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过后,白轩逸“正气凛然”,何峙锱铢必较,反正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黑白两道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纵然不是由何意羡挑起的大大小小战争,也是因为他频频慷慨送出几枚空投、鱼雷,惹得原本谨饬博弈的双方提前上场梭哈。
何意羡懒得想了,他只在想,爱情这种东西么,果然稍有自制力和常识的人便不会上当。
转念他又想,啊,白轩逸有精神病啊。精神病人就像一个骨折的人,你不能鼓励一个骨折的人向前跑,尤其还是指示他向自己跑过来。这是不对的。
何意羡的高烧症状变得危重。他也住脑了,再想下去,他也要有病了。
他车速很快,有益于住脑。感到车胎离地五六厘米,他在开磁悬浮了。
此夜听了太多枪声,他的耳朵已经脱敏,以至于流弹从天而降时,何意羡的惊恐真真实实地延后了几秒。
这辆车同样经过军工改装,防弹玻璃极其厚实。而且车前盖那么大一块铁疙瘩,岂是说穿就穿的,但轰击的子弹如同流星坠落,连梭速度快比机关枪弹射,扑天盖地根本看不清哪个方向来。
嘭——!发动机气缸中弹,汽车动力下降。这种射击密度下,射中油箱只是时间问题,不能免除极速升温加压而爆炸的极端情况。这时最优解要么就是掩进山体,或者去赌对手还愿意谈判,选择停车。但是何意羡多次松开再踩下刹车踏板,制动系统已然失灵,车子擦着水泥护栏,在对向车道一路逆向滑行,百余米外同时迎面而来一辆重型卡车!
何意羡的确有时像个特工,但他说到底还是名贵西装穿得笔挺的律师,有几个文职人员经历过这种生死时速的场面,除了闭目待死哪有办法?
值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何意羡耳后传来一声别样的枪响——
其实敌我双方都是神枪手,但顶级和高级的差距,原来可以这么大。只见后方追来一辆轿车,在枪林弹雨中风驰电掣——白轩逸一手持枪伸出车窗,砰砰几声,神乎其技,百步穿杨。
敌手纷纷倒地,何意羡的世界哪还有什么弹下如雨,枪立如林,一瞬间天地一清。但是车子已不听指挥,后轮爆胎开始冒起火花,卡车浓雾中扑面而来!
从超过50km/h的车上跳车,相当于从9.64米高的楼上跳下来,那跳的不是人,那是尸体。但白轩逸没有时间,每一帧每一秒都是与死亡竞速,他等不到车子完全刹住,便纵身一跃。正常人普通跑步摔了也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但跳下车的白轩逸没有的,他悍然不顾向前飞奔,打爆车轮拉开车门,飞身跃进已呈燃烧状态的车内。
第一刹那是他用自己拥住了何意羡的全身,拉手刹猛拐方向盘。
山中像传来凶狠的独狼嗥叫之声。车子撞破围栏,冲出山道,在巨轮圆月下划出一道火红长弧之前,距离卡车不足十余米之遥。
山势如同一条卧龙绵延,山下别有苍茫一片湖,以月为名。
车子从高处落入水中,中控台毁坏无法打开车窗,水压原因车门堵死。
短短几十秒内,车尾就向上翘起,车头下沉,湖水从汽车前挡和驾驶室车窗涌入,速度惊人。
白轩逸做的第一件事,是脱下外套展开,披在何意羡身上,然后拽着两边衣襟兜紧,将人一把抱住搂在怀里。因为当他开枪破开窗户后,会有无数玻璃渣子随水迅速流进来。他怕划到何意羡。
白轩逸将金属杆插入车窗与车门内饰板的缝隙中,用力一撬,在水灌满车厢一瞬间肆力撞开车门,先将何意羡推了出去。
已在水底,何意羡一脚就踩进了淤泥里。但白轩逸紧紧揽着他的腰,他带着他,就像是一种不可抗力的向上的潮涌力量。
分明是惊险万分的情景,但是何意羡被他十指相扣着游弋,水却像最美丽的矢车菊那么蓝。
终于,回到了干燥的陆地——
何意羡怎么也不能逆料到,这个数年如一日,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披风的超人般,刚刚还飞身救险的哥哥,竟会毫无前兆地倒在了自己身上。
“白轩逸!…哥、哥!哥!”何意羡的那种恐惧跨越所有。手从抱住他的后背撤出来,一手黏腻全是血!
低头一看,何意羡感到他能清楚地听见血在哗哗地流淌,却似乎就是看不着创口具体在什么地方,他就是看不清了,他看什么都在地震了!
何意羡迅速将他放到平坦仰卧位置,紧抵住他的额部。何意羡会做人工呼吸,但他对白轩逸变得不大会了。他的血好像也随之奔涌如注,他没有力气完成这些动作。
白轩逸的胸膛起伏、伏起——何意羡松开了他夹住的双侧面颊,在镇魂歌般下起的小雨里,渡进的空气换成了舌与吻。
何意羡尝到了浓烈的铁锈味,是他把白轩逸的嘴唇和舌头都咬破了,倘他再多一刻不回到他身边,那么便是痛彻心脾沥出的血。
涓细的血混着雨水流下脸庞,何意羡吻他一会,便眦裂般地盯住他一会,像是他首要在反复确认,他就是他,而不管他们回到的是人世也好,天国阿鼻地狱也罢。
白轩逸终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然后将他又拥住。何意羡真真切切地感到,那箍住腰部的力道越来越紧,真的像从前那么紧了,他才嚎啕大哭。
白轩逸揉了揉怀里的头:“哥在,不哭了。”
何意羡还真的渐渐不哭了,但不是因为白轩逸的话。是一股惊惧忽然攫住他的心,他害怕这样声嘶力竭会惊动什么不可知的鬼神,领走他侥幸逢生的,他的亲人,他的爱人。
但又去吻白轩逸的时候,摸到了他头发里浸出的鲜血,他又伏在他身上颤抖抽泣:“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
“是哥对不起你。”慢慢,白轩逸拭了他拭不完的眼泪。
雨怎么越下越大了,但是搂在一起就不会淋湿了。何意羡被他像当作小孩一样抱住轻轻拍着背,可是总感到径直向着一个无底深渊沉陷下去,想让白轩逸拉住他不放手,却如何也办不到。
何意羡恍悟,他太卑琐,已经两脚踏在血泊中,索性跳进血河。
白轩逸的双臂却不肯放下过他,也没有再替他揩去泪水,他的触碰显得极其小心,好像他触及什么,什么就破碎。最后他才吻了何意羡的眼睛。
这里不是岸边,而是湖心的一座孤岛。树冠如盖,飞蓬茂盛。叶尖雪融艳一点,叶下一窠赤蛇尾部翘起,剧烈抖动,绽放一地乳色的情花,万种的甜美玲珑。
余香正浓,何意羡感到那一刻一切事物都消解了存在的意义,生活是一个水泡——生命是一场梦——这人世间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他和白轩逸就留在光怪陆离的水底世界,紧拥彼此而不知所终,那就是他们最好、最满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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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骇人听闻,足以媲美曼哈顿上东区富饶的这一带,竟然当真存在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
岛上没有交通工具,手机泡水报废,只能脱了外套丢在岸上,充作求救信号。大雨滂沱,在守株待兔等到对岸的搜救队之前,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避雨。
还好白轩逸缓了缓后,站得起来。至少他自己说,只是皮外伤。
说话声音大一些,感觉会让他更疼,何意羡慢声细语,揪着眉道:“你这叫皮外伤,那什么才叫真受伤?”
大雨中人面目不清,白轩逸将何意羡湿透的几绺头发别到耳后,将他缜密审谛一遍:“你没事就好。”
何意羡不禁搂住他。白轩逸觉察道:“是不是水底下脚崴了?还是抽筋了?哥背你。”
真是把何意羡气笑了,轻脚轻手地在他胸膛拍了一下:“妈的,滚,你想死我还没钱烧纸。”
像丛林探险,何意羡牵着他的手带路,一边在前面拨开蓁蓁鲜艳的高木叶子,道:“这就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给你个惊喜……”
林深之时,一座幽僻的木屋映入眼帘,有石径、有秋千、有蓄水池和小型花圃。进了屋,鹿角顶灯、木制长桌椅、红皮沙发,从碎裂的木纹到石头的划痕,无一不在诉说着过去的流金岁月。
何意羡急忙翻找医疗救急箱,道:“你又哑巴了,还是惊喜傻了?”
“嗯……”白轩逸坐下来,“我没想到……”
麻溜找出止血带、碘伏和红药水,何意羡嘴快接道:“你没想到不但没烂了、没塌了,我每年还翻修扩建吧?蠢不蠢啊白轩逸,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啊,也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这片湖泊邻近高尔夫邸。何意羡在那儿的房产,其实是把白访曼的遗居买下来了。何意羡小豆丁时期,沉迷安徒生与哈利波特,某次梦话说想要这种童话里除城堡以外的出镜标配。于是乎,别的小朋友手工课作业是小木屋,诚然,他哥的手工课作业也是“小木屋”。
木料都是白轩逸刨空、咬接的,桌椅也自制,简单的榫卯结构拼出了一个个独特的艺术品,最后好不容易给屋顶铺上苔藓、树叶、树皮、木板、动物毛皮等等,还因为何意羡嫌弃窗户位置不够优美,推倒重来两次过。
何意羡长大便连岛买下了它,有时来这里避暑。没有人烟甚至一丝现代气息,都是何意羡的手笔,主要突出一个世外桃源。
茶几上两本书,一本白轩逸以前的《战斗机空战战术动作入门讲解》。因为何意羡那时看完大话西游,小孩子也知道,真实世界不可能有七色的云彩,巨大的失落持续到了睡前,终于嗫嚅着问他的盖世英雄会不会开飞机。
一本何意羡后来常读常新的福尔摩斯,卡片上是他的摘抄,意式花体英文写着: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 , whatever remains , however?improbable , must be the truth.
——当你排除掉了所有的不可能性,不论剩下的是什么,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何意羡要为他处理伤口,但明显不是侍候人的材料。二人扭扯半日,白轩逸艰难夺得自主权。何意羡负责什么,他动辄鼻尖凑过去蹭下白轩逸的脸,或者在旁亲一下他的耳垂,不作深入,像在心跳如雷地确证什么,总之让白轩逸除了吻住他之外,没有别的停妥方式来作回应。
白轩逸亲了亲他的太阳穴:“去洗个澡吧,衣服潮的容易着凉。”
不到五分钟,何意羡就裹了浴巾出来了。看见白轩逸已包得像半个木乃伊,看得出来谙熟此道,极像久病成医。白轩逸还拆了一包退烧药,递了杯水给他。
何意羡不能看他,看就一晃难受极了,埋头一遍遍蘸热水,用毛巾替他擦头发和身体道:“…你是不是就非要天天抢着上一线。”
白轩逸贴贴他的额头试温度,继而笑了反问:“我天天上一线,那是谁法庭上和你总唱对台戏的?”
“哇白副检察长,你好骄傲啊!”何意羡把脸一臭,把毛巾一扔不管了,“我管你,你明天不辞职,我就养别人去,几十个一百个你看我养不养得起?”
白轩逸听了无言只是笑,何意羡也扭头干脆不理。冷雨敲窗,声比碎玉,水滴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细雨落个不止,他们就这时忽的一齐抬眸对上彼此的眼睛,白轩逸深深吻了下去。
接了不知道多少个吻,何意羡微微喘息靠在他肩上,他感到能够这样拥抱鲜活的生命,是多厚的恩泽,已经胜却千言万语了。
真心相惜的默契,至矣尽矣。到了此情,再说的话全是没有营养的,例如他们打算在床上躺着眯一会的时候,何意羡忽道:“白轩逸同志,鉴于你悔罪态度良好,组织上现在给你一次立正改过机会,老实交代,为什么抓你…啧…你爱惨了的弟弟?”
“我抓你?”白轩逸困倦中睁开眼睛,低眸正视他道,“你说纪委?”
何意羡夹住他的两颊,嘟成一个O型晃来晃去,摇醒了道:“不、然、呢?”
白轩逸吐字如钉:“不是我。”
“就是你!”何意羡大惊小怪道,歪过头,轻咬一口他的喉结。
白轩逸百口莫辩。尤其在这间木屋的氛围渲染下,他对何意羡百依百顺也习惯了,打小就这样的,便道:“那就是我吧。”
“有种再说一遍?”何意羡反手就往他脸上轻轻一打,又拧一拧,律师的看家本领便是张口就来,“那你太好了!我一进去就给定性了,光纪检就来了八个十个咣一下坐我对面,让我手抱头,一直面壁蹲着。几天几夜不让睡觉,生不如死。后来又要求光脚,我腿麻了栽倒好几次,就连踢带拽起来继续蹲。还让我手抱头在房间两边的墙蹲着走,每次走到墙前边,必须做十几个蹲起动作,做不标准就罚,不听话就扇耳光……”
黑暗中看不清白轩逸有没有正确的神色。见计不售,何意羡这种人吃不了一点亏的,极不高兴地转过去拱了拱,拱走,离他远之又远。伸手要开床头灯,看清楚白轩逸这只呆头鹅,到底有没有过一点表情变化。
却被白轩逸一臂揽住,贴上他的后背:“哥今天去了,去晚了。”
何意羡尽力没嘴角上扬,仍苦着脸道冤:“然后啊,做完一组蹲起,他们就喊‘交待不交待’,不交待就继续做蹲走、做蹲起,就折磨我,说我敢耍花腔就弄死我。白轩逸,你怎么睡得着啊?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还威胁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白轩逸圈着他的腰去握他的手。
何意羡却抓着他的手,往最不可告人的地方移动:“说我要是不交代,就拿牙签扎我的鸡鸡和屁眼,那又验不出伤,就算有伤,大不了法庭上把裤子脱了,法官走近了一看,也跟花柳病烂裤裆的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嘛…唔!…”
白轩逸堵住了他卖弄风骚的嘴巴,并且手指扣在咽喉上,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舌与舌互相推放的间隙,何意羡还偏要说,偏不给亲,还道:“白轩逸,呜…你再抓我啊,我说还不如把我,唔…拉出去枪毙呢,现在从纪委出来,名声坏掉了,狗见了都要吐口水……”
白轩逸将舌深入对方的喉咙重舔、重压,霸道占有,何意羡像快要被吮出血豆般的瘀血了,好不舒服:“白轩逸,狗,你就是那条狗……!”
何意羡也不敢真的反抗,碰到他的伤如何是好,只能任由舌头被卷于口中吮吸。白轩逸迟迟才温柔下来,双唇分开再度碰触,轻轻将清夜里寒丝丝的香甜气息吹入他的口中,再吻了回去。何意羡推他胸膛,呼吸急促地连连叫了哥哥、哥哥,颇含几多讨饶之感。
雨渐渐住了,窗外花光柳影,迎接彩云和霁月。窗内壁炉的火焰橘红,何意羡忽觉他不该回这间木屋,他的心智怎么都返还童年,变得永葆天真了。权钱色三者密不可分,他这样的一个人,口中含蜜,尾上藏针,怎么还记得羞耻心三字的写法,也太不可思议。
但当白轩逸从背后与他炙热拥吻时候,贴着那具强大掠食动物般雄健精悍的肉体,他听到那句话,再轻声也难为情,脸红从耳根到下巴。白轩逸说,哥哥想要你。
雨珠打在蕉叶上清脆可听,时间均匀地静静地来,静静地去。
心跳扑通,真能听见声音的那种跳法。
何意羡从没想到过,会被一句这般伧俗的话捏弄了,将他尽行淹没,饮了雄黄酒失了道行。
他回答不了,白轩逸更没有做什么,只是从背后拥住,然后便阖目像是酝酿睡意了。
身后是那种深长有力而放松的呼吸,像是精力一点一滴地正充满他的全身。像极了莽原深夜里的百兽之王,它浑然天成的尊严与力量令人惊叹不已,光是鼻息,就能让猎物由心而发地颤抖。
何意羡无可言状地不敢动了,半晌道:“…不是刚刚才…而且我还疼着啊…”
白轩逸像是困得厉害了,在他颈窝亲了一下:“嗯。”
何意羡颈侧一痒——白轩逸轻重不知地咬了他,又闭上眼了。
无甚意义,连一个动作都算不上,但何意羡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
不论狮虎,咬杀猎物的方式基本一致,都是从咽喉、口鼻等致命部位下手。
所以,何意羡感到他正在被放血,还不及他将他拖曳到洞穴中大快朵颐,血就会很快放干,他好像闻到了自己脖子上浓烈的血腥味……
一枚咬痕的红与温度蔓延到全身,何意羡咬着牙道:“白轩逸,你真是…真是不要脸。”
这次,白轩逸连一个“嗯”都没有了,似乎厚颜无耻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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