复杂,我当然要多练习才能做出成品啊!”
许琛笑道:“我以为按照小叔的聪明才智,一次便能成功呢。”
“你个小孩儿,学会挖苦人了啊!”许箐作势要打许琛。
“我错了!小叔手下留情!”许琛躲过小叔,便一手拄头,一手轻轻敲着那些木鹞,“小叔,我一直想问,你同那位院首什么关系?”
许箐低头看着许琛,说:“言清和即墨允一起创立了赤霄院。”
许琛惊得坐了起来,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许箐伸手托了一下许琛的下巴:“干嘛那么吃惊?你以为赤霄院是怎么来的?夏祌凭空想出来的吗?”
许琛缓了缓神,说:“可是大家都说……”
“都说什么?”许箐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都说赤霄院就是夏祌的走狗,坏事做尽,不顾法度随意行事。”
许琛默然,这确实是如今赤霄院在外的风评。
“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啊……”许箐似乎回忆起了昔年旧事,但他并未多说,只微笑着转了话题,“好了,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许琛知道小叔身上都是秘密,可既然小叔不想说,他便不再追问。
“既然不用去学堂,我就带你在京城玩一段时间,好好放松放松。”许箐拍了拍许琛。
“小叔之前不是说多事之秋要小心行事吗?”
“跟你有关系吗?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再说了,跟我在一起,我能让你出事吗?”
许琛明白,小叔这是在告诉他,无论即将到来什么,都与他无关,与侯府无关,只要他一如既往便可。
“我手头还有点事情要忙,过几天带你出去玩,你呢,就乖乖的在家练功读书,不要乱跑哦!”
许琛抬头:“小叔……!不要再用跟瑲姐珩哥说话的语气同我说话了!我都多大了?!”
许箐伸手拍了一下许琛的头,然后立刻弹开:“你个小孩儿!你多大了在我这儿也是孩子!”
“小叔!你又打我头!”
“改天见!”许箐飞快地离开了平宁伯府。
许琛无奈地笑笑,天色已晚,他也不再多留,吩咐归平将标记物和木鹞全都带回到侯府安放好。
已经二更天,夏翊清依旧毫无睡意,他躺在屋檐之上,将手中的黑色木鹞举远,似乎是在看那木鹞是否真的能隐于黑夜之中。
不一会儿夏翊清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将木鹞收入怀中。
“四郎好兴致。”即墨允轻轻落在屋檐之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又来看看?”夏翊清问道。
即墨允笑道:“对,看看。”
“可看出什么了?”夏翊清问。
即墨允和夏翊清并排躺下:“看出你今天心情有些复杂。”
夏翊清来了兴致,说道:“明之说说看,我心情如何复杂了?”
“不舍,遗憾,欣喜,担忧,还有一点点期待。”即墨允似乎真的在认真分析夏翊清的情绪,“不知四郎觉得我说的可对?”
“明之好心思。”夏翊清停顿片刻,道,“不过并不对。”
“不对吗?那还请四郎赐教。”
“我现在只是困而已。”
即墨允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还能拿我打趣,看来不用我说什么了。”
夏翊清:“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难过得不能自已吗?”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担心。”
“那若我真的非常难过,明之打算如何开解我?”夏翊清似乎有些期待。
“有位故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即墨允回忆着复述道,“人这一生,便是在无数次的离别之中逐渐成长的。”
夏翊清听完后含笑说道:“还是不要强求了,这世上的确不是所有人都擅长开解他人的。”
“这话说得不对吗?”
“明之的这位故人说得很对,但这话完全没有起到开解的作用,反而让人更觉悲凉和无奈。”
“果然我真的不适合跟人谈心!”即墨允明显有些郁闷。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心意,这宫中能有这份心意对我的并不多。”
“四郎……”
夏翊清打断了即墨允:“明之放心,我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觉得自己凄惨可怜,更没有自怨自艾,我只是单纯地叙述事实而已。”
即墨允无话可说,只好望天。
两人沉默片刻,夏翊清问:“不回赤霄院吗?”
即墨允摇头。
“怎么?赤霄院的床铺还没有我浣榕阁的房檐舒服?”夏翊清打趣道。
即墨允侧头,跟夏翊清对视:“若我说我讨厌赤霄院,四郎可信?”
夏翊清直视即墨允:“为何不信?”
“你不感到意外?”
夏翊清:“赤霄院恶名在外,人人敬而远之,可明之你却不是个奸诈狡黠之人。相反的,你对世事有自己的坚守和追求,我想如今的赤霄院大概是和当初你创立它的初衷有所出入罢?我虽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我却知道若是我付出了毕生心血的东西变成了我不喜欢的样子,我一定是会十分痛心的。明之创立了赤霄院,赤霄院却不像你所想的那样,这已经足够难过了,可不仅如此,你还要继续在赤霄院做事,背负着世人的骂名,无法辩驳,无人理解,这才是更让你难受的。”
“四郎你……”即墨允不知该说什么。夏翊清每一句话说得都直击即墨允的内心。
夏翊清淡淡地说:“可我相信这世间终究会黑白分明的,你至今依旧身着白衣,那便总还有希望。”
即墨允盯着夏翊清,一时说不出话来。夏翊清却倏然一笑:“我这才叫安慰人!”
即墨允和夏翊清对视了几秒,也笑了起来:“是了,四郎何须我宽慰?这宫中人最擅长的便是自我开解。”
夏翊清问道:“明之还不走?”
即墨允:“你赶我做甚?”
“这么晚从勤政殿方向过来,不是又接了什么任务?”夏翊清反问。
即墨允摇头:“没有任务,我只是来复命的。”
夏翊清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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