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木小吉)

“小心，先迈左脚，看到那个凸起了没，落脚点在那里。”林深指导着江夏落脚前行：“抓好绳子，右脚踩在凸起前方的凹槽里。”
江夏右脚刚踏进凹槽里，还没有踩稳，踩在凸起上的左脚忽然打滑，他还没看准下一个落脚点在哪儿，就不得不把左脚向前迈了一步，情急之下更是忘记了两步之后要松开林深的手。林深不得已跟着一脚踏在了那个凸起的落脚点上。一点儿防备没有，为了稳住自己，重心猛的摔贴在了石壁上。
小腿钻心的疼，小腿骨磕在了另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上。林深变了脸色。
但好在那端次仁上前一步已经接过了江夏。
林深后退不得，只能把重心放在伤了腿上，抬右腿接着向前踏在落脚点上，这种情况下他已经不确定能帮到后面的阿琪了，他得保证自己不给别人造成麻烦，安全的把自己挪到对面。
“次仁，接我一把。”林深额头上已经疼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次仁的帮助下踩到对面的地面之后，林深把重心放在右腿上，扶着旁边的石壁站好道：“阿琪，抓住绳子，刚才你也看了那么久，应该知道怎么下脚，小心点。”林深转头又对次仁道：“你来接他。”
等阿琪安全通过后，林深才低下头查看自己的左小腿，红肿严重。
“深哥没事儿吧？”阿琪检查完江夏之后转头问林深。
“没事。”林深放下裤脚回道。“走吧。”
“深哥……”次仁看了看林深的腿欲言又止。
“走吧，剩下没几公里了，还能坚持一下，别担心。”林深说道，说完就向前走去。
钻心的疼。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林深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没那么好运气，伤的估计不轻。他尽量把重心全放在了右腿上，就这么向前走着。好在没剩下多少路程，而且相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了。
下午4点钟，终于走到了终点，背崩。
车已经在等着了，从背崩到墨脱已经能通车了，可以坐车前往，也可以选择在背崩住一晚，第二天接着徒步到墨脱。经过这几天的摧残，队员们一致决定坐车到墨脱。
林深拖着左腿上了副驾，待全员上车后，车队向着墨脱行去。
墨脱条件有限，林深的腿在墨脱只能做一点简单的处理。
第二天一早，车队沿着扎墨公路向波密驶去，上318，返程拉萨，中途要在林芝住宿一晚。
林芝条件比墨脱好太多，但是医生还是建议林深回拉萨好好做个检查。

一大早程远拖着半残的腿去上班。
“图图姐，深哥是不是今天回来啊？”程远走进办公室看了一眼林深的座位问道。林深应该昨天晚上就回拉萨了，今天应该出现在办公室的。
“深哥腿伤了，这个时间…应该去医院了吧。”图图看了一眼手表。
“腿伤了？怎么伤的？严重吗？”程远急忙道。他不是很厉害的吗？他不是已经玩户外十多年了的吗？是出了什么处理不了意外？
“不是太清楚事情经过，严不严重的估计还得看医生怎么说，不过…他那条腿啊，本来就有旧伤。”图图叹了口气说道。
旧伤…是高翔说的那样吗？以前登山的时候的意外？程远想着。
忍了半晌，程远还是没忍住住打开了手机。
医院里，林深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
“你这条腿有旧伤啊…”医生拿着X光片道。
“是，曾经…骨折过。”林深说。
“虽然这次问题不是太严重，但是加上你这个旧伤的话…总之，如果你这条腿还想要的话，是要好好将养将养了。”医生叹了口气说着。“我先开些口服的药给你。”
“谢谢大夫。”林深道了谢，踩在刀尖上去缴费。
手机响的时候林深刚从医院回到家里。
“你怎么样？”林深看着这四个字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复，又收到一条“很严重吗？”
程远就“要不要给林深发消息”这点倒是挺犹豫的，说到底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但他不知道林深那句“朋友”他该不该当真，而程远自己又有那么点儿不为人知的心思，让他一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他该以怎样的距离和林深相处。
但是消息既然已经发了，那索性就随心了，想到哪儿说哪儿吧。
“没什么大问题，磕了一下，旧伤复发而已，别担心。”林深回道。“只是最近要多辛苦你了，办公室那边可能会顾及不到。”
“我没关系，你有什么需要的，或者要做什么，我能做的，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现在就有件你能做的，待会儿你下班帮我去光子那里，把他房间里的轮椅带过了给我吧。”
光子带队还没回来，林深刚刚已经知会过光子了。光子的朋友曾经出过一场小车祸，轮椅是那个时候光子置办的。痊愈以后就一直闲置了，林深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用上。
“钥匙在窗台的那盆绿萝下面，不着急，你下班去就行。”林深又跟了一句。
“好。”程远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点儿时间。程远又打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腿部外伤需要注意的是事项，以及饮食忌口什么的。
程远推着轮椅，上面还放着他刚从菜市场买的一些食材。按照林深给的地址敲响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钟了。
林深给程远打开门，看到轮椅上放着的食材的时候，挑了一下眉。
“我…我买了一些菜，你吃饭了吗？”程远问道。他没有敢看林深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冒昧了。
“没有，进来吧。”林深侧身，让程远进房间。
程远推着轮椅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打量一眼房间，忽然听林深问道：“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程远看着林深皱着眉看着他的腿：“啊…这个啊……没事儿，前两天跟人去体验了一把骑行，磨破了皮，过两天就好了的…”程远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这点儿运动量的后遗症居然还能让林深给看出来，他已经尽量忽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深笑了起来。
“……厨房…厨房在哪里？”能不能别笑了啊，程远尴尬的想转移话题。
“骑行还是很讲究姿势和用力技巧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找人教你。”林深一边带程远去厨房，一边笑道。
“不用，我就是随便体验一下，没想着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来挑战自己。”程远不以为意道。
“嗯，你这都买了什么？”林深问道。
“我查了一下，你得多吃一些高钙高蛋白的食物，所以…所以我买了条鱼，给你炖个豆腐鱼汤？”程远心虚的看了一眼林深。他买的尽兴，根本就忘了自己二把刀的厨艺。
“你还会煮鱼汤？看不出来啊～”林深惊讶。
“不，你看出来了，我确实不会……”程远抚额无奈。
“你是来逗我开心的吗，小朋友？”林深抬手摸了一把程远的脑袋，笑的眯起了眼睛。
“……我忘了…”程远挠了挠被林深揉乱的头发：“不过应该不难，我应该可以，我试试？”程远看着林深，能逗你笑笑也挺好。
“好，你试。去拿盐、姜片和料酒先给鱼腌一下。”林深冲程远抬了抬下巴。
林深的话成功的打断了正要上网搜菜谱的程远：“…然后呢？”
“然后，鱼腌好了，上锅煎，煎两面金黄，加开水进去煮，然后再放豆腐。最后用盐调个味儿，明白了吗？”林深曲指敲了一下程远的脑袋：“去试试吧。”
程远心跳如雷，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林深的小动作，还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太羞愧：“……哦…原来你会做饭啊…”他环视了一下厨房“也是，你这儿东西还挺齐全的。”
“带队偶尔也是需要在野外裹腹的，不能总是压缩饼干，巧克力什么的，慢慢就练出来了吧，但是不常做，也没空常做。”林深道。
厨房里，程远按照林深教的，一步一步的操作着。
客厅里，林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悄悄的给刚选好菜品的外卖订单点了取消。
“味道不错啊～”林深看了一眼程远，又喝了一口“不像是不会做的样子。”
“……是你教的好……”程远尝了一口，确实还过得去，大概自己确实有点儿做饭的天赋？
看着林深喝完了碗里的汤，程远收拾了起来拿去厨房洗掉，收拾妥当，程远擦了擦手，出来和林深告辞。
“今天麻烦你了，而且你的腿…也不怎么方便，更是没想到还能有鱼汤可以喝，谢谢。”林深笑着看着程远。
“我没关系，你…你若是……”程远想说，若是没有人照顾你，我可以照顾你，但今天提着食材来大概就已经很冒昧了，好在趁着送轮椅的便，还能说的过去，若是再脱口而出这句话，那也太直白了吧……
“回去早点儿休息，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林深说。
“知道了～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你别动…不要动，我不用送，丢不了。”
林深笑了笑：“再见。”
“……再见。”

第10章 希望吧…
程远回到住处，高翔出差还没回来。程远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到旁边的超市，趁超市下班之前买回了一堆排骨。借房东阿姐的厨房照着手机上的菜谱开始折腾……
两个小时后，程远尝了一口锅里的汤，还行，勉强算得上好喝吧。大概所有炖汤只要火候到了，都不容易会做的难吃，程远想着。
最后一锅汤被程远放进了冰箱，贴了纸条留给房东阿姐给央吉吃。
什么时候再有机会给林深煮一锅啊…这么折腾一通之后躺回床上之后，程远想着。林深家厨房的东西还挺齐全的，想必也是经常下厨的，厨艺大概也不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吃到他做的饭菜，程远又想。
林深伤了腿，不方便到公司里来办公，虽然有轮椅，但是办公室在五层，并且没有电梯，如果要到办公室里来，他得弃了轮椅，拿拐杖爬五层楼梯。
程远从兀自的思绪中一回头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林深的时候惊了一下，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正在微微喘气。看到程远看到了自己，笑了一下，扶着拐杖走了过来。
“你怎么上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可以告诉我，我来……”程远说着过去扶了林深坐在了电脑前的座位上，去给他倒了杯水放手边。
“有些事情还得上来处理一下的，以后我不常来，你可以用我这边这台的电脑，这个上面素材多一些，你用起来会方便一点。”林深打开了电脑，登录账号，又开始打包整理文件：“这台电脑就是桌面太乱了，我惯用的文件夹都在桌面上，我整理一下，你以后找文件方便一些。”
“不着急，你先歇会儿。”程远看着他说。
“好。”林深端起了手边的水，喝了一口：“你来了后，我还没有来得及系统的教给你一些东西，现在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以后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问我吧。”
“我知道了，这个可以以后慢慢来。”程远说。这是多好的借口啊，问问题的时候，不能开口就只问问题吧，总能顺便问问腿伤恢复的怎么样啊，吃没吃饭啊什么的，多好的借口啊，虽然没期望未来会怎么样，能有理所当然的借口问候一下也很好啊，知足常乐啊。
“嗯，不急。”林深放下杯子。
“深哥，你的腿怎么样了？”图图凑过来问。
“还行，就是得花时间养一下，不严重，你就别操心我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吧。”林深对图图说完，转头对站在旁边的程远说，“你也是。”
上来一次不容易，林深一直待到了下班时间，才勉强把手头的事情忙完。拿起放在手边的拐杖站了起来，准备下楼。
程远默默但飞快的赶在林深的手之前，拎起林深之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在旁边看着他。
“走吧。”林深收回手，看着程远笑了一下。
程远拎着林深的外套在旁边看着，他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从五层下到一层，满头大汗。这还是林深体能好，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抗的下来。
等林深坐到了轮椅上，程远默不作声的推起轮椅往林深家走去。
“这事儿你倒是做的顺手～”林深玩笑道。
“……”
这话怎么接？程远挠了挠头发，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林深家离公司并不远，说起来其实整个拉萨都很小。
程远盯着地上被夕阳拉出来的影子，想待会儿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我前几天跟房东阿姐新学了排骨汤，应该还不错～”程远说。
“嗯，家里没有盐了，去买一包吧。”林深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超市。
程远推着林深进超市里之后还在恍惚，耳朵发烫。不管是刚才林深那随意的一句话，还是现在这样一同逛着超市，都有一种静水流深，日子过了很久的感觉，这感觉真心很好。
林深抱着食材，程远推着他，结完账，出了超市。风一吹，程远清醒了点，这么容易就又登堂入室了？为什么他有一种林深在纵容自己的感觉？是错觉吗？
程远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林深，沙发上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程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满满的盐罐，“真的是错觉吗？”咕噜了这么一句之后，又转身回去接着处理食材。
自己该问吗？还是不问？林深是只想尝一下自己所谓的不错的排骨汤？还是他对自己有那么点儿意思？
程远在纠结中炖完了一锅汤。端着出去的时候，状似随意的说了句“我看盐罐里的盐还有很多啊？”
“哦，忘记了。”林深说完从电脑屏幕前收回目光放在了程远的手上：“好香啊，闻起来确实很不错。”
“……吃饭吧。”问了跟没问有什么区别，他或许就是为了自己手里这锅汤。
“你大概真的有厨艺方面的天赋，以后可以靠着这个讨老婆了。”林深尝了一口汤，赞叹道。
“……希望吧。”如果能讨到你的话。这后半句咽在了嗓子里。做做梦就好了，理智还是要留点儿的。
果然还是错觉吧，也就自己这样的才会想这么多。林深一个正常取向的，才不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程远收拾完就离开之前，还倒了杯水放在林深的手边。林深腿脚不便，能少走几步就少走几步吧。
程远今天的心情像是坐了个过山车，回到房间，瘫在床上，倒头就睡了。
林深则手握水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良久。杯里的水都凉透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一口一口的喝掉，把杯子放在了小茶几上，叹了口气。
他看的出来程远是个简单干净的少年，有什么事儿都挂在脸上了。说的那句话，也只是确认一下所猜所想。
林深挺喜欢这小孩儿的，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劲，说不清是什么，但让人觉得舒服，愿意亲近，想把他放在身边，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但是现在……
邵阳一直嚷嚷了好几年让去新疆找他，吃喝玩乐算他的。林深以前忙，不得空。现在大概有空可以去瞧瞧那小子了，林深想着。
林深转头又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水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高翔出差回来的时候，程远正在房东阿姐家的厨房里，钻研厨艺。
“多日不见，这位少年厨艺见长啊，终于不再是西红柿配万物了～”高翔伸手捏了块糖醋排骨扔进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怎么样？跟朱哥那盘能不能比？”程远也尝了一块：“我觉得还行～”
“这哪能叫还行啊，这叫人间美味。”高翔顺手抄起旁边的汤勺对着程远：“采访一下，这位少年，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放过了西红柿，又是什么原因燃起了你对厨艺的热情？”
“………”
自从上次那么容易就能登堂入室之后，程远对研究厨艺充满了动力。只是他菜都学会好几个了，依然没有见到林深。光子他们带队都回来过了，林深也没有出现。
光子看到程远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哥们儿哪儿哪儿都眼熟，还以为是曾经参与过某场活动的队员。直到程远提醒了他两句，他才想起来，直感叹缘分的奇妙。
林深不出现，程远只好寄情于工作和下厨。工作上有处理不了的问题，他还可以有借口联系林深。
程远对这份工作上手很快，他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在这么个牛人环饲的地方上班，即使吊车尾也让人觉得很有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