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和香是以沉香、檀香、龙脑和麝香四味香料合成,其实挺贵重的,但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应该算是“寻常”。许琛说的炙香也是宋代的习俗,是把香料制成香丸,然后把香丸放到炭火上隔盘炙烤,这样有香味且没有烟,比点盘香和线香都要环保。《陈氏香谱》里有相应的记载,宋代的烧香是“香不及火”、“无烟灶气”。
夏翊清说救了他两次,第一次是飞刀,第二次是刺伤许琛那剑。
第31章 三十一 揣测
夏翊清坐上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此时天家同皇后和惠妃都已等在宫门口。看到夏翊清下车,皇后率先迎了上去,伸手拦住要行礼的夏翊清,将他前后左右仔细地看过,惠妃也连忙上前,脸上满是焦急。
天家在一旁问:“可有受伤?”
“回父亲,儿没有受伤。”
皇后拉住夏翊清的手,道:“一会儿回浣榕阁让太医再仔细看看。”
“多谢嬢嬢。”
天家看着夏翊清被皇后和惠妃围住,便干脆让在一旁,只略作关切,问道:“怎的脸色这样难看?哪里不舒服?”
“儿只是在担心知白,他流了好多血。”夏翊清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拉着他的皇后身形一滞。
天家说道:“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侯府了。”
皇后捏了捏夏翊清的手,夏翊清知趣地没再说话。皇后开口道:“柴娘子,你带翊儿回浣榕阁罢。”
惠妃行礼之后就领着夏翊清离开。
待惠妃和夏翊清走远,皇后转而面对天家:“主上早就知道了是吗?”
天家沉默。
皇后焦急地说:“祎儿怀着孩子,你让她看着知白满身是血地被抬回家,吓着她怎么办?”
天家依旧沉默。
皇后的面色渐渐由不解变为震惊:“主上……你是故意的?”
天家开口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皇后提高了声调:“她是你妹妹!”
“皇后!你失态了!”天家甩了甩袖子。
皇后愣了片刻,恭敬地给天家行了礼,说道:“臣妾乏了,先回宫了,陛下也请早些回福宁殿歇息。”
说完不等天家再说话便转身离开。
天家看着皇后离开的身影,默然不语,待皇后身影消失在眼前,复开口对陈福说道:“叫即墨允来。”
另一边,一众亲眷都已经等在了侯府的昆玉院中,陪院一侧只有许琛一人居住,自然也就不用避讳什么前后院了。许箐一路将许琛抱进卧房,轻轻地放在床上,孙石韦立刻上前查看伤口。饶是众人预先知道了事情,也还是被许琛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吓得不轻。
许筠赶紧安抚长公主,生怕她动了胎气。孙石韦在内间诊治,素缨带着一众下人等着伺候,翰林医官院的杜广白也奉命到了侯府。
定远侯看着屋内众人,说:“这里有杜院使和石韦,还有素缨照看着,我们先去外间坐罢。”
众人也觉得此时屋内氛围太过紧张,便接连往外走去。定远侯走在最前面,晟王和许箐紧随其后,接着是许筠扶着长公主,凝冰和归平则跟在最后面。
到了外间,定远侯让晟王上座,晟王不肯,只和许箐一起坐在左侧:“叔亭,别让了,咱们之间不用这样。”
虽说女眷不应见外男,但许筠从小就跟自己的四哥关系最好,而许箐和晟王的关系也是家中公开的秘密,所以在家中的时候便没那么大规矩,再加上如今许琛情况不明,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她一进屋便跟着坐在了长公主的身旁。
归平将如何遇到夏翊清,如何躲过第一把飞刀,又如何和许琛走散的事情详细地说来,众人听得一阵阵揪心。
长公主问:“凝冰,你去追那飞刀来路,可有线索?”
凝冰回话:“我一路追着出刀之人,大概跑出一里地左右,突然从侧里冲出大约百余人,我知道上了当,立刻回撤要找郎君,但是那些人十分难缠。我用最快速度解决了他们跑回到原地,发现归平正在跟人缠斗,归平让我去追郎君,我在半路上碰到了四叔和……和院首,他们便带我一同去找郎君。”
长公主听完又问:“归平呢?你又为何与人缠斗?”
归平说:“凝冰姐姐追出去之后,郎君眼疾手快带着浔阳公躲到小巷中,谁知小巷中突然冲出人来,照着浔阳公身边的安高班就砍去,我立刻出手阻拦。那一群人大概有五六十人,因为有浔阳公的缘故,郎君一直防在巷口,我一人照看不及,就让郎君带着浔阳公钻入人群,往侯府方向跑。我本不想与他们缠斗,但来人堵住巷口,目的明确,只为了拖住我,我实在担心郎君,便下了狠手,逃了出来,后来在路边碰到了四叔和那位院首带着凝冰姐姐,便立刻跟了上去。”
定远侯听完叹了口气:“罢了,来者目的明确,你俩也尽力了,下去把衣服换了,处理一下伤口。”
“是。”
待二人退出,许箐说:“我当时要是在就好了。”
晟王在一旁说道:“你又不会武功,你在能有什么用?而且你没看那些刺客是等我离开了才出手的吗?”
长公主问:“五哥这话什么意思?”
晟王想了想,说:“今天这事有些复杂。”
屋里的人都望向晟王,等着他的解释。
晟王道:“该是先厘清思路。先是琛儿随意选了个摊子落座,后来我寻着季亭也到了那里。我们落座不久,旁边有一队便装侍卫来了又走,看规制人数是跟着皇子的。季亭后来先行离开,四郎来了,又坐了一会儿我也离开,待我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出了事。”
长公主听出了话外音:“五哥是说,那些人是冲着琛儿去的?”
晟王点头,片刻又摇头:“不对,还有旁的人。”
定远侯有些意外:“什么旁的人?”
晟王起身踱步,思索片刻,道:“对,该是这样————按照刚才归平的描述,飞刀落在桌子上的位置,恰好是琛儿和四郎中间,便是没有躲开,那飞刀也不会伤到他们。而后无论是引开凝冰还是困住归平,那些人都没有下死手。你们想,若是真的意在刺杀,归平和凝冰二人,每人面对百十余人的围攻,可能如此完整又迅速地脱身吗?”
许箐若有所思,轻轻颔首:“是了,我是……见街上有乱,怕出了什么事,便同子隽逆着人群往回找,路上遇到了那位院首,他带着我们一起找到了小巷处。巷外是闻声先至的赤霄院中人,虽然我不懂武功,但还是能看出来,刺客下的都是狠手。巷子内还有一个重伤的刺客和几具尸体,应该都是琛儿做的。”
晟王接过话:“最后巷外的刺客与最开始那群人明显不是一个目的,第一拨人更像是示警、威胁,而第二拨人……是要杀人。”
许筠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转头看向许箐,问道:“四哥,这些人都是谁派来的?”
“那要等琛儿醒过来问问他,第二拨人是冲着谁去的了。”许箐说完看了眼晟王,晟王凝了凝神,转头看向长公主,几人心中都有了一个最可怕又最说得通的想法。
此时孙石韦走了进来,看到屋内几人的脸色,一时有些怔住————妻子惶惶不安,长公主和晟王似有震惊,定远侯满脸不解,而许箐则带了几分恨意。
看到孙石韦,许筠似乎松了口气,连忙问道:“石韦,琛儿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又悉数落在孙石韦身上,孙石韦说:“并无大碍,左臂的伤口有些深,又加上受伤后有跑动、使用手臂的情况,所以失血过多,不过好在四舅兄处置及时,伤口已经止血包扎,我再开几个补血补气的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听到这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孙石韦继续说:“另有一件事,琛郎君的伤口发黑,应是有少量的毒,我一时还没想明白是如何造成的。”
长公主连忙问道:“可知是什么毒?”
孙石韦答:“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毒非常少,伤口周围只有一点被沾染的情况,更像是无意中碰到的,这样剂量的毒只会对幼小胎儿造成影响,亦不会致命,对琛郎君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我在处理伤口之时已经将毒全部清理干净,之后的药方中也会加入解毒的药物以防万一。琛郎君日常习武,身体强壮,我估摸着明日就能醒来。”
众人这才真的放心下来。
“御医还在里面吗?”长公主问。
孙石韦:“杜院使已经回宫复命去了,长主有事交代?他应该还没走远。”
“没,走了就好。”长公主松了口气。
许箐看了一眼晟王,又出声叫了一声定远侯,三个人眼神交汇,立刻动了起来————许箐拿剑直冲定远侯颈间,晟王则闪身用手拦在定远侯身前。
“四哥你做什么!”许筠脱口而出。
剑停在晟王手臂前。
长公主立刻说道:“别紧张,季亭没拔剑。”
许筠定睛一看,果然那剑还带着剑鞘。
许箐开口道:“石韦你来看,若是这样的话,是否会造成琛儿手臂上的伤口?”
孙石韦上前仔细观察片刻,说:“确实很像。”
许箐把剑放回原处,晟王则开口解释道:“刚才剑的走势是冲着颈间而去,若没有我拦那一下,必定是剑刃划过颈间。剑刃……剑刃!剑刃淬毒,毒素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我听闻西……我昔年听闻有杀手惯常于行刺之时在剑刃上淬毒,这样即使割喉不死,也会让被行刺之人中毒。不知琛儿是做了什么抵抗,这剑只刺到了经脉而非贯穿手臂,因此只有少量的毒素留下。”
“是腕箭!”许箐道,“我去年送给他的腕箭就在他左手上!我教过他怎么抵挡这样的进攻。落华!去把琛儿随身的东西都拿来!”
不一会儿,落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个腕箭,一个机括和一把匕首。许箐立刻上前动手拆开查看————五支腕箭都已用完,机括之中还剩一根银针。
看到这些,长公主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她不敢想象若救援晚到一步,还剩一根银针和一把匕首的许琛要如何应对那些意在取他们性命的杀手。那一刻他有没有害怕?有没有绝望?有没有埋怨过自己把他带入京城这个漩涡之中?
许箐紧紧攥着手中的腕箭,面色阴沉,是真的动了气。
晟王上前搂过他的肩膀:“别着急。”
许箐强压心中怒火,半晌,拉过晟王的手低低说了句什么,晟王连忙扶住许箐,道:“我们先回去了。”
许筠见许箐面色有异,连忙道:“四哥可是不舒服吗?让石韦看看罢?”
“无妨,你们照看琛儿就好。”晟王言毕,便同许箐离开了侯府。
孙石韦走到许筠身旁轻轻安抚,后又问定远侯道:“许侯,不知四舅兄可曾习过医?”
定远侯摇头:“不曾,怎么有此一问?”
孙石韦:“四舅兄给琛郎君的处理方法颇为妥当,我还以为他连医理都有涉猎。”
定远侯说:“或许是济世堂罢。”
济世堂是许箐的产业,孙石韦是知道的,当年他正是在济世堂遇到了许筠。这些年许筠虽并未提及,但孙石韦心中明白,家中超过自己俸禄以外的开销,全都是许箐贴补的。而自己家中小药园中的药材,则都是来自济世堂。既然许箐经营着药铺,了解些许医理也合乎情理,孙石韦不疑有他,见天色已晚,许琛也并无大碍,便带着许筠告辞了。
“我去看看琛儿。”定远侯未去看坐在一旁的长公主,而是径直走进了许琛的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许琛,定远侯心里浮起了许多想法,但又都被自己强压了下去。他虽然在外人看来极好拿捏,但并非不懂朝堂诡谲争斗。今日之事来得蹊跷且荒唐,他从晟王和长公主未言明的话中听出了问题,晟王的无奈,长公主的痛心和季亭的恨意,都齐齐指向了一个人。他与那人昔年也曾情同手足,他一心为着仲渊,在外带兵打仗从不言苦。为了平复那人心中的不安,他娶了长公主。又为了所谓的朝堂制衡,他多年未与长公主有所出。后来因着许琛的出现,又加上降服了札达兰,过了两年相对舒心的日子。如今长公主刚刚有孕,一切便又出变数,他不想相信,但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定远侯给许琛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往前面演武场方向走去。
“你们留下来照看琛儿。”
落华和流华应声。
今夜出事,府兵巡值加倍,定远侯一路遇到许多组巡值府兵,府兵见他脸色阴沉便知事态严重,只更加认真仔细地巡逻。
定远侯从兵器架上取出长剑,独自一人在夜色中借着长剑发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许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他探不清长公主的内心,他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如季亭所说的害怕了。他拿捏不准,即使长公主害怕,那人也是她的亲哥,终究连着血脉,长公主到底持怎样的态度?这事到底最后要如何解决?季亭的失态,晟王的猜测,还有那位院首,赶到得如此及时……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这偌大侯府,他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叔亭,别练了。”长公主的声音从远处廊下传来。
定远侯手中剑未停,扬声道:“夜间风大,你小心着凉,回去睡罢。”
“叔亭!”长公主还欲说什么。
“我们都应该想一想,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定远侯收了剑,背对着长公主道,“今夜我睡厢房。”
他将剑放回兵器架上,顺着抄手游廊的另一侧走回叠云院的厢房,长公主无奈,只好带着素缨往回走。
素缨低声唤道:“公主……”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长公主扶着素缨的手慢慢走着。
素缨摇头:“我不敢,我也不会选。”
长公主苦涩地说:“一边是我血脉相连无法割舍的兄长,一边是同甘共苦多年,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该怎么选?”
素缨:“公主,总会有办法的。”
慈元殿。
墨竹和泽兰安静地伺候皇后梳洗,晚间皇后和天家在宫门口的一番对话她们自然都听入了耳,但她们不会多言,此刻皇后心情不好,两人只小心地伺候着。
“啾啾————”
墨竹听到声响立刻开门出去,片刻之后回到寝殿将一张纸条交给皇后。
皇后打开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是长公主的字迹,看到这个字条,皇后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道:“刚才是素缨?”
墨竹点头。
“她可有说什么?”
墨竹答话:“素缨说许郎君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睡,凝冰和归平身上都带了伤,现在长主身边没有贴身的人,所以她送完信就赶紧回去了。”
皇后看向墨竹:“归平和凝冰都带了伤,知白昏睡?”
墨竹点头:“素缨说凝冰和归平都是皮外伤而已。长主既然传来字条,想来许郎君也定是无事。”
“若想伤了凝冰,需要多少人?”皇后问道。
墨竹想了想,回答说:“凝冰武功颇高,又常年在军中行走。我拼着两败俱伤,二十招左右能近身,五十招左右能伤了她。若是普通刺客,即使是训练有素也很难近身,不过若是以多对少就有很多变数。如果人数众多,即使伤不了凝冰,但也肯定要她应付一阵。”
皇后听罢一言不发,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床边走去。
浣榕阁。
待安成伺候夏翊清梳洗完毕之后,惠妃走进了寝室。
“别行礼了。”惠妃柔声说,“今儿吓到了没?刚才太医开的安神药记得喝。”
夏翊清点头。
惠妃叹了口气:“翊儿,这么多年我把你藏在宫里护着你,可终究还是护不住了。”
夏翊清愕然地望向惠妃。
“你生来体弱,逢冬必病,小时候几次差点死掉,还好你命硬,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我以为长大一些就会好了,可自从你走入众人视线开始,危险也接踵而至,我真不知还能怎样保护你。”
夏翊清低声说:“今天只是意外,我也没有受伤,娘子多虑了。”
惠妃看着夏翊清,眸中闪着泪,片刻之后低垂眼帘,轻声说道:“你还是不懂……罢了,不懂也好,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多思无益,喝了药早些睡罢。”
夏翊清还欲说些什么,惠妃却已经转身离开。看着惠妃离开的背影,夏翊清轻声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天家问道:“另一拨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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