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孙石韦接话:“我现在身有品阶,幼婷大概是有所顾忌,还请长主谅解。”
长公主说:“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在朝中难免需要小心谨慎,不过一个称谓罢了,如今我可以长居京城,以后让幼婷多来府上陪陪我,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孙石韦略俯身:“是,幼婷也说想时常过府来。”
定远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三人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刚才季亭的话。他整了整衣衫,快步跟上前面的几人。此时已到傍晚,许家大哥二哥都已离去,因为第二天孙石韦要入宫当值,便也带着许筠离开。
“三哥三嫂,我也走了。”许箐说。“我跟?子隽说好了晚上回去吃饭。”
长公主在旁含笑揶揄:“天不怕地不怕的季亭,就怕我五哥!果然还是有人拿捏得住你!”
子隽是晟王的字,而晟王在先帝诸子中行五,是以长公主称呼他为五哥。
许箐:“三嫂可饶了我吧!改天到王府坐坐,他挺想你的。”
长公主点头:“好,他有空时,你就派人来告诉我。”
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许箐转身道:“晚上风凉,三哥三嫂快回去吧。尤其三嫂,孕中更要注意。”
定远侯和长公主都点头,目送着许箐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
许琛早已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定远侯便扶着长公主顺着抄手游廊去到许琛的昆玉院。
原本侯府的众多院落除了他们夫妇二人起居的叠云院有名字以外都没有名字,后来许琛入住了后面那一进院落之后便都用“郎君院”代指许琛的住所。今年从草原回来,许琛说想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选定的便这“昆玉”二字。长公主和定远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已经让许箐写下了“昆玉”两个字,待过完年便找人刻成匾额挂起来。
许琛此时正在屋子里跟归平和凝冰说话,见到父亲母亲,连忙起身行礼。
许琛起身行过礼,一家三口坐在软榻之上说话,归平凝冰等人则在屋外随侍。
“可有喝过姜汤了吗?”长公主心中依旧念着刚才许琛落水之事。
“喝过了,也泡过热水了,父亲母亲放心。”
定远侯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想去拉柔姐,结果自己也落水了。”
“说实话。”长公主轻拍许琛。
许琛撇嘴,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话:“是铎哥推我下去的。”
“那饭桌上呢?你可有反驳他?”定远侯又问道。
许琛摇头:“没有,我本想装作没听见,结果柔姐抢白了他几句,然后就被小叔打断了。”
定远侯长吁了一口气,问:“你可知道柔儿为什么会落水?”
许琛仔细回忆片刻,回答说:“我们当时都在池塘边,起先是铎哥走在最靠近池塘的位置,后来他说害怕,柔姐就同他换了位置,走在最边上。池塘边原本都应该有石头隔着的,但是我们落水的地方石头却不见了,而且还有一大块冰,冰面上好像还有方手帕或是类似的细滑之物,柔姐就是踩在那上面才顺着滑下去的。我当时看到她落水,就赶紧叫归平,就在我回头的时候铎哥伸手要推我,我躲闪不及,脚下踩在冰上,也掉了下去,还好归平就在旁边。”
定远侯握着杯子的手泛起青筋:“这孩子,太过分了。”
长公主拍了拍定远侯的手示意他放松,然后对许琛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保护自己。”
许琛苦笑道:“我若不躲那一下,可能就撞在旁边的石头上了,总之今天不是撞石头就是落水,我还是宁愿落水。”
长公主笑着说:“看来你的躲闪之术学得还不到位,得让凝冰再多教你些。”
这句半玩笑的话抚平了三人对今日之事的心结,不一会儿,落华在外面说要用膳了,长公主便吩咐把晚膳端到许琛这里来用。
吃饭时,许琛提到要将现在住的院子腾出,他列举了许多理由,其实无外乎是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嫡子住在主院落,如今既然长公主有孕,无论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是正经的嫡出。长公主自然知道许琛意思,她拗不过许琛,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他心里不舒服,便让他挪到第四进的东陪院去,其实这样反倒离长公主和定远侯住得更近了些。长公主还顺势让许琛再给其他院落都取了名字,说是难得劳烦一次许箐,不如让他一并写了去刻匾,许琛只好应了下来。
年初三就这样在有惊无险之中度过了。
转眼便是上元灯节,许琛得了允许,和小叔一起带着凝冰归平二人上街看花灯去了。
上元灯节十分热闹,街上比肩接踵人头攒动。许箐反复叮嘱几次,让许琛注意安全,还让凝冰和归平寸步不离地跟着。可许琛毕竟少年人,一上街就完全沉浸在灯节的气氛之中了。几人在路上闲逛,路过街边的一个摊位时,许琛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转瞬就不见了,他低头浅笑,觉得自己定是看错了,那人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逛了许久,许琛觉得有些饿了,便拉着小叔到了一个尚有空位的摊子旁。四人各要了些鹌鹑馉饳儿和盐豉汤之类的吃食,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不一会儿晟王寻来,许琛想起身行礼,却被晟王按住:“周围都是人,免了罢。”
许琛跟晟王并没有过多的交往,只是宫宴上见过几次,晟王虽然待他和蔼,但毕竟是亲王,就算自家小叔住在晟王府,许琛也不敢太过随意。
没过多久,又有几人坐到了他们桌旁,晟王斜眼看了看,说:“今儿可热闹了。”
许琛看到自家小叔眉头紧锁,有些不明所以,晟王不欲解释,只摆手说道:“跟咱没关系。”
此时正好伙计端着吃食走到桌前,待伙计离开之后,刚才坐在周围的人已经悄然离去。许琛疑惑地看着小叔和晟王,晟王解释说:“今儿有主子也出来了。”
许箐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晟王在旁轻声安慰道:“不是那位。你不是饿了吗?赶紧吃罢。”
许箐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着碟子里的馉饳儿。许琛听得云里雾里,但见没有人想解释给自己听,也只好低头。
“主子,这里有位置。”
许琛循声抬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转头看向身后,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少年,那衣服的质地,一看便是高官显贵人家的公子。待他再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来人正是本该在皇宫之中的夏翊清。夏翊清看到许琛也满是惊讶,再一看许琛身边的人,立刻躬身道:“伯父。”
晟王比当今天家年长,所以夏翊清这般称呼并无错处。
“知白也在,好巧!”夏翊清说着便坐到了许琛身旁,安成则坐到归平身边去了。
夏翊清问道:“伯父就一个人吗?”
许琛这才发现自家小叔已经离开。晟王笑了笑,说:“灯节热闹,我们自然也会来看看,他坐不住,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必管他了。”
夏翊清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想见见知白那位传说中的小叔呢。”
许琛突然意识到,小叔是在躲着皇室的众人。
晟王转了话题,问夏翊清道:“你今日怎的出来了?家宴结束了?”
这“家宴”也是代称。每年上元节,帝后都要登宣德楼与民同乐,往年这时,后宫的主子们应该都在宣德楼上。长公主有孕告假,晟王“醉心诗词”,上元节必要上街猜灯谜赋诗词,自然也不参加。但皇子公主们都要参加的,所以晟王才有此一问。
夏翊清回答说:“大姐不知听了哪里传回家的话,说今年灯节比往年更热闹些,央着父亲要出来玩。父亲便让大哥二哥和我也都出来放松一下。弟弟妹妹们还太小,就都留在家中了。”
许琛了然,这是只有四位皇子公主出宫来了。
晟王点头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寻他,你们也早些回去才好。”
许琛和夏翊清都点头,目送晟王离开。
“我看你面色好些了,病都祛了?”许琛问。
“我好多了。”夏翊清脸颊微红,道,“除夕那日,实在是抱歉,我……”
许琛却道:“你那时在病中,我怎会与你计较?我问过代……问过泽兰,她说你时常难眠,病中本该多歇息,你睡不好,自然病就不易好,日后我定去寻些能让你安眠的好法子。”
夏翊清低声说:“这些时日我睡得很好,还要多谢你的香盒。”
许琛笑笑:“既对你有用,就给你罢,那里面只是加了桂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桂花会有如此清淡的香气吗?御……我家花园里也有桂花树,一到花期香味便分外酷烈,直熏得人头痛。”
“那是因为树上桂花太多的缘故。凝冰说这香丸只是在原本的四和香中多加了一味桂花和一味炼蜜,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我那香盒中有十五粒香丸,即便是日日炙香,也足够你用到三月,到快用完时你同我讲,我再给你拿些来。”
夏翊清:“那你日常可够用?”
“我本就不常戴那些东西,而且既是对你有益的,我便是都给你也无妨。”就在此时,许琛感觉背后有股厉风袭来,他近乎本能地推开夏翊清,自己则往另一侧倒去。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从二人中间飞过,“铛”得一声,直直插入桌上。
夏翊清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自己被人拽起,闪入了一旁的巷子里。
凝冰早已奔着飞刀来的方向追去,归平和安成则在巷子里护着二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们都已躲好,周围的百姓才发现插在桌上的刀,惊叫着跑开。
许琛焦急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夏翊清摇摇头,示意没事。
“安成趴下!”归平大喊一声,手中的剑已经擦着安成的头掠出,正好挡住砍来的刀。小巷中突然出现一群蒙面人,朝着四人冲来。
“郎君快走,回府去!”归平一边格挡一边喊道。
许琛将夏翊清护在身后,小心地往巷外走去,口中对归平喊道:“小心,不要恋战。”
许琛对归平的武功有信心,这几个人不是归平的对手。
许琛右手拿着匕首,左手将腕箭前端的戒指戴牢,带着夏翊清混入人群,往侯府方向跑去。就在此时,从俩人的侧方刺来一剑,直奔夏翊清喉间,千钧一发之际,许琛用左侧小臂生生扛住一剑,右手持着匕首直刺那人手腕。趁着那人手腕微松的空档,许琛收回左手,不顾疼痛伸手出去,用力握拳,腕箭飞出,刺入行凶之人的右眼,那人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倒地,许琛趁此机会拉着夏翊清继续往侯府方向跑去。
跑出去没有多久,前方突然一阵喧哗,许琛抬头,见远处有人逆着人群而来,知道前路已被堵死,情急之下只好往一旁的巷子里去。
夜色正浓,许琛、夏翊清和安成皆穿着暗色衣服,隐在一旁的巷子中倒是不易被察觉,不过许琛手臂受伤,一路滴着血,若是有心寻着血迹而来,此地也并不安全。若只是许琛一人,他大可直接使出轻功,可现在他身边有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他自己又受了伤,定是带不动他们,便只能躲避。许琛在巷子中翻找片刻,拿出两个硕大的竹篓,对夏翊清和安成说:“躲在里面别出来!四郎!机括给我!”夏翊清听言立刻从怀中掏出机括递给许琛。
刺客已经循着血迹走入小巷,许琛在心中盘算着:腕箭刚才已经用了一支,现下还剩四支,夏翊清的机括中有五根银针,自己手中还有匕首,但对方都是剑,匕首吃亏。而且来人都是常年习武之人,自己功力不够,不能硬碰硬。
借着月光,许琛看到了打头刺客的影子,他伸出右手对准来人的眼部按动机括,两针射入双眼,紧接着机括换匕首,直奔刺客颈间,刺客当场毙命。
其他刺客听到同伴的叫声,都往巷子这边跑来。许琛蜷起身子,忍住左臂的剧痛,用腕箭连续射杀四人。
此刻只剩三根银针了!
就在许琛用机括瞄准下一人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鸣响,似乎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声音,刺客明显被这声音吓住了,趁刺客愣神之际,许琛连按机括,将两根银针钉入来人的双目之中,随后悄悄摸近,用匕首刺穿刺客脚面。
正在许琛盘算如何近身用匕首刺杀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出现一群锦衣剑客将刺客团团围住。那群剑客武功颇高,明显已将刺客压制住。
夏翊清和安成从竹篓中出来,走到许琛身边。刚才那一声鸣响,便是年前赤霄院即墨允送给夏翊清的口笛发出的。在给许琛递去机括的时候,夏翊清摸到了怀里的口笛,他想起即墨允所说的话,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吹响了口笛,没想到援兵来得如此快。
夏翊清蹲在许琛身旁,端起许琛的左手。
许琛喘息着说道:“我没事。”
“听我说!你替我挡那一剑刺中了经脉,刚才你又一直在动,现在失血有些多。”夏翊清说着便从自己衣服下摆撕下一条扎在伤口的上方,然后伸出手指在许琛上臂丈量片刻,确定好位置后说:“安成,按住这里。”
安成立刻上前帮忙按住许琛的手臂。
夏翊清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套针,在许琛的手上几个穴位施针。
许琛看着夏翊清的一系列操作:“你……”
“别说话,我不知伤口是否带毒,而且现在无法给你清理伤口,所以暂时先不能包扎,你刚才失血太多,现在不要动也不要说话,省些力气。”夏翊清一边施针一边说,“还有,以后便如刚才那般称呼。”
许琛这才想起,刚才匆忙之间自己似乎是喊了声“四郎”。
“安成,你有受伤吗?”夏翊清四下看着安成。
安成摇头:没有,多亏了许郎君。”
许琛此刻心神松懈下来,失血过多的症状才逐渐出现,他觉得很累,眼皮发沉,便想就此睡去。夏翊清看着许琛苍白的脸色,焦急地拍着他:“知白,你坚持住,千万别睡!”
“琛儿!”“浔阳公?”巷外打斗声音渐小,两个人影闪进小巷内,其中一人一身素白,夏翊清放下心来,知道来人是即墨允。
“我们在这儿!”夏翊清扬声道。
听到声音二人快步上前,许琛此刻已经意识模糊,恍惚间看到了许箐,呢喃着开口:“小叔……”
即墨允和许箐蹲下查看,许琛躺在夏翊清怀里,夏翊清左手搂住许琛,右手在拔针,安成则跪在许琛的左侧,双手按住许琛的上臂。
夏翊清冷静说道:“即墨院首,知白左臂被剑刺伤,又带着我跑到此处,失血过多,我怕伤口带毒,就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并未包扎,他现在需要清理创口。”
许箐听言立刻扬声叫道:“归平!凝冰!快进来!”
归平凝冰也满身都是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刺客的。看到躺在地上的许琛,两人都有些着急,脸上满是自责和心疼。
许箐一把抱起许琛,吩咐道:“凝冰你帮忙按住琛儿的手臂,归平先去找幼婷,看孙石韦今日是否当值,若他在家,便让他赶紧到侯府去。然后去马行街挂三蝶的济世堂,找到掌柜,同他说定远侯府需要创伤药和解毒药,你不必在那里等候,立刻回府就好。”
归平凝冰立刻照做。
“即墨允,你最好给我个交代!”许箐冰冷的声音还回荡在小巷之中,人却早已跑远。
夏翊清坐在地上,手中残留着许琛身上的温度和血腥味,他看着许箐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
即墨允叹了口气,说:“浔阳公受惊了,我送你回宫。”
半晌,夏翊清才缓缓起身走出小巷。
“院首,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行至半路,夏翊清轻轻说道,“知白今晚救了我两次。”
即墨允:“你也救了许郎君。”
夏翊清猛然停住,转过身来仰头看向即墨允,语气十分生硬:“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受伤!”
即墨允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夏翊清会发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
“抱歉。”夏翊清冷静了一下,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今晚我没有给知白施针止血,是许侯家人及时赶到带走了他。”
即墨允跟在夏翊清身后,低声答是。
马车已经等在路口,即墨允送夏翊清上了马车,转身就往赤霄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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鹌鹑馉饳儿和盐豉汤都是宋代的小吃,《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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