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要装不熟(许辰安)

登上最后一节台阶后，乔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拖着疲惫的双腿缓慢挪到了一边的栏杆上倚靠着，半蹲着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真的好酸呀。
这一天走的路能赶上乔鹿上学时一周的总合了。
乔鹿累得脑袋上的兔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垂着头看着有些可怜。
而乔鹿身侧的林潮生就不一样了。
明明背着一个包，走了跟乔鹿同样的山路。可林潮生的状态压根看不出来跟上山前有什么不同。
脸不红气不喘的，还能站姿挺拔地立在那里，气定神闲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乔鹿，表情从容极了。
乔鹿略有些不服气地捏了捏林潮生的胳膊，从林潮生背着的包里翻出一瓶可乐，仰头喝了一口后，好奇地问林潮生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蒋玉运动细胞那么发达的人这会儿也靠着栏杆在休息呢。
只有林潮生还能淡定地笔直站在一边。
林潮生看了乔鹿的细胳膊细腿一眼，微微蹙着眉说：“这座山并不高，也不是很陡，你都累成这样，平时锻炼太少了。”
乔鹿撇撇嘴，踢飞了脚下一片不起眼的小树叶，嘟囔着道：“也没有很累。”
林潮生挑了挑眉。
乔鹿这会儿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有很累」。
他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过量运动而泛起红晕，站姿七歪八倒的，腿伸不直，倚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头上的呆毛都因为疲惫而耷拉了下去，说话时微微喘着气，明显气力不足的样子。
脑袋上的兔耳朵也随着主人的颓靡而沮丧地落下，活脱脱就是一只累坏了的乔兔子，却还嘴硬着不肯承认。
林潮生抿唇轻笑了一下，拿过乔鹿喝完的那瓶可乐罐子，丢到了一侧的垃圾桶内，随后抽出一张纸巾替人擦去额角的汗珠，顺着人的毛哄道：“嗯，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成功上到山顶了。”
乔鹿听着林潮生的话，耳朵竖了起来，耷拉着的嘴角终于翘起一丝弧度，赏脸地露出一点小酒窝，语气还算开心地点头说道：“是嘛，我也觉得。”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爬山呢。
“猴砸！来这！快快快！”路远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乔鹿耳旁，听起来异常兴奋的样子，嘴里喊着猴子……
乔鹿好奇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瞄向路远出声的方向。
路远所站的地方离乔鹿不远，乔鹿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瞧见路远挥舞着双臂，朝栏杆下的某处大声喊着。
顺着路远看的方向投去视线。
只见栏杆下是陡峭的山壁，山下密林掩映处，有两只毛发浓密的野生猴子在其间飞檐走壁，长臂吊在树干上，几个起跃便越发清晰，离这边的看台越来越近。
游客们好像都对这两只猴子很感兴趣，迅速朝这边聚拢过来，原本宽敞的位置此刻显得十分拥挤。
在比方才逼仄了好几倍的空间里，乔鹿后背紧紧倚着栏杆，被迫挺直了背脊，后腰硌着背后冰凉坚硬的栏杆，站的不太舒服。
人潮涌动里，林潮生双臂撑着乔鹿身后的栏杆，护在了乔鹿身侧，将他与旁侧密集的人群隔开，为他圈出一小块领地，让乔鹿刚才因为骤然增多的陌生人涌来而紧绷的精神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乔鹿艰难地微微仰起脸，看着人越聚越多，他跟林潮生之间的空隙也越拉越小，乔鹿的脸几乎要直直贴上林潮生的下巴。
然而，还是有无形的压力源源不断在向他们这边挤来。
到最后，乔鹿见林潮生分明被挤得厉害，却还保留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空间，不想让自己被他压到。
微微抿了抿唇，乔鹿幅度很轻地动了动身子，把自己又往后缩了一点，然后伸出手指勾住林潮生衣摆，小声朝人咬耳朵：
“潮生哥哥，你可以再过来一些，没关系。”
说罢动了动指尖，勾着林潮生的衣摆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很轻易的，林潮生顺着乔鹿指尖的力度，消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丝缝隙。
这下乔鹿的侧脸真的「吧唧」一下，跟林潮生的下颌贴在了一块儿。
“难受吗？”半晌后，林潮生低沉的声音在乔鹿咫尺间响起。
乔鹿摇摇头，忘了两人正紧紧贴在一起，摇头这个动作不太适合，刚摇到一半，乔鹿感觉脸颊上好像碰到了一片触感温热的东西。
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他就察觉到林潮生身子骤然僵硬起来，喷撒在乔鹿脸侧的属于林潮生的呼吸声也陡然加重。
乔鹿愣神片刻，停下了继续摇脑袋的动作，稍稍往后仰了仰脸，担忧地问林潮生：“潮生哥哥，你怎么了？”
“是我刚才撞到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小情侣亲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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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出声问完话,半晌没有听到林潮生的回答。
只有通过紧紧贴着的身体感受到林潮生缓缓放松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僵硬，呼吸声也逐渐恢复正常,只是依然一动不动。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视线还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寸许。
那边密林中引起游客骚动的两只猴子这会儿大概是蹦跶到其他地方去了,乔鹿和林潮生周围的人群开始往后退,方才分外拥挤的人潮哄然散去,原本狭小的空间终于变得开阔起来。
林潮生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乔鹿的距离，两人不再被迫紧紧贴在一起。
乔鹿吐出一口气,刚才太挤了,空气都很憋闷。
他还是有些在意林潮生异样的表现，长长吐出一口气后，乔鹿重新凑到默然不语的林潮生跟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林潮生的脸。
没有想象中被撞到的印子。
乔鹿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林潮生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冷硬瘦削的下巴，抱着关心的态度追问对面默然站直身躯、一言不发的人：“是我撞疼你了吗？”
语气很是小心,虽然是个问句,但乔鹿隐隐透露着的不好意思的表情表明，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林潮生深深呼吸了一下，克制地紧抿着唇,看着乔鹿时，视线无法避免的落在乔鹿白皙中透着一丝绯红的脸颊上。
刚才一刹那的瞬间,乔鹿莽莽撞撞的一个动作,让林潮生不小心以从未设想过的方式触碰到了乔鹿的侧脸。
跟想象中的一样,温热、柔软,裹着乔鹿身上特有的清甜气息。
触碰的瞬间,林潮生觉得自己好像吃到了一块绵软甜腻的棉花糖。
他脑海里的某根弦随之猝然断裂，仿佛有一道陌生的电流窜入，让他一瞬间浑身僵住，撑着栏杆的双手猛然收紧，思绪纷乱得不像样子。
他的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好像揣进了一只活泼闹腾的小鹿，在他心里毫无自觉地撞来撞去，把他的心搅得杂乱无章起来。
而这都是他一个人的慌乱。
那只惹他心乱的小鹿懵懵懂懂，抬起来的脸庞干净单纯，毫无杂念的眼神里透露着担忧，问自己是不是被他撞到了。
林潮生哑然。
心想，是啊，有只小鹿莽莽撞撞，撞到了别人的心里，却傻傻的无知无觉，居然还懵懵懂懂地继续靠近……
怎么这么笨啊。
“是。”鬼使神差的，林潮生盯着乔鹿溢满担忧的眼神，到嘴边的「没有」两个字突兀地拐了个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肯定的单音节。
果然，乔鹿一听林潮生这样回答，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头上的兔耳朵都仿佛跟着一同局促紧张起来，刚刚垂下去的两只手也微微抬起，不安地勾住了林潮生一侧的衣摆。
乔鹿色泽浅淡微粉的嘴唇张合片刻，最后慢吞吞地、带着些许迟疑地又朝林潮生走近了一步。
林潮生眼珠不错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人，静静地看着乔鹿轻轻揪住自己的一截衣摆，随后悄悄踮起了脚尖，两人的距离再次缩小到呼吸相闻的地步。
片刻后，林潮生感受到一股甜丝丝裹着清香的微风卷过脸庞发梢，稍纵即逝。
乔鹿小心翼翼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潮生哥哥，吹吹就不痛了。”
“现在是不是不痛啦？”
话音落下，乔鹿踮起的脚尖也跟着收了回去，揪着林潮生衣摆的手也随之离开。
林潮生心底突兀地泛起一丝失落。
听见乔鹿像哄小孩子一般的话语，林潮生望着人的眼神更加深幽了起来，默然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上手抚上乔鹿微微垂下的兔耳朵尖，留念般摩挲了一下，语调模糊不明，“嗯，不痛了。”
乔鹿眼睛亮了起来，正准备跟人在再说些什么。但未出口的话被朝这边奔过来的蒋玉打断了。
“干什么呢你俩？去吃饭呀，爬上来累死了，赶紧去尝尝这里的斋饭去，我看吃饭的人还挺多的，不知道要不要排队……”
蒋玉急吼吼地跑过来，胳膊一拽，一边一个，拉着林潮生跟乔鹿转身就往不远处伫立着的寺庙的方向走。
路远和秦毅看完了猴子，这时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彰显起存在感来，看蒋玉把人拉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报菜名，俨然提早要到了寺庙斋饭的菜单，就等人到齐去干饭了。
几人一打岔，原本萦绕在乔鹿跟林潮生之间的微妙气氛自然消散。
乔鹿悄悄揉了下自己的肚皮，发现自己其实也有些饿了。于是注意力转移到了即将要去吃的斋饭上，也忘了刚才想跟林潮生说的话，没再提起。
斋饭是全素食，但是菜单上也写了「鸡肉」、「牛肉」这样的字眼，几人好奇点了，发现这些荤菜芯子里都是素的，不知道厨师用了什么调味料，硬是用素菜做出了肉的味道与口感，吃起来居然还挺有味，蛮好吃的。
满桌子菜肴里，乔鹿对其中一道虎皮青椒格外青睐，多夹了几筷子。
林潮生一直不自觉放了一丝视线在乔鹿身上。
没多久，虎皮青椒不知什么时候摆到了乔鹿正对着的位置。
之后每当乔鹿有多吃两口的菜，很快那道菜就会跟虎皮青椒一样被挪到乔鹿好夹的位置。
乔鹿一顿饭吃的格外舒心，甚至多加了一碗米饭，最后走出寺庙饭堂的时候，肚皮已然圆鼓鼓的，走路速度都变慢了。
因为要留宿一晚，他们提前在山上预定了酒店，吃完后各自去放了东西，几人来到了专门卖野营装备的地方，他们打算买几个帐篷，再买个小铁锅，晚上坐在帐篷里煮着小火锅，一起看星星。
等到搭好帐篷、用架子架好小铁锅的时候，太阳已然西沉，夜幕降临，天色如浓墨一般，只远处透着微微的暗蓝光晕，星子只冒出零星几点，月亮也藏在云后未曾冒头，要等上一会儿才能看到满天繁星的夜景。
林潮生提前在几人搭好的帐篷旁支了个长杆子，把特意买来的探照灯挂了上去。即便夜色漆黑，他们围坐的这一片也能被灯泡照亮，虽不比白日清楚，但是足够视物。
也让乔鹿在漆黑的夜晚里能够不害怕地和众人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捧着脸期待地望向天幕，等候着星星们快快冒头。
“把这个穿上。”
一件带着淡淡熟悉气味的风衣被披上肩头，乔鹿身上一暖，夜间微风带来的些微凉意顿时被驱散一空。
乔鹿抬头望去，看林潮生给自己披完衣服，又默默地要走开的样子，好似又准备不合群地不愿意参与进他们几个「围炉夜话」的活动里来。
乔鹿乌黑的眼珠子悄悄转了转，随后伸出手，朝林潮生勾了勾手指。
林潮生见状，以为乔鹿有话跟他说，顿住脚步弯下了腰。
在林潮生弯着腰准备听他说话的时候，乔鹿精准地勾住了林潮生较之自己要宽大一些的手掌，指尖勾着人手心挠了挠。然后趁人愣神的功夫微一使力，成功把站着的林潮生拉了下来，拽到自己身侧，跟自己并排坐在了一起。
“潮生哥哥，陪我一起坐叭。”
“好不好？”
乔鹿这些日子在林潮生面前撒娇撒熟练了，此刻裹在林潮生的衣服里，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笑眼弯弯，眼角眉梢带着真切的期待，乌黑明亮的双眸望着林潮生，仿佛知道自己一撒娇，对面的人就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林潮生无声看了乔鹿一眼，果然没有逆着乔鹿的小心思，安静待在了小铁锅旁。
乔鹿高兴地往林潮生这边挪了挪。
等林潮生坐好后，乔鹿乖乖穿上林潮生披在他身上的风衣，他轻轻扯了扯风衣的领口，把自己的下巴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闪着亮光的大眼睛，眨着眼，轻声朝林潮生道谢。
随后发现风衣有些过长了，乔鹿小心地捧起垂到草坪上去的一截，把下边的衣摆抱在了怀里压好。
五人围着滋滋冒烟炖着汤的小铁锅坐了一圈，夜场的「围炉夜话」已经开启，路远和蒋玉两个话痨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疯狂向其余几人输出着立阳高中的「独家密辛」，眉飞色舞地讲得滔滔不绝。
乔鹿挨在林潮生身侧，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很是捧场地偏头听着蒋玉和路远聊着学校里同学老师们的八卦，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唯一的气氛组。
他时不时「哇」一声，表现出震惊好奇的模样，然后蒋玉和路远两人就讲得更起劲了，搜肠刮肚地，倒豆子一般秃噜噜把立阳的各种奇葩事说了个遍，其中有些过于离谱的，他们讲的时候把乔鹿听得一愣一愣的。
讲到最后，高中生们避不开的话题时间到，蒋玉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色变得莫名严肃了几分，吊足了乔鹿的胃口，诱得乔鹿忍不住催促他快讲的时候，才半掩着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刻意压低了嗓音沉声说：“我们学校闹过鬼。”
“就在高二楼旁边小树林里边，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一名同学不小心误入……”
“闭嘴。”
蒋玉正酝酿着情绪，结果还没酝酿完全，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潮生突然出声，打断了蒋玉刚起了个头的「鬼故事」。
林潮生身旁，本来一脸好奇的乔鹿此刻整个人精神都紧绷了起来，眼神里闪过无措害怕的情绪，手指捏着林潮生的袖口，神色惶惶地看着林潮生。
蒋玉说的那个地方，怎么听怎么熟悉。
乔鹿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那不就是之前他晚自习下课后被周武堵住的地方吗？
那里……有鬼吗？
乔鹿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求助般望向一边的林潮生，害怕得蒋玉的「鬼故事」才刚起了个头，基本还什么都没讲，他的身子就已经轻轻抖了起来。
林潮生皱着眉，看清了乔鹿眼中切实的害怕无措，他动作轻柔，将抱膝坐着的乔鹿揽过，按在了自己怀里，手掌轻抚着乔鹿因为紧张而绷直着的后背，语气放得极轻，在乔鹿耳边耳语般哄着：“没事，都是他瞎编的，不要害怕。”
“我在这儿呢，没有人能欺负你。”
“鬼也不行。”
蒋玉震惊地闭上了嘴，看着林潮生极尽温柔的动作，诧异的情绪写在了脸上。
他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摸着下巴，审视般望着自己前十几年都没有看见过的待人这样温柔珍重的林潮生，闭着嘴思索片刻，心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第56章
见乔鹿害怕,蒋玉收起了讲鬼故事的念头，等林潮生把乔鹿安抚好，他适时转移了话题,跟路远一唱一和的，讲起了搞笑段子。
这时小铁锅里的东西也炖得差不多了，盖子被揭开之后,里头奶白浓稠的汤汁热气腾腾,还有其中加入的肥牛、虾滑、丸子、巴沙鱼等食材在汤锅里翻滚着,齐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几人一人盛了一碗，三两下就把小火锅瓜分得一干二净。
一碗下肚，周身都暖和了不少。
夜里的山上,气温不必白天,还是有些寒意的。
几人都穿的不多，来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还是很惬意的。
吃完后把小铁锅收拾好,众人排排坐挤在提前搭好的帐篷里，露出半边身子遥望天际,看着看着,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星星没有像众人所期盼的那样变多。反而越发稀散，就连刚开始乔鹿瞧见的几颗零散的星星,也消失了不少。
月亮倒是冒出了头，但是光晕朦朦胧胧的,并不怎么明亮。
乔鹿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裹在林潮生宽大的风衣外套里,偏头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半眯着的眼眸缓慢地眨着,撑着没有彻底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