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带着徐冰一行人来的时候,肘子已经预订完了,韩松找到酒楼的东家商量,看能不能匀出一个,给徐冰尝尝鲜。
酒楼老板也是爽快人,直接把给媳妇留的那只肘花让了出来。
侍从们留在楼下吃饭,二人去了楼上的雅间。肃州的菜系以荤菜为主,虽然不如南方菜精细,但胜在量大味足,吃的人胃口大开。
“快尝尝这道肘花,吃过一次绝对忘不了!”
徐冰拿起筷子夹一块尝了尝,香味瞬间在嘴里爆开,软烂的皮肉都不用嚼,一抿就化了。
“唔!这味道可真不错!”
韩松自己也夹了一块,一口下肚美的直叹息。
两人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斟酒闲聊起来。
“你让我弄的那个温泉,我从上京回来就带着百姓们弄起来了。不过起先他们都不相信这池子能赚钱,毕竟我们这穷山僻壤,谁会千里迢迢来这里就为了泡泡澡,没想到后来火车道建过来了!”
提起这个,韩松显得格外兴奋。“你说那么重的铁皮疙瘩怎么就能自己跑起来呢?”
“我也不知道,都是科研部那些人研究出来的,听说这火车的模样还是皇上自己亲手画出来的。”徐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韩松瞬间明白,兴许这火车就是皇上施展的神通。
皇上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件事从上次进京就看出来了,那场阅兵仪式至今让他印象深刻,还有后来的运动会,哪是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徐冰:“来的路上,听说平北县的百姓经常去车站打劫?”
“可不是!”提起这件事韩松一肚子火气。
“你说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的人?平南平北是兄弟县,前些年我们穷的时候,他们瞧不起我们,如今我们富裕了,他们变了法的想祸害我们,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到家了!”
徐冰被他逗笑:“你派人去接游客是个好办法,不如发展起来,给他们配上专门的马车,再写几个牌子挂在站台上,免得有人不清楚被那些汉子吓着。”
“行,等回去我吩咐他们照办。”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平日徐冰难得有人喝酒聊天,二人因为身份悬殊,反而没有那么多顾忌。
“敬怀,看到你这里好起来,我真高兴。”
韩松笑着干了一杯酒,“高兴!”
“真羡慕你啊……”徐冰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韩松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到:“子芳,是不是上京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他为难你了?”
“皇上没为难我,但却比为难我更让我为难。”
韩松被他绕的有点晕,不解的看着他。
徐冰幽幽道:“皇上他……可能要立长乐公主为储君。”
“这…这怎么可能?”韩松惊讶的筷子都掉了。
徐冰摆了摆手道:“这也是我的猜测,究竟如何还是未知。”
韩松惊讶过后反而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他一个七品芝麻官,谁当皇帝都跟他没关系。
不过看徐冰这副模样,多半是愁了好长时间,胡子都愁白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上若真属意公主你也拦不住,不如顺其自然,看开一些。”
徐冰喝尽杯中酒道:“是我糊涂了,还不如你通透。”
“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不像我只要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行了,你也别愁了,一会我带你去温泉泡一泡,好好疏解疏解。”
二人相携着下了楼,坐上马车去附近的温泉馆。
平南县有大大小小的温泉馆十几家,收费的标准不一,便宜的馆子泡一次不过十多文钱,贵一些的几百、上千文的也有。
时下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当地人偶尔也会来泡一泡,温泉馆门外停着不少马车,看样子生意确实不错。
韩松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温泉馆叫町水阁,这里有三十多间独立的温泉池子,能同时容纳上百人。
二人一进去,掌柜的就认出了韩县令,这可是稀客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来泡温泉。亲自接待二人,开了最豪华的那间浴池。
进去后要先换衣服,浴池会免费提供泡温泉专用的棉纱裤,还有擦洗用的棉纱浴巾和皂角盒。
徐冰还是第一次来泡温泉,对这里有些好奇,赤脚穿过一条鹅卵石铺设的窄路,来到温泉池。这里雾气昭昭恍若仙境,隐约间能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温泉池中特有的硫磺味道。
“前面就是温泉池了,池中湿滑,您二位慢点。”掌柜的给介绍道。
韩松道:“你忙去吧,待会让小二给我们上两盘瓜果。”
“好的,好的。”
掌柜的离开后,屋里只剩二人,徐冰蹲下撩了撩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烫。
一进到池子里才感觉到这温泉的好,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让人舒服的喟叹。
韩松在另一边坐下,叹气道:“今个托你的福,我也能享受享受。”
“你就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来不就来了?”
“唉?那可不行,这里太过安逸,耽于享乐就离贪赃枉法不远了。”
徐冰忍不住笑道:“没错,这点你倒是看得清楚。”
大概能结为挚友的人,性情都差不多,韩松若是那种沉迷享乐的人,怕是跟徐冰也做不了朋友。
温泉的热气上升,蒸的人酒气也涌了上来,二人面色通红的靠在石头上。
“敬怀,明年考核这里肯定会评上等,届时我帮你活动活动关系,升去上京如何?”
韩松一愣,“去上京?”
“虽然进六部有些困难,不过以你的资历,调去五寺六科做主事,应当都没问题。”
如果是十年前让他去上京,韩松肯定眼都不眨一口答应,因为京官的上升空间可比地方官员大多了!
而且上京的机遇也多,哪怕是平调进上京都算升官。
韩松思索半晌道:“还是算了吧,我都四十二岁了,在这平南县当了半辈子的县令,对这里感情深厚。况且我的孩子们也都在这扎了根,离开他们我舍不得。”
韩松与夫人养育了五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二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七岁,儿女们都成了家,正是儿孙满堂享天伦乐的时候。
徐冰道:“确实,离开孩子是件困难的事。”他家中也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今年十岁,最小的才牙牙学语,自己出来一个多月了,已经十分想念他们。
“只是下次再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了。”
徐冰在平南县待了两日便动身回了上京,十二月初四抵达上京车站。
刚下车就接到了一件不好的消息,皇上身体不适已经连续四天没上朝。
“太医去看过了吗?”徐冰脚步匆匆的朝皇宫走去。
“看过了,只说是略感伤寒身体不适。前几日秦大人他们进宫了一趟,听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同行的刘蔺低声道。
徐冰脚步一顿,宋玉竹是出了名的勤政,若只单单是身体不适,不可能四日不上早朝,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二人来到后宫,徐冰递了牌子很快便放行。
寝宫大门紧闭,门外守卫森严。
寝宫里宋玉竹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他这一觉,已经整整睡了四天。
四天前,宋玉竹下了朝急匆匆的赶回寝宫,吩咐李得海赶紧去宣赵骁进宫。
赵骁回来时见宋玉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没打扰。
快到晌午,赵骁又去叫了几声,发现他依旧没有反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叫来太医。
刚巧当日在太医苑当值的是宋玉民,他进宫后仔细给堂哥检查完身体,面色凝重的说:“陛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没问题为何一直不醒?”
“这……下官不知,不过从脉象看,陛下确实是处在睡眠的状态,不是昏厥。”
赵骁沉默了片刻道:“对外宣称皇上染了风寒,其他的一律不可说。”
宋玉民点头:“下官明白。”
之后的几日赵骁昼夜不眠的守在宋玉竹身边,生怕自己出去一趟,宋玉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叩叩叩。”响起敲门声。
李得海在门外小声道:“徐相和刘尚书来了。”
赵骁放下床帷,起身打开了大门。
徐冰和刘蔺走了进来,二人一进来赵骁便关上了大门,防止别人窥探。
“微臣拜见皇上!”徐冰和刘蔺跪地磕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应达。
赵骁声音喑哑道:“起来吧,皇上还在睡觉。”
徐冰惊疑的站起来,他见赵骁眼底青黑,嘴唇干裂,脸上的胡渣都冒了出来,看来这几日一直没休息。
“皇上病的怎么样了?”
若是别人询问,赵骁肯定不可能说实话,不过徐冰跟旁人不同,这件事没办法瞒着他。
“不太好,这几天一直都在昏睡着,始终没醒过。”
“睡了四天?!”徐冰心中惊骇不已,走上前撩起一角床帷,见宋玉竹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赵骁把前几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徐冰听完道:“如今之际必须先稳住朝廷,以免发生动荡。”
赵骁:“这几日朝中的事,就劳烦徐相了。”
“应该的,希望皇上能赶紧醒过来,不过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
徐冰说的话,听得旁边刘蔺心里咯噔一下,两手准备难道是……
赵骁面色阴郁的点点头:“派钦天监去寻卧龙穴。”
这种情况谁都不希望发生,不过万一真醒不过来,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还有储君一事,兹事体大,不是一时半刻能绝对的。徐冰见赵骁神色萎靡没什么精神,便带着刘蔺先退了出去。
赵骁回到床前,拉起宋玉竹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阿竹,快点醒过来吧。”
此时的宋玉竹正被困在一座空无一物的大房子里,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四天前,在上朝时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响起提示,见上面蹦出一条十分钟后即将维护的消息。
宋玉竹觉得奇怪,下了朝赶紧回到寝宫等待。
他不知道系统维护是什么意思,因为从接触到这个系统开始,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随着倒计时越来越少,他心中也越发不安,前一刻他让李得海去叫赵骁回宫,下一秒眼前一黑彻底陷入黑暗,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说是黑暗倒也不完全黑,周围隐约还能看见许多幽蓝色的微光闪烁。
宋玉竹走上前仔细一看那些光,是由许多不同的数字符号组成,像是一串串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人吗?”宋玉竹小声询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他忍不住大喊一声:“这是哪?有没有人在?”
依旧没人回答,没办法他只能坐在地上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少久,就在他被闷的即将发疯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提示。
“滴,系统维护结束。”
宋玉竹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查看,突然一阵失重感,整个人从高空坠落。
他惊恐的挥舞着手臂,一阵尖叫过后猛地从床上惊醒!
“玉竹,玉竹!快醒醒!”赵骁拉着他的胳膊晃动。
“阿骁?”宋玉竹睁开眼睛看着他,见他双目赤红,脸色沧桑的不像话,连忙要起身,却发现身体虚弱的用不上力。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睡了七天。”
这七天赵骁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没日没夜的守在宋玉竹的身边,照顾他的起居。
宋玉竹没想到自己被困在里面这么久,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后怕。
他拉住赵骁的手道:“这几日让你受惊了。”
赵骁狠狠的把他扣在怀里,“我以为……以为你……”他哽咽的说不出口,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宋玉竹驾崩,他也不愿独活,修建一座陵墓将两人一起葬进去。
“对不起……”宋玉竹回抱住他,轻抚着他颤抖的脊梁。
半晌赵骁平复下心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
“以后还会再这样吗?”
宋玉竹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宋玉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没办法印证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所以没说出口。
“我睡着的这些□□中还好吗?”
宋玉竹低咳几声继续问,“徐冰回来了吗?北关的军费户部审核的怎么样了,橡胶粘合剂……”
赵骁突然打断他的话“玉竹,能不能不做皇帝了?”
有那么一瞬间,赵骁甚至想带宋玉竹离开这里,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厮守终生。
管其他人是死是活,朝堂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干?谁都不抵宋玉竹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赵骁心里明白,宋玉竹不会放弃百姓,更不会放弃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国家。
宋玉竹看着爱人赤红的双眸,心蓦得一痛。
“玉潼年纪还太小,怎么也要等到她成年,才能将皇位传给她啊。”
赵骁惊讶的抬起头,“你…你愿意?”
宋玉竹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培养玉潼,帮她铺路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接我的位置吗。”
自己不是来自这个时代的人,有太多超前的想法未必是好事。加上这次突然陷入沉睡,让他更加重了退位的想法。
系统的存在有利有弊,下一次维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万一自己真的长睡不醒,国家也得继续维持运转。
“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骁大喊一声:“李得海,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刚过了辰……万岁爷您醒了!”李得海又惊又喜,跪在床边恸哭起来。
“哎呦我的万岁爷,您可把老奴吓死了!”
“行了,朕这不是没事么。”
李得海擦着眼泪道:“您知道这几日奴才们是怎么过的么?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您可不能再这么吓奴才了。”
他能不害怕吗?说句不好听的,宋玉竹活着,他是内宫总管,若是他没了,自己都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况且这么多年的相处的主仆情谊,担心有八分是发自真心的。
“时候尚早,我先休息一会,过了午时宣六部尚书,五寺卿,内阁官员以及所有三品以上的大臣进宫。”
“是!”李得海退了出去。
赵骁扶着宋玉竹重新躺回床上,这七天一直昏睡,尽管有老参吊着元气,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说完这几句话,累的他出了一身的虚汗。
赵骁吩咐内侍去准备热水,帮他洗了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
御膳房也送来的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刚醒过来肠胃比较虚弱,吃不了太油腻的食物。
“我昏睡的这几日,爹娘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敢告诉他们。”
“那就好。”宋玉竹不想让父母担心,特别是江蓉,这几年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万一被她知道少不了跟着担惊受怕。
“倒是玉潼来过好几次,我没让她见你,估计她已经猜出你病了。”
正说着,门外的侍从小声禀报:“陛下,长乐公主又来了。”
宋玉潼站在门口,以为这次还会同往常一样被拒之门外,没想到等了片刻,内侍居然告诉她可以进去。
宋玉潼惊讶的走进去,看见床上正在吃饭的哥哥,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圈。
宋玉竹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外面冷不冷?”
“不冷,哥你病好了吗?”宋玉潼走过来,强装镇定的坐在他身边。
宋玉竹帮她解开披风,“好了,这几日让你担心了。”
宋玉潼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藏不住情绪,听到哥哥安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们不让我来看你,可我想你了。”
宋玉竹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好啦,都是大姑娘了不哭鼻子,吃饭了吗?让赵骁给你成一碗粥喝。”
宋玉潼在家已经吃过了,但还是接过赵骁递过来的粥,陪着宋玉竹喝了一碗。
吃过饭宋玉竹精神好了一些,“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看书,奏折批阅了吗?”
宋玉潼乖乖点头:“每天上午跟着太傅读书,下午批奏折。”
“跟哥哥讲讲朝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宋玉潼清了清嗓子,将这几日奏折上的事一一叙述:“苏州的案子已经解决好了,涉事的一千三百名学子全部流放北狄,如今差不多已经走到滁州附近,徐相将李捷留在了苏州,暂任知府一职。”
“今年北关裁兵三万,军费也比往年少拨了三十万两,前日户部拨款一百万两白银,已经送往北关了。”
宋玉竹微微点了点头,裁兵这件事是今年做出比较大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