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到那似乎不为爱欲动摇的心当即一震,他听到了瞬间粗重的呼吸。他知道,他也被卑下动机的迷雾所遮住了。
与此同时,医学神经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晚上3点钟,楚茗才关上超净台,转身差点撞到阮雪榆,吓了一跳:“教授,您怎么还没走?您…您不是这个点应该上飞机去度假了?”
阮雪榆按下录音设备,他习惯了写语音工作日记。面目严肃,自言自语地复盘说:“Atung的情况恶化的速度得超乎想象,他又开始敏感多疑、幻听、伤人毁物,他没有说受到了什么样的外因刺激。我们不得不用大量的、过量的镇静剂让他‘安静’了一整天,才能与功能神经科专家对他进行联合会诊。他做了头颅CT轴位薄层扫描,我有足够的把握,将他正式定性为‘药物难治性精神病人’……”
阮雪榆播放投屏,这是脑科专家陈兮云制定的手术计划——根据各神经核团靶点坐标值做1个小切口,钻5毫米骨孔,机器人辅助调整立体定向手术导向装置,经骨孔插入电极2毫米,进行相应的神经核团靶点位置验证与神经调控……
楚茗端详道:“这是双侧扣带回前部毁损术吗?病人同意什么时候进行?”
阮雪榆道:“明天。”
“明天?”楚茗大为惊讶,“这么着急吗?连续麻滴鼻液滴鼻,朵贝尔氏液漱口,这些术前准备都不做了吗?呃,他头发都没剃掉怎么开颅呀……还有可是我刚刚从住院部查房过来,没有见到Atung的影子呀……”
阮雪榆打开手机,这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了。白轩逸说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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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动物是无法自己调节体温的,它们的体温,就是它们所在环境的温度。但是,何意羡从面前这副雄浑壮健的肉体上感受到的温度,却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何意羡捧着他英俊的脸仔细凝视,许久却无法劝服自己顺着人性做下去。眼眶里还有些许水光闪动,他就使力地阖了眼,想要在充满霉味的黑暗中亲上他的唇,然后就一声不哼地离开心里那个人向他敞开的、对他招手的光明世界。他原本就陷得太深了,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不可能了。
何峙却只抚了他的鬓角。何意羡的唇边需要那微温,把身体往上蹭了蹭。面颊相贴,何峙也是涟漪般轻浅,只吻了他的额头。
凌晨3点钟整,附近佛庙的鲸钟响了。这种钟重的在万斤以上,鸣钟以一百零八下为准,象征破除“百八烦恼”。
《增一阿含经》中所说,若打钟时,愿一切恶道诸苦并皆停止;若闻钟声,兼说佛咒,得除五百亿劫生死重罪。
钟声在孤夜里那么地凄大,以至做爱就好像会如一整套丧葬礼仪。
何意羡心里咒骂了一声:“……你车挤死了,赶紧回去。”
何峙笑了声,退回驾驶座之前,将何意羡衬衫扣子一粒粒系上。
系到最上面最后那一粒时,何意羡佯怒了:“扣什么等会不脱了?何峙,你是不是阳痿?你阳痿你就给我好好躺那。”
车开始启动,何峙说:“我怕你着凉。”
何意羡偏偏要敞着衣服,摇下车窗,他实在也不清楚,他想不想被吹醒了。
将近黎明下了小雪,何意羡打喷嚏眼泪都出来了。过路口的时候,何峙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替他拢一下衣服。
却被何意羡抓住了手,伸进了光滑的衬衣。何意羡的手紧紧压着他的手,揉弄自己饱满而有肉感的胸,两指之间卡着左边一颗挺立的乳头。他切换了舒缓的车内音乐,让何峙一手打着方向盘驾驶,一手摸着他开过了两个路口。
何意羡头靠了过去,手茧的粗粝让他舒爽得不禁夹起了腿,也侧身摸上他的大腿,低吟着笑道:“嗯…还说你不想……”
“小羡。”何峙减了车速,缓缓停在了路边,不着情兴底色地道,“两个人做爱,可以有千万种合理合情的风貌与诠释。但你让我感到,你需求的只是一个工具。”
何意羡此人的坏、恶与毒,不止体现在这一个夜晚,对待何峙这一个人上。几乎是全部时候,如果有人对他好,在他的眼中,不仅不会感动,反而会觉得那是一只比较容易得手的猎物。除了白轩逸,其他人跟小猫小狗,甚至跟无生命的桌子椅子一样。
“所以呢?我就爱犯贱,你还不高兴了?”何意羡仰着脸,手背盖着眼睛。嗅到了那清芬的檀香,何意羡发现自己用错手了,右手戴的是真如寺的那串佛珠,左手才是绿钻石。
“快乐不是绝对的,只要你觉得快乐,我也会很快乐。”何峙的手拥住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深深地带往自己的怀里,抬起他的下巴,笑了笑,“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甘心情愿。”
一个真正姗姗来迟的吻还没落下,就听车窗砰的一声!
这种时刻谁不会吓得一抖,何意羡连忙开门一看——不是死鸟,是因为这已是佘山银湖别墅附近了……
何意羡风中无语:“……你讨债鬼儿子的无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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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羡拉开车门,捡起无人机,脚步虚浮地走了两步,像是喝多了要出去吐一场。
民用的无人机往往作航拍之用,机腹底下都挂有一个摄像头。小何律师虽然不会亲力亲为参与灰产,但仍随身携带捣毁证据的众多专业工具,一根金刚石制成的针戳进五层全玻的镜头,小巧打火机的另一头是超高温火焰喷枪。
还踢了点草叶盖在上头,何意羡忙活完了,便点根烟,据高临下地看着无人机滋滋冒烟燃烧。
“你看什么看?”何意羡认认真真毁尸灭迹中,回头道,“鬼知道拍到什么,不烧了,你想你儿子在家品鉴回放当场认后妈?”
“我是想说,很冷,多披件衣服吧。”何峙收回了视线,他终始没有下过车。
何意羡快速烧完了回车上,松了口气,快快活活地对他笑道:“好啦,快回家,快回家……”
何峙并不顾视:“回哪里?”
“废话连篇,我都受不了了……”何意羡率真地眨眨眼,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手掌心里搔了一下,“难道回你家,你府上干活的比律所上班的还多,搞不好还能撞到云烨,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何意羡的房子还没有卖掉,两家望衡对宇。交叉路口,何峙没有立刻决定左行右行,却道:“我以为,你还要回去回收无人机的终端画面。”
他侧目看向何意羡:“数据传输速度应该很快,不是吗?”
何意羡笑容一僵,像是被冻结了一秒,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扫什么兴啊,我的叔叔……”
“我并不想。我也希望凡事不要想得太复杂,手握得太紧,东西就会碎。”何峙兀然不动。
何意羡又戏笑地连连亲他几下,车子才向他的居所移动。
就这么一段宽阔的路,竟开了蛮久,因为何意羡一直在旁导致危险驾驶,他半个身体倒在何峙身上,对那喉结尤其又亲又摸,爱不忍释。还牵着何峙的手放到自己两腿之间:“想握就握啊,我就喜欢你握紧……”
何峙也有适当的回应,但像是对方悦目而不醉心的那种回应。直到何意羡完全挡住了前方的视野,他才一手绕到何意羡的后颈捏了捏:“好了小羡,我答应你没有在生气了。”
当你提起猫的后颈,猫就会产生条件反射,来自大脑的信号会引导它们变得安静、顺从、蜷起。但何意羡哪里是猫,蛇只会认为这是莫大的威胁,立马主动攻击你。
故而何意羡直起身体,双手都缠绕上来了。把舌头纠缠在一起,他很擅长湿吻,让对方感受舌部味蕾舔掠的美妙感觉。
何峙却控住他的下巴拉远距离:“我说了,发火是愚人对愚人的方式,不要逼我这样对你。”
冷透了的语气令人惕厉,但吓不了何意羡。他稍稍坐回去一点,拐弯的时候,便又紧紧缠上去了。
“为他做到这样,只会适得其反。”这次,何峙警告之意不能更加明显。
民用无人机与军用的区别殊甚,民用的航拍,军用的巡航、保持通讯、精确投掷弹药,还可以是自杀式的武器。
今天的这架大材小用了,只是定位、寻人。
何意羡见到它的第一眼,便神速撒了一个玻璃质的谎,透明得可笑,只为了白轩逸。他可以肯定,无人机的数量最起码不少于十架,也绝非是白轩逸临时起意,今夜才开始在佘山的领空盘桓的。
不论是飞行日志数据,还是无人机本身,抑或无人机上留下的DNA和指纹。无人机的螺旋桨边缘一般都十分锋利,因此可能会留下皮肤细胞,或者是SD卡和电池上……
然而整片佘山,没有一寸土不是何峙的地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
总之,留着坠毁的无人机则后患无穷,何峙哪怕不因此一怒伏尸百万,也会很轻易就“启动司法调查”,招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实则,何意羡也不全然是做了坏事心虚,而去讨好何峙的——
一声巨响,驱动轮打滑,车辆失去动力减速,同时车子猛烈甩尾!
有人用前保险杠从侧面猛撞他们的后保险杠!
——精准截停技术,撞击的力度和角度稍有不慎可能使自己失控,同时截停的道路选择也极有讲究,不能给疑犯再次逃脱的机会。
对于重心高的车辆,被这样撞击后很有可能会发生侧翻。但那人无疑,是把他们当陷入疯狂的高速逃犯了,警匪生死追击还讲什么安全性?
地上的雪是松软的,树林是一片白色,树木都像洒上一层棉絮。而天地之间,所有的齿轮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转动,耳边“咻”一声传来空气的低吼,身后飞驰的车猛然横在他们面前。急速制动的灼热车胎,斜着溅起一条高昂的雪线,扑洒在车身前。
何意羡自问,有生以来,从没见过白轩逸这般阴鸷凶悍的表情,昨天一整夜都没有。
讽刺就是带着笑脸侮辱。所以如愿的何意羡,一道强光照在脸上之时,他笑了笑恬若不见,还去如常地舌吻身边的男人。
目光却紧紧锁着走来的白轩逸,何意羡脸上挑衅的表情尖刻至极,甚至一边按下两色车灯互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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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的压力灭顶时候,大部分人的表现是激情表露过剩,被情绪征服,比如何意羡。
但白轩逸截然不同,极而言之,他有一种沉默而顽固的超然理智,面目虽然阴晦,头脑却明澈得很。
这一次,他连一句“出来”都没有说。
枪托嵌有特殊金属,几下重砸,能够对抗狙击步枪10m射击范围内3次实弹测试的,FJ79式军用防弹车窗玻璃出现大面积水波裂纹。
外层玻璃打碎,疾风迅雷五发子弹,几乎对称打在四隅和最脆弱的三角窗。夹层中的聚碳酸酯材料吸收子弹能量,子弹的动能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两下猛力肘击,速度太快,竟然发出了与空气的摩擦声——车窗尽碎,最后一枪,车锁破坏。
从来到车侧,到拽开车门揪出轻浮淫荡的弟弟,凌厉的画面随着连珠般的枪弹声轰炸神经,整套流程过程不到三五秒,比一个完整的深呼吸时间还要短。
何意羡的嘴巴,却不像身体为人彻里彻外地制住,大声讥笑:“白轩逸,暴力、又是暴力,不用暴力解决问题,你还能做成什么?”
他的那种爱与恨皆可杀人,以致要被塞进车里时,忽而白轩逸颈上一凉——
那是何意羡袖子里藏的战术笔,打击头的硬质合金钨钢,是市面上强度最高的攻击头部材料。
切金断玉的刀刃,抵在白轩逸的喉部,何意羡逼近一寸。
可是正值此时,忽的被白轩逸一把拽入怀里——轰隆!
狙击弹的口径比手枪大多了,重量大、穿透力强。擦身而过,折断一棵参天巨木。
这是何峙的地界,长年累月布设着隐蔽的武装力量,再正常不过。这一枪,只是小小的前菜与警告。
千真万确,数挺狙击枪必然正在瞄准白轩逸的头颅,而特制的倍镜中映射的,是他们以近乎拥抱姿势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整块佘山就如开了水的锅,只等何峙一声令下。
所以何峙平静地对他说:“回来,危险。”
根据听到的声音差,计算大概位置——十点钟、三点钟方向,白轩逸的视线锁定了附近的制高点,那枚狙击弹路径平坦,说明敌人的距离小于250码。白轩逸不论是机体的反应速度,还是下手精确之程度,都像是没有流淌过感情之血。他一手将人紧紧拥住护在怀里,一手上膛反身给了一枪,威力特悍的沙鹰手枪射程超过100米。邦的一声!冷弹打翻一座狙击台,掩体连环爆炸。
子弹连连上膛头顶嚓擦连声,何意羡却恍如未闻,磷火似的幽光在眼底簇动,映射出满脸阴沉的兴奋:“怎么了啊哥,你风流快活完了,刚刚想起来还有个能插的弟弟?喔,这就叫‘一夫一妻制’?回去伺候你的正牌老婆,我祝你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白轩逸听到这些话是什么神情,他至多因为遽尔遭了这么一下,突然变得不坚执了。像被一种疲惫淡淡腐蚀,一台锈空了却永远无法松气的军事机器,道:“你在说什么。”
何意羡怒容满面,又发着高烧,血管都烫。气得都笨了,痴钝了一下才道:“关心我说什么?你去问问全世界都在说什么,你自己放了满世界火,不给我点一盏灯?酒店中午十二点才退房,现在几点你就来了,卡着点来早点指着完璧归赵?我才一个男人你就受不了?桥洞底下找人轮了都不叫过瘾!”
白轩逸看似无比漠视地听完了,好像无法拯救的,他就庄严地放弃了。似乎他的容忍,其实根植于鄙视;真正的鄙视就是坚信一个人是毫无价值的,这种鄙视可以与体谅和容忍并存而相安无事。
他的平定,反而更胜任何耾耾雷声。导致何意羡道了话,是盯住了对方的反应,他的胸腔才开始剧烈震动不止,入目的画面都在发抖,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何峙你说话,让他们通通开枪!打死白轩逸!也打死我!”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这里也不是墨西哥。”何峙始终平视前方,微微摇头,“白轩逸,言诺而不与,其怨大于不许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以及小羡,回到我身边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闻此,何意羡压根没有略罢其威,猛不防提膝一踢,往白轩逸的膝盖弯处狠命一踩,推到身后树干上,摁着肩膀,提着后脑向后狠狠一撞,拳头照脸挥上。白轩逸不仅不去屈臂防守,本能闪躲都没有,一拳下去,嘴角渗了血。
两人身形更加重叠,暗夜中的杀手们因此丧失可见目标,红外瞄准线差点扫到了何峙脸上。
明明是何意羡占据绝对上风,白轩逸从未还手。可是不知为何,竟像是何意羡如同一个含冤的小孩,哭着不得下台,不知道怎样停止,是他在对白轩逸求了又求,求了又求,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他认出白轩逸身上的衣服,和合影里的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何意羡最后问了:“未婚夫,是么?”
然后,白轩逸闭上了眼:“嗯。”
打击声仿佛是被布捂住了般闷。而何峙却没看过他们一眼。他解了袖扣,手撑着额,像神惘了一会,离开时露出奇异怜悯的容色:“够了,小羡。你累了,我也累了。”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持久凄厉的狂风驱赶着连绵的雨夹雪横扫而过。何意羡夺了一辆前来接援的车,把白轩逸弃在遥远尘埃里。
白轩逸见到车影彻底消失,他终于能够放下捂在左肋的手臂,一道长而深刻的刀伤——伤口半新不旧,在冻凝的气流里刚刚结好一层薄痂。
换而言之,在今晚备尝辛苦找到何意羡之前,白轩逸就已满身都是伤了。
这场架打完,是胜利者的尊荣荡然无存。
要回半山腰的住宅去,何意羡一路狂飙,路上警笛声震天。
他也不想管白轩逸是不是孤身入的敌营,还是他趁机遣来了一窝如同马蜂过境的条子。他知道,何峙人家家里地下室是挺大的一个“博物馆”,什么“博物馆”——官方的军火库与之相比,一鳞半爪,不是真龙。如若“保护伞”被打掉了,真要查下去,那不要了命,也要脱层皮。
他不知道,现在为首的警车上面,除了公安厅的调令之外,检察院那一纸坚毅的搜查令上,俨乎其然签署的就是白轩逸的名字。何峙有点仓促地回去,也有后院起火的原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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