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木小吉)

外面传来房东阿姐家的小央吉的笑声，小女孩儿四岁，像个小仙女一样可爱。高翔喜欢抱她玩飞高高。
“我见到了林深。”程远对着刚一脚踏进门的高翔说。
“谁？”高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程远把他那顶帽子扔了过去。
“哦哦，林深，深哥，你怎么见到他了？是”高翔接了帽子走了过去。
“你不是说让我好好把握机会的吗？”程远看了一眼高翔，他可是有很努力的把握了。
“你是说是他面试的你？”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个…算是…怎么说？”
程远把刚刚见到林深的经过说了一遍。
“如果这算是面试的话……”
“……算是吧……”
“……”
“所以你们这是谈好了？说定了？”高翔又问。
程远脑海里闪过刚刚那一幕，那个男人笑着跟他说他能行。
“嗯，我要去！我这边儿咖啡厅结束了之后就去那边报到。”程远很坚定。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他的左手…是出过什么事故吗？”
程远问的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就是去年他们活动见过深哥那一次。他都不一定还记得我。但据说是一次高海拔登山中出的状况。”高翔说。
“那他…”
“但是完全不影响他牛逼啊，中国登山协会认证专业户外领队，近十年户外领队经验，多次封顶高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山，什么玉珠峰、慕士塔格峰什么的不在话下，跟他妈吃饭喝水一样。俱乐部创立以来，更是多次带队墨脱徒步线，阿里大环线……”高翔喋喋不休的细数林深的辉煌战绩，最后发出满足的感叹：“啊～牛逼～”
“……”
“欸？你刚刚想问什么？”
“…没什么…”
其实程远只是下意识的想跟一句“那他还好吧”。但这句话说出口就太傻逼了，且不说高翔根本就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今天明明刚见过本人。“他还好吗”这个问题也问不着高翔。
程远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林深利落的青茬，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架着的眼镜，说话的滚动的喉结，他夹着烟得手指，还有他最后那个笑容…
“朋友么…”
程远默默的想着。
一口气爬到五层，微喘。缺氧。
他来报到。
办公室的墙上挂的都是线路里拍摄的照片，还有俱乐部旗帜。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姑娘，姑娘告诉他，深哥有点儿事儿要处理，还没过来，给他倒了杯水，让他等一下。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大概都去带队了。姑娘一直在忙，程远起身出了办公室。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程远正在大昭寺的门口晒太阳。办公室所在的位置，离大昭寺还挺近，程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桑烟袅袅，酥油茶香，还挺舒服。
程远接起电话：“喂～”
“我是林深，抱歉，临时有点儿事情处理，你…现在在哪里？”
“大昭寺…”
“还能再走回来吗？”程远听见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眼前又闪过那个笑容。
“好…”
“嗯，楼下等你。”林深轻声说。
大昭寺周边是老城区七拐八拐的巷子。程远转出巷子，转角看到林深站在楼下抽烟。看到程远，林深摁灭了烟，带他上楼。
“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早。抱歉啊～”
“没关系，也没有等多久。”
“不是等了两个小时吗”林深转头看了他一眼，程远觉得林深这一眼在笑他。
“……”
“你就坐这里吧。”林深把他带到一台电脑面前。“电脑上要用的一些软件已经帮你下载好了，你先熟悉一下，还有什么需要你再跟我讲。”
林深从一个U盘里拽出来几个文件夹在程远的电脑上：“这是一些线路资料和照片，将来应该会用到。这两天我会把账号信息交接给你。”
“这么快？”程远还处在迷茫期里。
“别担心，我会带你一段时间。只是过几天我要带队墨脱，可能中途手机会没有信号。”
“深哥，这次墨脱是你带队？不是光子吗？”那个姑娘突然问道。
“嗯，这次我去，光子回头换到别的线。好好看家。回来给你带大柠檬。”林深对那姑娘说着。“这是新来的同事，程远。将来负责线路推广这块。”林深转头对着程远道：“这个姑娘是公司财务，图图。”
“你好啊，小远，刚刚我还在想，深哥是不是看颜值招的人。”
“你这丫头，哪有当面拆穿人的。”林深很配合的来了一句。
“你好。”程远看着笑着看着他们说笑。“请多关照。”
“哪里哪里，互相关照。”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高翔已经回来了。自从高翔也工作了之后，倒是难得早回来一次。
“你今天倒是挺早…”程远道。
“明天去林芝出差～你呢？今天报到怎么样？”高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就报个到能怎么样…”顿了顿程远又道：“林深过几天要带队墨脱。”
“墨脱啊，好地方啊。徒步者的天堂，隐秘的莲花圣地，风景优美，但强度也大，路况…路况最近好像也不太好，最近雨水有点儿足啊，深哥牛逼啊，这个时候进墨脱，需要绝对的专业啊。欸…什么时候我能跟一次深哥的队啊……”
“听你这么说，这条线挺危险的啊？”程远皱了皱眉。
“户外运动本身就都有一定风险，你当这是常规旅游线路啊？常规旅游线路也有出状况的时候呢。”
“……”
“你瞎担心什么？人家专业的，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这条线了呢，河里有几块石头估计都门儿清呢。”
“……我担心什么，我没有。”程远心露跳了一拍。
“额头都能夹死苍蝇了…”高翔白了程远一眼，摇了摇头。
“……这么明显吗？”
“没听过那句话吗，就算你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高翔一副看透一切的语气。“不过，哥们儿劝你远离这种老男人，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你一个感情小白，搞不过啊～”
“谁他妈要搞了？”程远有点儿恼羞成怒。
“你没有，你没有～是我想搞～”
“……”

第7章 我单身
程远对林深是有好感的，从见他的第一面，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在那个雨夜，那条巷子，程远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就像高翔说的，程远其实自己也很清楚林深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年近三十，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一点儿过去。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觉得自己和林深之间会发生什么。
没错，程远是个gay。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受了自己喜欢男人，但他却不想掰弯任何人。他不想有人因为自己走上这条艰难的路。何况是林深。
程远自觉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与魅力可以同这样一个男人周旋。
性取向小众，程远又给自己设了限，他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不会有机会去认真爱一场的。近二十一年的人生，情感经历一片空白。
但是他还是会喜欢一个人，一个男人，情不自禁的。但也仅仅止步于喜欢。
在能看的时候多看两眼，也就够了。
程远很知足。
程远入职的第三天，林深带队去了墨脱。
是个12个人的小队，俱乐部去了5辆越野，其中一辆载满各种物资装备，睡袋、食品等。
这个小队，是国内某所高校的户外社团中的部分人。都是喜欢玩户外的，趁着假期，有条件的人组织了这次活动，慕名而来。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们，谁也不服谁的年纪。
墨脱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一种象征而存在的。比如说，这里是全中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的县。因为地处世界第一的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深处，地势隐蔽，被称为“隐藏在云雾、雪山、密林中的人间绝域”，“地球上的最后秘境”…等等。
墨脱在通公路之前，出入这里的道路不过两条。
一条是翻越多雄拉雪山，从派镇经汗密走背崩。另一条走的是嘎隆拉雪山，从波密进入。两条路皆长达一百多公里，徒步的话，快则三五天，慢则不好说......
而起于米林县派镇，止于墨脱县背崩乡的这条徒步线，沿途的自然景观，完整的垂直植被分布以及对徒步者自身的挑战性，一直受到了户外爱好者追捧，被誉为中国十大经典徒步线路之首。
多少人千里迢迢慕名而来……
但也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这条路上，坠崖、雪崩、塌方、迷路或失踪……
车队抵达派镇时，是黄昏。天气很好，远处能看到夕阳下金光闪闪的南迦巴瓦峰的峰顶，运气不错。
背夫已经在等着了。每次活动根据人数都会配备一到两名背夫，防止有人不堪负重，或者有人体力不支。
墨脱通公路之前，门巴族背夫一直活跃在这条路上，他们背粮食盐巴，背建材，背一切生活所需。如今徒步旅行者增多，他们又服务于旅行者的装备，有时候也背人。
俱乐部常年带队墨脱，有自己相熟的背夫合作。车刚停好，一个黝黑劲瘦的身影就跑了过了，小伙子叫次仁，家就住在墨脱，是俱乐部常用的背夫，和俱乐部的领队很熟稔，已经快算得上是俱乐部的编外人员了。
全队在派镇休整一晚，林深给大家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行程安排之后就放大家各自休息了。
“路上怎么样？”队员都去休息之后，林深站在廊下，低头点了根烟，问道。
“问题不大。”次仁回道。
“去休息吧。”林深说。“明天要辛苦你了。”林深拍了拍次仁的肩膀。
“深哥也早点儿休息。”次仁道。
林深站在廊下，继续抽完那根烟。回头看了一眼。一帮没有什么经验的户外爱好者，还是学生，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站了会儿，林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
同一时间，在拉萨的程远收到消息：“明天进山，大概三至四天没有信号，收不到消息，有什么拿不准的，处理不了的问题，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处理。”
“注意安全。”林深看到消息，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西藏的星空真是璀璨啊…
“再重申一遍，行程中，一定要看准脚下，听从领队安排，不要随意脱离队伍，有情况要第一时间报备，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大早，松林口，林深重申了一遍安全注意事项。“出发吧。”
林深走在队伍的前面，次仁在队末做收尾工作。一行人向着各自心目中的墨脱进发。
第一天的的重头戏是要翻越多雄拉山…从海拔3500多米的松林口到海拔4200多米的多雄拉山垭口，落差近700米，碎石子路，中午以前必须抵达垭口，因为到了下午垭口会被云雾覆盖，能见度降低，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会增加风险。所以他们有半天的时间要走高海拔的上坡路。好在这是出发的第一天，大家精力都还很旺盛。
这帮学生的队长，一个叫阿琪的男生。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一路上还不时的找林深聊天。
中午之前全员顺利抵达垭口，按原计划翻越了多雄拉山。垭口的风像是能穿透人的骨髓。
徒步时间拉长，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差距就显现出来了。队伍开始变得不那么紧凑。
下山路段虽然相对上坡路要稍微不那么累，但不时要穿越一些溪流、雪坡、冰河，碎石子路湿滑。
为了安全起见，林深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在每一个雪坡每一条冰河之前重整队伍，集中通过危险路段。
有惊无险的，第一天顺利抵达当天的宿营点，拉格。
说是宿营点，其实，实际上这里只有门巴人简单搭的几个棚子，大家都只能睡通铺。
不过，谁都不会抱怨什么，这就是户外，大山里搭帐篷都有过，何况还有棚子可以住。
拉格的夜晚非常的安静，高原上稀有的空气夹杂着山风让这样的夜晚更加特别。手机没有信号，一群人一边聊天，一边围着火堆烤着被溪流和冰河打湿的鞋子。
林深坐在旁边，望着星空，听那几个还有剩余体力的人闲聊，体力不支的人已经倒头就睡了。
阿琪还在烤着鞋子，队里另一个叫江夏的男生的鞋子。江夏属于体质略差那一波的。今天一天，阿琪没少照顾江夏，白天帮着背装备，晚上帮对方烤鞋子。
“深哥，这条线你走过多少次了？”阿琪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问道。
“记不清了。”林深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阿琪抬头看林深看着自己手里的鞋子：“江夏那小子，今天可是累惨了，他之前没有参加过这种强度的活动。”
林深“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深哥，你有女朋友吗？”阿琪突然问道。
“没有”
“那…男…嗯…男朋友呢？”
“我单身。”林深答到。
“哦。”

第8章 大概要瘸几天了
程远是在青旅的留言墙上看到的约伴信息，一个拉萨周边骑行的活动，当天往返。其实这个活动就是给想接触骑行的人们一个机会，体验一下高原骑行的感觉。
程远一直觉得骑行者很厉害，当初在滇藏线上看到的骑行侠们，他们一辆单车跋山涉水，不停的翻越一座座雪山，像一场修行。
高翔出差还没有回来，程远的周末就是和这样一群人过的。
其实没有多远，原计划顺着318公路，到墨竹工卡。但其实参加的都是些骑行新手，真正的骑行者没人来参加这种体验式的活动。一行十几个人只有少有几个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折返，没到目的地的人也就跟着回了来。全程也就100多公里。
程远是少有的那几个骑到了目的地的人之一。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发现腿根都要磨破了，而且小腿酸疼。“大概要瘸几天了。”程远想着。
“啊啊啊…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啊…”
“你那儿抓几只了？”
“我今天被放太多血了吧”
“…卧槽…真他妈的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
密林中，抱怨声此起彼伏。
行程第三天，从汗密到背崩。进入了蚂蟥区。
昨天从拉格到汗密的一天行程，是墨脱徒步中最轻松的一天，海拔不断下降，告别雪山，踏过无数溪流，进入原始雨林。
“昨天告诉你们了，今天有小惊喜等着大家，怎么样？惊喜吗？”阿琪一边清理江夏身上的小家伙们，一边调侃队友们。
“把裤腿赛在袜子里，领口、袖口扎紧，做好防护，尽量不要让皮肤裸露在外面。”林深道。“大家再辛苦一把，到背崩有车等大家。”
“大家再加把劲啊，回去就有吹牛逼的资本了。哈哈哈……”阿琪高声喊道。
“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阿琪低头对江夏说。
“我还行，装备都给你背了，我人再走不过去，还跟你玩什么户外。”江夏抬头看着阿琪道。
阿琪抬手摸了摸江夏的脑袋，笑了笑。
“深哥，这个月雨水足，前面塌方区又有几处新的塌方痕迹，我看了一下，问题不是太大，只是有一个地方，有块石头绕不开，只能从上面通过，下脚的地方有点儿狭窄，你我肯定没问题，带他们过，得研究一下通过方式。”次仁探路回来跟林深说着。“石头切面倾斜严重，背着装备通过大概不可能，得卸装备。”
“行，等会儿我们研究一下。”林深说。
“嗯，老虎嘴我们都安全的过来了，就差这一哆嗦了，折腾过去，剩下的路就不足为虑了。”次仁说道。这帮学生娃，以后也算是真的有老来谈资了，次仁想着。
一块巨石横在塌方区必经之路上，左右都绕不过去，只能从它的斜切面上通过。
斜面湿滑，斜面只有两三米，但下脚的地方狭窄，仅能容下一只脚。次仁先过去，和这边的林深，固定了一条绳索。然后和林深站在巨石两端，先把所有队员的装备送到对面。
“依次通过，看准了再下脚，次仁会在对面接着你们。开始吧。”林深站在巨石的这一端，和站在对面的次仁一起，协助队员一个一个通过这块拦路石。
“阿琪，到你了。”林深看着剩下的两人。
“让江夏先吧。”阿琪说，“我最后。”
“都一样，那你来，手给我。”林深转向江夏。
江夏看了一眼阿琪，一脚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