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现在都把这些人讲得这么好听吗。在姜曼眼里,这不就是犯贱?
还是自愿犯贱。天哪,多感人,姜曼都要被他们感动得笑出声了。
换以前这种情况她会说别死她家门口,但现在不行了——因为她姜曼的儿子就是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姜曼烦不胜烦,抬手揉了揉眉心。
金十八这边正在看着丈母娘的脸色,正当他以为姜曼是累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几乎是毫无预兆地,一瞬间他听见耳旁一道来势凶狠的拳风。
金十八脸色一变,反应飞快地扭身躲开——
拳头重重砸落在身上的声音,以及地上被反绑双手的人又一次狠摔在地上的闷响。
那一下是毫不客气地冲着面门而来的。动手的保镖离得太近,金十八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下一秒嘴角就挂了彩。
金十八肩膀撑地用力咳嗽几声,伤到了口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凌厉的细高跟鞋踩过草坪,步步逼近。下一秒金十八的衣领被人猛地一把揪起来。
他被那一拳砸得头昏眼花了几秒,片刻后立刻看清是姜曼的手在抓着他。
“还以为能听得懂人话呢。”女人优雅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姜曼是一个浑身上下都体现着高贵二字的女人,说话的声音一直都不轻不重。
但偏偏就是这一句,语气中让人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危险。
俯身直视着金十八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姣好的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他,目眦欲裂。女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先搞清楚状况,蠢货。”
姜曼的声音已经不像平时。话音之中是蕴蓄已久、几欲喷薄而出将眼前这人吞没的勃然怒意。
“从刚才开始,我可是一直在强压着火气才能像这样跟你说话。”她一字一顿,话音明显不稳,控制不住高亢的音量:“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资格坐在这?”
金十八一双黢黑的黑眼睛与之对视上。
他面无表情地,舔了舔自己口腔里的伤口。
姜曼此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让人毫不怀疑那种恐怖的怒意会像暴雨中的惊雷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在她愤怒的对象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心相爱?你自己留着自我感动去吧,相爱就能解决你们之间的差距是吗?省省吧,等你能坐到我这个位置,再来跟我谈条件。”
姜曼松开手,丢垃圾般把人往地上一扔。
没有瞧不起某个职业的意思,但是奋斗二十四年当了个保镖的街头混混,这些钱够他下半辈子霍霍的了。
想在她面前这样说话,这人还没有资格。
“开个价。”
最后一次,她俯视着地上的金十八幽幽说道。
似乎是真的被震慑到了。再让他提要求时,金十八这会儿终于不在跟她对着干。
“……我想抽根烟。”过了半晌,地上的人才说道。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神色。
他身旁押着人的保镖无声抬头,看向了雇主姜曼。沉着脸的姜曼定定看了草坪上的那个身影片刻,目光沉沉。
她一抬下巴。于是金十八身后的人默默找出烟盒。由于地上那人此时被捆住了动不了,于是一人负责递烟,另一人负责给他点火。
一道袅袅缠绕的灰白烟雾腾升而起,极缓慢地萦绕在他脸畔,模糊了他此时晦暗不清的表情。
双手被绑,他干脆在草坪上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
金十八幽邃而墨黑的瞳仁隔着烟雾望过来,有一瞬真的像是蛰伏丛林里、一头危险至极的野兽眼睛。
一根烟的时间。金十八重重闭了一下眼,总算压下胸口那些疯狂肆虐着的情绪。
他妈的。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他金十八今天让人揍了,说出去贺超龙都能嘲笑他整整一年的程度。
换平时他早就当场十倍百倍地以牙还牙回去了,这些小喽啰还能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站在这?开玩笑吗,他妈的。
尼古丁味道飘散四溢在空气中。他脑子里想到姜清元,想象里浮现了小少爷清冷漂亮,仰头看他的一张脸,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许,头脑冷却下来。
“我就想问问,”这会儿金十八双手没了只有,于是暂时先将这根劣质香烟歪着叼到一边,说道:“你今天做这些,是真不怕我大哥跟你算账啊?”
亏他还以为姜曼是个正经生意人,动真格起来是真凶啊。
“正合我意。”姜曼抱着双手:“我今天找你,就是为算账这件事来的。”
算账是吧。金十八哂笑一声,他眸光幽深:“行,我记住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在一块?”他叼着根烟,仰起头用鼻孔看人的样子颇有几分社会,成功让姜曼在心里皱了皱眉。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这个保镖身上就有什么地方变了。
像是,变了个人。
姜曼总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忽略了什么,早在看这个人的资料时就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姜曼这次才会一气之下直接像这样把人抓来,就是要探他的底细。姜曼刚下车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会一会这人
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而且现在这人在她面前一副平起平坐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凭什么不让他们在一块?
姜曼凉凉道:“这算问题?”
盘腿坐在地上的保镖老金问她:“因为我不配?”
女人冷笑一声,她都多余回答了。
姜曼不说话地看着他。
正因为姜曼自己经历过这样一段愚不可及的时期,她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
她当年为此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还不是得灰头土脸地回家哀求父母接受自己和儿子姜清元。
“你所谓的‘真心相爱’,我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姜曼嘲讽道:“谁知道你今天说爱了,明天人又在哪,后天呢?”
听了这话,金十八反而是赞同地点了个头,确实,说得太对了。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
这就是他一个劲儿到处搜集大宝石想堆起一座宝石山给姜清元的原因。他连以后的金十八都信不过。他能相信的只有钱。
归根到底,他和姜曼两只久经江湖的老狐狸都不相信人性。
原来如此,那他是有点能理解姜曼现在的心情了。
他后院要有一颗跟姜清元似的天山雪莲大白菜,这些年一点点培养起来的长到这么大,完了还让人一下拱走了,那他心情也不能好。
姜曼的话打断他的思绪:“现在废话说完了吗?”
“趁我还在跟你好好说话。”姜曼并没有在跟他商量:“你,主动去跟姜清元提分手。至于想要什么,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提。”
这人不图钱,还能图什么?
威逼和利诱都用过了,现在看来,这人对钱似乎也没什么欲望的样子。是块硬骨头
金十八说:“我就一个要求。”刚才让人揍了一拳,现在说话嘴巴都还有点疼。他吸着气道:“车上有我跟金十八的资料吧?我要那个,你让人去拿来。”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姜曼深深皱眉,心底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让助理跑腿,先拿了东西过来。
她是查了这两人,这几张纸也不怕他看。所以呢?又能怎么样?
“就这个?”
“对。”
姜曼:“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这些话你怎么不去跟我大哥说呢,”一根烟也燃尽了,金十八吐出彻底熄灭的烟头:“就欺负我一个保镖是吧?”
姜曼耐心告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说,没那个资格。”金十八缓慢站起身:“我让金十八自己来跟你说。”
他先是低头咳嗽一声,接着忽然用一种让众人都猝不及防的音量,暴脾气地朝四周大喊一声:“滚出来!人呢!”
一圈人被他这一声大喝唬了一跳。
他们纷纷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
一片静寂之中,就见不远处,从刚才姜曼下来的那辆车之后,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
什么时候在那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警戒起来。
金十八就知道大雷这小子躲在这。看见那个身影出现后直接骂了句脏话。
就你小子是吧,刚才眼睁睁看我在这被人揍了半天?!
怎么说呢,他很欣赏姜曼的魄力和胆识。但只能说,毕竟还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毕竟一双手干净久了,就会越来越舍不得弄脏。
跟真正从社会最底层最肮脏的淤泥里打滚上来的人相比,手段还是差得远了一点。不像他们,该经手的不该经手的都做了,才得以拥有了像姜曼刚才说的,站在她面前说话的资格。
大雷能找到这儿金十八是半点不意外。姜曼今天这种老套的把戏他们早几年都不玩了。
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之后,姜曼心里一惊。她顿时感觉有点荒谬,这个人是……金十八?
不对劲。
不。姜曼乱了,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什么,她一把夺过助理手中的纸张。
算是明白刚才这人让自己拿资料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姜曼对比两份资料上的人像照片,她愣了片刻。
“你耍我?!”姜曼直勾勾地怒视眼前这个保镖……不,或许他正是金十八,本人。
设置这种故意愚弄人似的明晃晃的陷阱,好玩吗?
“谁知道呢。”
金十八活动了一下被打疼的脖颈:“怎么上来就怪上我了。你怎么不说是你手下的人弄错,把两份资料的照片贴反了啊?”
被摆了一道。
原本敲山震虎这招是绝对绝对行之有效的:敲打眼前这个保镖,震他后面那头虎。
意识到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姜曼一瞬间咬紧后槽牙,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只能敲山,因为双方的量级就是兔子和老虎。敲山敲山,要【敲打】能真正奏效的前提,就是绝对不能敲到虎本人的身上去了!
一个保镖她教训就教训了,但是金十八本人她动不得。
原本两方博弈,博的就是谁占理更多,谁更名正言顺。现在干脆弄巧成拙,姜家这边出师有名的局面直接反转。
此时,对面一脸伤痕的金十八正在拍拍裤腿上的泥土。一双眼睛这才抬起,他重新看向姜曼的方向。
这会儿这个脸上带伤痕的男人的姿态多少还有点谦逊,说:“不是算账吗?现在可以算了。”
谢谢,挨顿打果然舒服多了。
现在可以算账了,丈母娘。
对面姜曼此刻咬肌死死紧绷着,额上青筋突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向。
正在这时,意外发生。
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一道原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清冷声音骤然传入众人耳朵里:
“妈妈!”
声音里有震惊,愤怒,还有复杂难以分辨的情绪。金十八听见这个声音,心跳当时就漏了一拍。
他立刻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姜曼脸色则是明显变了,她低骂一句,同时抬头看去。
到底是怎么找到的这?……
下一刻,就看见了他背后不远处那个躲在暗处的云南人。姜曼视线锁定那个身影,危险地眯了眯眼。
好,很好。都跟她作对是吧?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发言权的大雷终于逮着机会能跟金十八说上话了,虽然看现在这一团乱麻的状况,说和不说好像都一样。
他刚才为什么出来得这么犹豫,就是想跟金十八说这件事来着的:走投无路的贺超龙去棋院找了姜清元出来,而这件事他还没有请示过金十八。
但也来不及请示了。
刚一路狂奔到这里的姜清元还在喘个不停。看到所有人都在这,他神情震惊,胸膛剧烈起伏着,第一时间在人群里寻找金十八的身影。
姜清元没有请假。听到金十八失踪的消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这么直接一路从棋院赶到了这里。
他先是看到了站在众人最前面,气势凌人的姜曼。
下一秒,透过重重人影,他一眼就看到地上被绑着双手、嘴角带伤的金十八。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上了彼此的眼睛,姜清元眼眶蓦地就红了。
他立刻大步往金十八的方向跑过去,几个保镖见状还想假意拦一下少爷,但谁也没料到的是姜清元忽然爆发,吼了一声:“走开!”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从来没人见姜清元这样过。
他们也不知道原来姜清元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那些保镖至少还想上前拦一拦,姜曼则不一样。
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红着眼眶的姜清元和他妈妈对视了片刻。
姜曼清楚看见了他此时真真切切红着的眼眶。她定定看着姜清元的脸,似乎是难以置信,她半晌无话。
为那个男人,哭了?!
这还是她那个儿子,姜清元?
“妈妈,”姜清元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郑重,掷地有声:“这次我不会原谅你了。”
性子冷淡的姜清元动真格地愤怒起来,嘴里说出的话冷漠发狠,让姜曼愣住了一下。
然后他半点犹豫也没有地在姜曼的视线里转身,往金十八的方向走过去。
姜曼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乱了,现在全都乱套了。从始至终她只是站定在原地,甚至还抬起手,故作镇静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在极力隐忍克制自己失控的情绪。重新抬起头时,姜曼的眼神变得恐怖。
“做得好,姜清元,干得真漂亮啊。”
“干什么都愣着!等什么呢!” 姜曼甚至还当着众人面哈哈笑了两声。笑到最后,女人眼底没有半点笑意:“姜少爷在大家面前搂着一个男人哭哭啼啼,他今天丢的人不好看吗?”
她这么多年以来所教导姜清元的一切,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现在是干什么?真的演上琼瑶了,在她面前饰演两人有多情深?
是啊,姜清元失去的可是他可歌可泣的爱情,而她呢,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亲手放弃自己原本的大好前途不要罢了!
“我真他妈受够了。”
今晚被人打了一顿都能忍下火气的金十八,突然脸色一沉,他破口大骂:“他是你亲生的吗?你当妈就是这么当的?!……”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腰间的手臂拦住。
身前的姜清元抬起头看他:“金哥。”
金十八停顿在那,和他对视。
姜清元出现在真不是他的本意。
金十八视线黏在他身上,就动不了了。“哭什么。”他低声跟姜清元说话,声音发着哑。
金十八今天配合姜曼到这里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他一点也不想把姜清元牵扯进来。这不是该他烦心的事儿。
唯独姜清元,他最不想把姜少爷扯进来,也最不想他承受这些。
可以的话,金十八一点也不想让他难过。半点都不行。
看,这下被惹哭了吧。
想是这么想的,金十八视线没从姜少爷脸上离开过。
这人心多软啊,姜清元之后肯定又该自己怪自己了。金十八想。
姜曼凉凉地看着性情大变的姜清元,和他旁边那个让人忌惮的身影。一向习惯了运筹帷幄的她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分崩离析。
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态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她脑海里警铃大作。
眼前这人是金十八,那姜清元之前口口声声对她的保镖又是怎么一回事??姜曼眉头皱得更深。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扶住自己额头,咬牙切齿,每个字都用了力气地对姜清元吼:“姜清元,你知道他就是那个金十八吗?你知道吗!”
清楚听见刚才他妈妈说了什么,姜清元看了看自己抱着的的人。
一扭头,姜清元倔强地跟他妈妈对峙道:“我知道他是金十八!”
于是那一刻,在场的金十八和姜曼同时了解了他心中所想,那就是:没信。
“你!……”
姜曼已经快被今天一反常态的姜清元气疯,濒临爆发。就算这样,就算姜清元知道这人只是一个保镖,他也还是喜欢?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姜曼怒骂道:“你明知道这种人一事无成,只会飙车和混日子。你知道他今年都……”
姜清元就知道他妈妈要拿金哥的年龄说事。他抿了抿唇,生气地刚想反驳什么,就被姜曼粗暴打断。
“他24了啊!”
没想到吧。当初的金十八戏做全套,两份资料他都大笔一挥地填上了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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