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木小吉)

“别闹了你……刚回来哪儿来的这么大精神呐……”程远随手接过勺子扔进水池里。
“哎呦～有情况啊程小远～我这是错过了什么年度大戏啊……”
“……”
“招了吧哥们儿～”
“………”
“不说？让我猜猜看啊……林深？因为林深对吧？”
“…………”
“看来就是林深了，进展这么快？都已经到了可以洗手做羹汤的关系了？”
“……………”
高翔跟着程远从厨房回到房间，嘚嘚一路。
“说说吧？”高翔手肘碰了碰程远。
“他…伤了腿……”程远犹豫着。
“所以你这是？那他呢？你这都能做吃的给人家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啊？他有意？”高翔一下坐了起来。高翔万万没想到，出个差的功夫能有这么个发展。小远是怎么回事儿他一清二楚，但林深他不敢确定，这种老男人，心太深。
“没有，不是，欸…你别激动啊。就是…大概就是个朋友吧，我给他送轮椅过去的时候，顺手的事，他并没有做什么。”程远跟着坐了起来忙道。是自己冒昧了，跟林深没有关系。
“我也没有想要怎么样，我就是…没忍住，这个时候想要照顾一下他。”程远费力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他确实也没想要怎么样，原本就是想在旁边随时看两眼，但林深伤了腿，他就想要靠近一点，照顾一下，可能一时没有掌握住分寸，没有把握好距离。
“你……”高翔到嘴边的话生生忍住了，是自己哥们儿对人家起了心思，而且…而且小远不容易，从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起，这么久以来，他也没有对哪个男人有过什么特别的情绪。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动的，劝他收敛好像也不太好，随他便吧，至于结果是悲剧还是喜剧，总要迈出那一步走下去才能知道，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大不了再陪他散次心疗疗伤，又有何妨。但万一结局是完满的呢，那可真是上苍垂怜，高翔原本总觉得他这哥们会孤独终老的呢。
“你…加油吧……”生生转了个弯，高翔此刻只能指望林深能是个靠谱的人，即使最后成不了，也别让程远受什么大伤。
“……我没想怎么样啊，他是不是…我都不知道…”程远纳闷，高翔这个态度…也转变的太快了。
“我想了一下，你要是真的想呢，就去试试他，这么多年你也没喜欢过谁，能遇见一个不容易，我都怀疑你要孤独终老了，别给自己留遗憾啊哥们儿。”换个角度思考，话说的确实更溜了，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以前总怕小远受伤，却忘了他也是个爷们儿，不就是喜欢了个男人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程远沉默，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头望了望窗外，想起林深眼镜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自己真的可以吗？林深已经好些天没出现了，是自己做的太过了吗？虽然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出现的理由，但是真的不是躲着自己吗？
“恢复的还算不错，毕竟还是年轻好啊。”医生感慨着：“不过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啊。”医生叮嘱。
“谢谢医生。”
林深换完了药，打车准备回家，但是坐上车后，又报了公司地址。“快到下班时间了，要出远门，总要打个招呼才好吧。”林深想着。毕竟是自己招进来的孩子，怎么着也有点儿责任，不好放手不管。
司机师傅帮忙把轮椅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放好，林深道了谢之后，就坐在楼下等着，也没有上去办公室。
程远下楼的时候抬头看到林深，最后几个台阶是飞奔着跳下去的。奔到林深身边的时候才后觉出自己刚才的急切，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好久没看到这张脸了，失态了。
程远看见林深的笑眼，把脸扭向了一边。
“…你怎么来了？”程远假装咳了一下开口。
“去医院换药，路过。”林深看着程远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哦，那你要上去吗？”程远以为林深要上去办公室，转头也没有看到林深带拐杖。
“不上去了，就是路过。”林深说：“一起吃个饭？”
“好。”
程远推着林深往林深说的方向走，走的很慢，程远希望此刻时间能过的慢一些，好让他放大每一秒，记住每一个细节，包括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和低头就能看到的林深的头顶。
“吃点什么，你看着来一点儿。”林深递了菜单过来。
程远也不推辞，顾及着林深的腿伤，捡了几个清淡的菜点了，做的顺手至极。
“上班上的感觉怎么样？”林深顺手给程远倒了杯水。
“挺好。”程远看着这杯水，仿佛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晚上，那个酒吧。
“那就好，本来想带你一段，结果……”林深推了一把眼镜笑了笑：“你做的很好，我没有看错人。”
“没有让你失望就好。”程远就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他不能事事麻烦林深，不仅是因为他在养伤，更是怕他失望。
“过几天，我要去新疆，后面的工作……”
“去多久？”程远有点儿忍不住打断了林深后面的话问道。他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见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
“去看个朋友，一直很忙没有时间。现在趁闲着没事儿，就去赴个约。”林深说的艰难，盯着桌子上的水杯，没有看程远的眼睛。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之前不经常见到还能期待一下林深会来公司，或者幻想一下能够在某处偶遇，毕竟拉萨就这么大一点儿，总会遇到的。程远曾经在青旅听到过有一对恋人一周之内在拉萨街头偶遇11次，最后走到一起的故事。
但是现在，连能够偶遇的这点儿念想都要没有了。
不知道林深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多久。林深没有说的那么具体，程远也没有资格问那么多。说到底林深也没有义务向自己报备什么，没有不打招呼一走了之已经是顾及了自己的感受了。程远理智上很明白，但是心里还是很失落。
高翔还让自己试试林深是不是，这还没有什么动作呢，他就要去新疆，真的是巧合吗？
林深是在一个周二的早上离开拉萨的，他的腿养了一个多月，已经恢复了一些，可以不用轮椅了，但是还是离不了拐杖的。所以，带着一双拐杖也要去新疆这件事，怎么看起来都不那么平常…
程远是一觉醒来，刷到林深的朋友圈。起床，洗脸，刷牙…去公司……出门看了看拉萨湛蓝的天，没有了林深的拉萨，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
“林深……”程远默默的呢喃着这个名字，低头叹了口气，跑去上班。刚到拉萨的时候走路都有点儿喘，如今都能追公交车了呢。
马上要进入十月了，是新疆最美的时候了吧。
“您老人家挺会挑时候，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游新疆的？”邵阳接到林深的时候看着他的拐杖挑了挑眉：“腿又是怎么了？千年老妖怪也有失足的时候？”
“吃喝玩乐算你的，当然得挑个好时候，不能白白浪费这么个好机会啊。”林深笑了笑，抱了一下邵阳，拍了拍他的后背，上了车。
邵阳跟着坐进驾驶室，递了根烟给林深：“说说吧，老妖怪。”
“你想让我说什么？”林深接过烟拿在手里，并没有点燃。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才不会来找我。”邵阳吐了烟圈后，白了林深一眼“别说只是暂时瘸了条腿，你就是摔残了也不会来的。”
“………”林深无语望向窗外。
邵阳灭了烟，抬手精准的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回头看了看林深，发动车子，往前开去。他也不催林深，这个老妖怪的嘴比谁都紧，你只能听到他想让你听到的。但他瘸着腿也要跑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林深望着窗外说。
邵阳惊愕之下猛的踩了一脚刹车，惯性下，他和林深被带的向前栽了一下又弹回椅背。
林深稳住自己，转头看向邵阳：“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年纪也不小了……”
“我一惊一乍？我不稳重？老妖怪你才别一惊一乍的吓人行不行，你给我稳重的机会了吗？”邵阳拍了拍心口，幸亏新疆地广人稀，这条路宽阔车少。
“不对……卧槽…卧槽…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了什么？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卧槽……”邵阳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林深。
“开车～你影响交通了这位中年人～”林深收回放在邵阳身上的目光，目视前方：“而且你听错了，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有他妈什么区别吗？”邵阳一边重新启动车子，一边拿眼瞄了一下林深，“老妖怪你可以啊～老铁树终于开花了？不容易不容易～”
“但是你这他妈的也太突然了，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邵阳一边开车一边叨叨，替自己受了惊吓的心脏讨回公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他妈的不好好谈恋爱，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等红绿灯的间隙，邵阳又看了一眼林深的腿道：“趁着腿伤，不正是博人心疼，发展奸情的好时候吗？你他妈的可真会浪费机会。”
“你快闭上嘴吧，今天的脏话份额刚刚都用完了吧。”林深扶额，他刚刚大概是脑子抽了才会跟这个男人说起程远。
程远……
林深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置顶的那个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天吃饭结束，他问程远到家了没。
关了手机，扔回口袋里，林深抬手扶了扶眼镜。目光在抬起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放了下去。
目睹了他这一系列动作的邵阳，撇了撇嘴角：“怎么？这就怂了？发个消息都不敢？”
“没有必要。”林深闭了闭眼，再睁开道。
邵阳大笑了好几声，最后低声叹了口气道：“这是真的动心了吧，这他妈的还是我认识的老妖怪吗？”
“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吗？”林深自嘲道。
“呵。”邵阳回以白眼。
拉萨，办公室。
程远盯着电脑上打开的新疆地图出神。
林深应该已经到了吧，有人接他的吧，他现在在干嘛呢？
“水怎么还没送过来啊啊啊……”旁边图图拿着水杯盯着饮水机哀怨道。
程远回过神来：“我再打个电话问一下。”
“谢谢小远，实在是不想再跑楼下便利店，太累了，爬不动……”图图说着。
程远拿起手机，准备再给送水员打个电话催一下，电话还没拨出去，送水员已经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哥，你可来了哥，谢谢大哥救我狗命…”图图夸张的言语逗笑了送水的大哥。
大哥忍俊不禁，帮忙换上了水：“下次早点儿给你们送，也是太忙了。”大哥一边跟图图说着，一边接过程远递过去的水票：“那个帅哥今天怎么不在？”
“哪个？我们这儿都是帅哥～这不您旁边就站着一个～”图图在一旁打趣。
“欸～就个子高高的那个，戴个眼镜，人…就很温和。”大哥随口道。
是林深。程远知道他说的是林深。
“他出去了。”程远在图图开口前答道。
“哦哦，我也就随口一问，每次来基本都会见到他，行吧，你们忙～我撤了。”大哥说着走了出去。
“深哥应该是到了吧，啊啊啊…我也好想去新疆啊，这个时候新疆多美啊，深哥也是牛逼，还拄着拐呢，这就去了………”图图在一旁碎碎念。
他出去了。
是的，他出去了。仿佛就是出门到楼下抽根烟，一会儿就会回来。
程远盯着办公室的门，仿佛下一秒林深就会推门而入。

第13章 这算是两情相悦了
“欸…有照片吗？”邵阳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林深面前的杯子，也不管林深喝不喝，他直接一口闷了。
“……没有。”这事儿翻不了篇了是吗？林深瞟了邵阳一眼。
“……我是真的很好奇，换个人我都没这闲心思起这份儿好奇。主要是您老人家能说出“喜欢”这俩字实在是太难得了。”邵阳顶着林深的杀人视线，不怕死的继续道，“老子真的真的好想见识见识，是什么神仙下凡才会收服了你这个老妖怪。”
“………”林深转回头，既然眼神阻止不了他，就眼不见为净吧。端起酒杯，喝了两口。大乌苏的味道，还是这么浓郁，堪比拉萨啤酒。
“说话啊大哥……”邵阳哀嚎，“最他妈讨厌你们这种话说一半，藏一半儿的主儿。你说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起这个头啊，看人抓心挠肺的难受，你很开心是不是？搞得老子跟个八卦怨妇一样……”邵阳大手一挥，“这他妈的也就是你，换个人，老子早一脚踹飞了他了。”他就不信了，以前左请右请都请不来的人突然心血来潮的跑了来，能没有一点儿内心小活动。
“……不知道从何说起。”林深头大，大概自己真的单身太久了，久到稍微有点儿动静在邵阳这儿就跟地震了一样。
“从头说！”邵阳酒杯往桌子上一拍，正襟危坐起来。“这么多酒伺候着你，还不能换来你一个故事吗？”
“……”
林深叹了口气，就着大乌苏，把结识程远以来所经历的事情，三言两的语复述了一遍给邵阳。
“可以啊你～宝刀不老啊～一把年纪了还是魅力不减当年啊～”这他妈得算两情相悦了吧，都这样了，跑来这边干啥？不解。
“……”
“趁热打铁啊大哥，难道你真的准备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啊？”邵阳觉得自己为了这么个朋友也是操碎了一颗老心。
“这条路……”林深顿了一下，“这条路太难了，他还小，完全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所以他觉察之后就尽可能的做出回避，不想程远越陷越深。
“你这心操的真多余，你怎么就知道他就是你掰弯的？”虽然你魅力也真他妈的该死的大。“难道他就没可能是天生的？”
“天生的又怎么样呢？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他有一天要做决择的时候心是自由的。”林深看了邵阳一眼，低头点了根烟。红点明明灭灭，映在镜片上，折射出一点儿烫人的光。
林深确实是不知道程远是因自己一时兴起，或者是生来就是如此，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总之，他未来不想成为程远做选择的时候，那个加重天平倾斜的砝码。
“说这么好听干什么，你其实就是怂。”邵阳翻了个白眼。“你是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怕他将来会后悔吧。”
“大概是吧。”林深吐了一口烟，看了看自己夹着烟的左手。那两根残破的手指时刻提醒着他，那一段过往的岁月。
“你就怂吧，扶不起的阿斗！”邵阳恨铁不成钢的嚼牙切齿。“诶～”邵阳长叹一口气，“深啊，你就试试行吗？”
林深看着邵阳突然深沉起来的面容，沉默不语。
邵阳是为数不多的清楚明白的知道过去那段岁月里到底发生过什么的人。也就是因为他清楚明白，所以，才更理解和心疼林深此刻的态度。可是明白是真的，心疼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也不是假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该走出来了吧，赔上两根手指，落一身旧伤还不行吗？非得再搭上下半辈子吗？”邵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平时这些话是决计不会提的，但是今天，可能也是真的慌了，怕这位兄弟真的拿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去填了心里那道旧伤。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位一样，你要对你看上的人有信心，对你自己也要有信心。试试吧，兄弟～”总还是希望他能有个心意相通的人陪伴，一世太长，一个人行走难免凄冷。从前是没有目标，想劝也使不上什么力，如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位，可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熄了这火。
“小远啊～我们要搬办公室了～”图图对着刚跨进门的程远说道。
“今天吗？”程远没想到一大早刚进办公室就听到这么一句。
“那倒不是，等过几天领队们回来的差不多了的，有劳动力不是～”图图对着程远眨眨眼睛，回头一边收拾自己的文件柜一边说着，“就是告诉你一下，好提前收拾收拾，有个准备。”
“哦…好。”程远看了看自己的位置，感觉没什么好收拾的，也没在那坐多长时间。转头又看了看林深的……自己平常用的，还有林深以前用的……这…能动他的柜子吗？这样好吗？
“深哥的，你也帮他一块儿收了吧，反正你这些天都坐他那儿，收拾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上手。”图图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