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乔鹿咬着唇,昨夜的记忆回笼,有些恍惚地低头又仔细看了眼两人的睡姿。
乔鹿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只占了床铺的一小半位置,毕竟这是林潮生的地盘,他非常自觉。
然而他忽略了自己不算老实的睡相。
眼下乔鹿哪里还是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原本乔鹿是靠着墙的里侧躺着的，这会儿人却明晃晃地躺到了大床正中间的位置。可怜的林潮生被他挤得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床铺边缘岌岌可危的位置，乔鹿还伸手把人勾着……
乔鹿屏住呼吸，瞌睡彻底被吓跑。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脚从缠着人的腰腹处往回收，手臂很快有惊无险地收了回来，但是腿却有些困难。
他的一条腿跟林潮生缠的太紧，压在了林潮生的腰腿和床单中间，想要不惊醒林潮生抽出腿来，对乔鹿来说十分艰难。
正在乔鹿鬼鬼祟祟、一点一点试探着挪动被压着的腿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动静，乔鹿吓得顿时停住了动作，闭着眼睛立马装睡。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林潮生那边再传来什么动静，乔鹿缓缓睁开眼，心想还好没醒。
转头乔鹿就想赶紧抽出自己的腿，回到自己那一小块地方去。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按照设想的那样发展。
乔鹿刚动了下腿，视线便陡然一暗。
他感觉到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自己圈住了，随后他的后脑被一只手扣在掌心，往里按了按，鼻尖霎时被扑面而来的林潮生的气息层层包裹住。
林潮生动作未停，很快，乔鹿整个人又重新挂回了林潮生的怀里。
不过跟刚醒来时不同的是，这回不是乔鹿手脚缠着人，而是林潮生将乔鹿严丝合缝地嵌在了怀里。
乔鹿的脸被迫抵在林潮生胸口，听着耳边跳动有力的心跳声，他思绪飘忽了一下，走神地想着，人睡着的时候，心跳也这么快么？
“乖。”
“别动。”
乔鹿走神的片刻功夫，头顶传来林潮生跟平常不大相同的声音，格外低沉喑哑、富有磁性，听得乔鹿耳根一软。
乔鹿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脸颊边陌生的触感把他定在了原地，他在林潮生紧实的怀抱里瞪大了眼睛。
脸颊上的触碰短暂却真实，乔鹿愣神的功夫，那片皮肤被人叼着轻轻擦过，接着耳边又是林潮生低哑的声音：
“真乖。”
乔鹿抓着林潮生领口的双手倏地收紧。与此同时，由于紧紧相贴，他明显地感受到了揽着他的林潮生身躯的某处，明显地起了变化。
这下乔鹿的脸比煮熟的番茄还要更红上几分了！
乔鹿慌里慌张地也不顾是否会将人吵醒，毫无章法地推开了林潮生环抱着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看床上的人，几步跳下床，拖鞋都没穿，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而乔鹿没看见，他起身的同时，「熟睡」的林潮生睁开了眼睛。
林潮生双眸清明，没有一丝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看着乔鹿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潮生坐了起来，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乔鹿的兔子玩偶，将其放在了枕头边。
周日一整天，除了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乔鹿没有再来找过林潮生。
写作业时也没有跟往常一样蹭林潮生的书桌，而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傍晚，林家夫妻二人出去散步消食，乔鹿吃完饭早早溜进了卧室。
卧室里，乔鹿面朝下趴在床上，手里捧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搜索界面显示的词条诸如此类：
“跟哥哥一起睡后被亲了是怎么回事？”
“男生一起睡觉早上起反应是正常的吗？”
“男生之间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都是乔鹿这一天的搜索内容。
百度的答案五花八门，乔鹿眼睛看晕了，觉得都不太符合自己的情况，点开跳出来的词条的时候，还误点了几个少儿不宜的网站，吓得乔鹿差点砸了手机，脸上的红晕就没下去过。
乔鹿还在贴吧里匿名发了一个帖子，帖子标题就叫「哥哥睡着时亲我脸是怎么回事？」
一天下来，帖子的回复已经有很多条了。
乔鹿挨个点开回复，略过一些无意义的标点符号，他看见几个实质性的回复——
“楼主男的女的？男的的话这很正常，你哥可能是梦到了什么吃的，把你当好吃的啃了一口。”
“楼主多大了？还跟哥哥一起睡，不会是个小屁孩吧？”
“这题我会！你哥哥这是有心上人了吧!做梦的时候把你当成梦里的人了！我哥就是这样，跟嫂子谈恋爱之前，做梦把枕头当人亲！”
“楼主别慌张，你哥这是青春期了，思那个春了，你快要有嫂子了~”
“我们直男就是这样的呀，抱在一起亲亲多正常啊。”
乔鹿抿着唇，一个个看完回复。
全部看完之后，乔鹿双手托着腮，心想，原来这是很正常的么。
回复里最多的言论就是说林潮生这种情况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么。
乔鹿脑海里回想起早上，林潮生搂着他，嘴上叫他乖、别动。
这类字眼乔鹿并不陌生。
相熟之后，林潮生一直喜欢管着乔鹿。
可能是因为乔鹿喊他一声「哥哥」，他也的确像哥哥一样照顾乔鹿，乔鹿没法否认，他很依赖林潮生，所以被林潮生管着也很习惯。
现在林潮生有喜欢的人了。
乔鹿想着早上林潮生无意识的举动与拥抱，以及那个吓到他的极轻的亲吻。
对待心上人，会比对他更亲密吧。
乔鹿垂着头，两只手互相戳着，脸颊的红晕褪去，抿着唇发起了呆。
“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潮生信誓旦旦的话又在乔鹿脑海里播放起来。
乔鹿好看的眉眼耷拉着，玩着手指的动作渐渐停下，他惆怅地心想，林潮生这个骗子，前一天还说会一直陪着自己，没过两天，居然就让他发现有心上人了。
那等林潮生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后，估计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也不会真的……一直陪着自己。
更喜欢别人的林潮生，乔鹿才不要他陪。
乔鹿小脑瓜里叽里咕噜想了一大堆，想得太过专注，以致于连自己房间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都没有注意到。
是以当林潮生那张表情冷淡的俊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乔鹿「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圆圆的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睛睁大，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林潮生，结巴着问他：“潮生哥哥，你、你干嘛？”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么！
心虚的乔鹿眼神乱飘，睫毛颤个不停。
林潮生站直了身体，双眼从进来后就没有从乔鹿身上移开过。
他举起右手拎着的长耳兔玩偶，放到乔鹿跟前，淡淡道：“你的丑兔子，不要了？”
乔鹿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兔子忘在林潮生那里了，伸长手臂就要去够。
然而林潮生见乔鹿动作，举着兔子的手往回伸了回去，乔鹿扑了个空。
并且因为惯性，乔鹿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了林潮生身上。
碰到林潮生衣服的一瞬间，乔鹿慌里慌张地往后缩，仿佛被烫到一般，要逃离眼前这人。
但是他后退的动作被人截住，腰侧覆上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地阻断了乔鹿的所有挣扎。
隔着长耳兔软软的毛绒耳朵，两人又紧紧贴在了一起。
乔鹿脸颊绯红，细声细气地仰头叫人：“潮生哥哥，你松开。”
“不松。”
林潮生语气淡淡，却不容商量。
乔鹿想起帖子上收到的回答，一时间心里别扭起来，他偏过头去不看林潮生的眼睛，瓮声瓮气地碎碎念叨：
“你不讲理，我不要你抱，你去抱你喜欢的人呀，一天天的就会骗我呜呜呜。”
林潮生看着乔鹿突然委屈起来的神色，耳边精准捕捉到重点，他眼眸半眯，扣住乔鹿的下巴将人转过头来，低着头耐心地问他：“在说什么？什么喜欢的人？”
“还有，我怎么又骗你了？”
乔鹿被人拿捏住下巴，意识到说漏了嘴，不高兴地张嘴咬了林潮生虎口一下。
咬完后发现林潮生表情丝毫未变，丧气地松开了唇，随后哀哀戚戚地瞪着人说：“你就是骗我了呜！”
说完，乔鹿的眼泪说来就来，林潮生指腹染上湿意，手一抖，松开了对乔鹿的桎梏，然后乔鹿便抢过了自己的长耳兔，气鼓鼓地把林潮生推出了门，「砰」的一声，将人关在了外面。
林潮生看着紧闭的门板，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乔鹿愤愤的声音：
“潮生哥哥是个大骗子！”
林潮生：“……”

第65章
期中考试带来的沉重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随着即将到来的秋游与紧随其后的秋季运动会而散去。
班主任公布秋游时间与地点安排后，同学们的心便已经开始飞了，下课的时候,闲聊的话题都绕不开秋游。
立阳高中是A市最人性化的高中之一，在重点高中里，更是独一份的管理宽松,有着「A市第一放假中学」的美称。
毕竟放眼全A市的高中,只有立阳的学生还能拥有自由的周末,而不是两三个星期才能放上一次假。
而每年的秋游、春游，立阳也都很重视，学校将组织权放到学生会,全权由学生会安排。
学生最了解学生的心思,每年学生会选的秋游地点都不赖，学校又财大气粗，是以同学们对此都很期待。
高二4班的教室内,讨论声热火朝天，话题也都围绕着第二天的秋游展开。
乔鹿神色蔫蔫地趴在课桌上,眼睛半睁半闭,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在教室嘈杂的议论声中，他兴致缺缺，半张脸压在胳膊肘上,偏头望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耳边其他人的聊天声,抿着唇一直没有参与讨论。
秋天昼短夜长,刚吃完晚饭没多久,窗外的天便渐渐暗了下去。
黄昏时分,透过教室明净的窗户往外看,云朵都染上了暖橘色，而后慢慢变成蓝色，到太阳彻底落下后，便隐在夜色中看不见了。
乔鹿看着路灯渐次亮起，伸手拿起一边的数学练习册，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只剩下一个后脑勺露在外面。
今天大课间的时候，乔鹿没有去找林潮生。
这几天的白天，乔鹿都没有往高三楼跑了。
起初几天，乔鹿还会编出一个正当理由跟林潮生说自己有事不去找他了。但今天乔鹿费劲儿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新的借口，直接没跟林潮生发消息，也没有去找他。
想着等林潮生问他了，他再思考怎么糊弄过去。
结果一整天，林潮生都没有发消息过来。
没有问乔鹿为什么不去高三楼找他，也没有发任何其他的消息。
什么也没有。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乔鹿说班主任拖堂占用了大课间的时间，林潮生回了一个「知道了。」
语气冷冰冰的。
林潮生本来说话语气就偏冷淡，隔着屏幕，看不到表情，他发的消息便更显得一板一眼，透着冷漠。
乔鹿几次课间看似无意地点开聊天框，盯着对面始终挂着的「知道了」三个字，越看越不高兴。
晚饭的时候，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对话框，乔鹿生气地对着屏幕上林潮生的头像戳了好几下，然后直接把手机关机，心里觉得林潮生好讨厌，没有比林潮生更讨厌的人了。
“乔鹿，有人找！”教室前门的位置，一声大嗓门响起，连着叫了两遍。
乔鹿被江宜轻轻推了两下，从迷蒙的状态中醒过神。
江宜：“鹿鹿，好像有人找你。”
顺着江宜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乔鹿慢半拍地「嗯」了一声，起身朝前门走去。
趴在桌子上差不多半个小时，乔鹿的手臂有些发麻，脸上也被校服袖子压出了一道红色的印子，瞧着有些呆呆的。
他脚步缓慢，悄悄伸手揉自己的手腕，因为压久了，手腕也泛着酸软。
乔鹿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人也不算特别清醒。
是以看见林潮生插兜站在面前时，乔鹿一时没有做出反应，停在距离门口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睛疑惑地眨了眨，像是没有认出眼前人似的。
没等乔鹿的反射弧走完，他对面的人动了一下，然后乔鹿的手臂被拉住，人被带着走出了教室。
林潮生的步子很快，乔鹿被他拉着走得有些吃力。
林潮生把乔鹿直接带到了天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才把乔鹿的手臂松开。
“今天为什么没来。”乔鹿刚揉着手臂站稳，林潮生的声音便在对面响起。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乔鹿被拉着走了一路，困意散了个干净，闻言看向对面的林潮生，对上林潮生的视线后，又闪躲着移开目光，没做声。
林潮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来找我。”
乔鹿低着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后轻声说：“你又要凶我了吗？”
乔鹿说话时依旧没有看林潮生，他侧着身子，脑袋微微垂着，林潮生看不到乔鹿的脸，无从分辨乔鹿的神情。
但林潮生知道，乔鹿此刻的眉眼一定是耷拉着的。若是抬起脸来，定然是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
看了就会让人心软。
林潮生深吸了口气，走近一步，低头去瞧乔鹿不愿抬起的脸。
果然，看着可怜委屈极了。
“谁要凶你了。”林潮生抬起乔鹿的脸，看见他侧脸上淡淡的红色印子，用拇指轻轻擦了擦。
原本快要淡下去的印子被这么一摩挲，反而又变红了几分。
林潮生的手指顿了顿，随后移去乔鹿眼尾处。没一会儿，那里便也染上红晕，配上乔鹿闷闷不乐的神情，显得更可怜兮兮了。
“你不许摸我的脸。”乔鹿后退了一步。
林潮生的手一空。
乔鹿后退一步，林潮生又上前一步。
乔鹿的毛微微炸起：“也不许摸我的手！”
挣了挣，乔鹿没有挣开，林潮生握着他手的力度不大，但却不容挣脱。
林潮生蹙眉，一手拉着乔鹿的手腕，一手揽过乔鹿的后颈，安抚炸毛的咪咪般捏了捏乔鹿的后颈。
乔鹿挣扎的力道瞬间停了一瞬，微弱了不少。
等乔鹿渐渐不再气鼓鼓地拿眼瞪他，林潮生又捏了会儿，然后才放轻了语调再次问他：“这几天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嗯？”
“前几天那些理由就不用说了，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别闹了好不好？”
“到底怎么了？”
林潮生微凉的手指停留在乔鹿后颈的位置，时不时轻轻揉一下，乔鹿原本瞪着人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听着林潮生的问话，他哼哼唧唧地别扭了一下，然后语气又委屈起来，闷闷地道：“你不是也不找我，今天一整天，你都没有找我。”
“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再给我补习了。”
“呜。”
林潮生拧着眉，看着乔鹿，说：“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
乔鹿委屈的神色一顿，一边说着「你骗人」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点开微信，正要把今天空荡荡的聊天记录摆在林潮生面前，但看清之后，他哑巴了。
一条来自林潮生的未读消息静静地躺着，时间很巧，就在乔鹿关机之后不到一分钟。
“你没回消息，我便来找你了。”林潮生的话音又响起。
乔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随后有几分心虚地嘟囔着道：“我关机了。”
林潮生没说的是，这几天大课间，他都来过高二楼，看着乔鹿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神色蔫蔫的，像是没有休息好。
乔鹿后颈上覆着的手指轻动，他又被捏得愣了一下，随后林潮生似乎蛊惑般的低沉嗓音在乔鹿耳边响起：“告诉我，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不愿意来找我了？”
“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声声不似林潮生的温柔的低语传入乔鹿耳朵里，他被林潮生关心的语气问得垂下头，心里对林潮生那点莫名其妙的怨气倏地散了，想了想，他抬眼去看林潮生，对上林潮生此刻只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眸，乔鹿犹豫片刻，轻声问道：
“潮生哥哥，你之前说，会一直陪着我，现在也算数吗？”
林潮生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乔鹿接着问：“那现在也愿意每天给我补习吗？”
林潮生点头：“嗯。”
乔鹿看着林潮生的眼睛，半晌，又问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呢？”
“什么？”林潮生神色一顿。
乔鹿抿唇看着他。
乔鹿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