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隰植)

简平安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挖雪糕吃，眼神来回在秋余声和贺云帆之间跑，不发表任何感想。前几天他确实因为复习睡得很晚，不过那是秋余声逼的，他好好和秋余声商量想早点睡觉，是秋余声不让，为什么现在却笑吟吟地说的好像是他自己主动的一样？好怪。
“我们平安好给妈妈争气。”
贺云帆几步走上前抱着简平安亲了他一口，简平安镇静地端坐着，用脸挨了下贺云帆的脸颊，算是他的回应。
“乖乖宝贝，你看秋秋多好呀，你平时可要多听秋秋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啊？”
简平安脑袋里缓缓蹦出一个问号，这话是没有错的，每一句都是对的，但是连在一起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简平安抬头盯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秋余声，不知道该怎么示好，干巴巴问一句：“你要不要吃雪糕？”
秋余声摇摇头。
简平安对贺云帆说：“他不吃。”
“叫你乖一点，不是叫你问人家吃不吃雪糕。”
贺云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优秀又善良的小孩，明明从前是自己的雇主，自己也并没有为人家做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他这么帮助她们。贺云帆越来越将秋余声当亲儿子看待，虽然经济上没法和他家庭中真正的亲人比较，但只要他在家里一天，贺云帆就将他和简平安一样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她上班之后生活渐渐重回正轨，打算在现在这家烘焙坊继续学学手艺，到明年再观望和考察一下合适的场地，盘一家店来自己做生意。等平安考上大学以后毕业，就算不太好找到工作，她也能尽自己的力量让平安不至于成无业游民。
总不能一直靠秋余声的“帮助”，那也太实心眼子了。
假期里酷暑难忍，连续一周都是高温，简平安好几天没出过门，光在家躺着和秋余声学打游戏。
这个假期秋余声没有特别安排，奶奶不在了，他不用再听谁的安排参加什么活动，秋悦悦从来不会过问他学习方面的事情，更别提他那个大学都没兴趣念的爸爸了。
因此在秋余声看来，陪简平安玩似乎更有趣一点。
他一点也不擅长手游，反应迟钝，分不清楚技能，觉得游戏界面花里胡哨的看不清楚，玩不了多久就会连连请求秋余声帮忙，可有一点很有意思，他总喜欢倒在人身上玩游戏。
房间里气温舒适，与外面蝉鸣热浪形成强烈对比，简平安闻着秋余声衣服上的香气就忍不住靠上前去。秋余声没有安排，简平安自然也没什么事算得上是“安排”，每天和秋余声待在一起又不惹他生气，大概就是他要做的事。
贺云帆原本想要不要乘胜追击，晚上在简平安洗澡地时候向询问秋余声询问意见，趁暑假给简平安报个补课班，他的物理和化学始终在及格线左右徘徊，也不需要多密集地去上课，就当是温习了。
秋余声认真和她分析说不是很有必要，平安的性格去补习班应该也会像在课堂上一样一不留神就走神，他对陌生人的适应过程又很长，在没有适应新老师的期间很可能根本不会接受他的教法，不会的问题万一还是抱着不问就更麻烦了，浪费了钱又浪费了时间，平安自己也不高兴。
贺云帆听了以后忙点头，又解释说：“平安还是更听你的话一点，但我怕他耽误你正事，你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了，如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话就别管平安，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秋余声笑着说他也没什么事可做，贺云帆却不这么想：“你小时候兴趣爱好就多，一放假都没个空闲，有学不完的东西，周末还忙到半夜十二点呢，又犟，学不完自己不睡觉，谁劝都不听。现在呢？还在学么？”
秋余声保持着淡淡笑，唇角仅仅勾起一丝细微弧度，说已经没学了。
并没有告诉贺云帆那些所谓的兴趣爱好不能算作他真正的爱好，他从小就擅长观察周围人的眼色，只是觉得学那些东西能给他带去一些实质性的好处，后来上学渐渐和家族中的人离得远了，周围除了奶奶以外没有更亲近的人，他很快就对那些失去了兴趣，又投入到另一种“兴趣”中。
没有特别的兴趣时装作对一切都很有兴趣，秋余声对这件事游刃有余，不需要额外特殊，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可以省去他非常大的麻烦。
——他根本不爱和人打交道，他喜欢简平安那种非常简单的沉浸，也喜欢他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专一独有的依赖态度，那是秋余声很需要的东西。
“怪可惜的，”贺云帆想到小时候弹钢琴的秋余声，像个小钢琴家一样优雅地坐在钢琴面前，有着电视剧里的小朋友都比不上的气质。
“不过，还是自己开心更重要，不想学就不学吧。平安就从来没学过这些，他天分浅，对艺术类的活动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过，因为说话晚总是交不到同龄的小朋友，别人玩泥巴都不爱带上他。他没事就喜欢呆坐，摆弄带有图案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盯着卡片上的图观察，卡片不能是单纯的数字卡片，他不喜欢数字卡片，带花草动物的最好，卡通人物的也要稍微排后一些。”
“平安很单纯，有他自己很独特的想法，”秋余声说，“他应该也不喜欢和别人玩。”
“是啊，他干什么都是慢别人两拍，不过他自己玩的时候也好开心，小时候比现在更爱笑，动不动就冲我笑，那会儿把他当小姑娘养，头发也长长的，笑起来真是可爱。”
说着说着贺云帆又想到简云杰身上，暗暗骂了两句，不想让秋余声听见，随即便换了个话题。
“那暑假你别的事情做吗？学习方面或者是……你父母那边……”
秋余声说：“我妈妈在准备出国的事，我爸爸的话，最近没什么联系，可能以为我会跟我妈一起出国吧。”
“出国？”
洗完澡的简平安擦着头发走出来，刚好听到客厅的秋余声和贺云帆说到最后一句话，“谁要去外国？秋余声，你要去外国吗？”
秋余声抬眼看看他，说：“不去。”
贺云帆眼里担忧：“毕竟是你父母，如果闹得这么僵……”
“没关系。”
秋余声淡然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情况贺姨你是知道的，反正无所谓了，我更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他说着，微微低下头，眼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除非你也烦我了，平安也烦我了，我会离开的。”
“你这孩子，不这么说话，啊。”
贺云帆拍拍他的背，他不像平安那样瘦，又高，身上也结实，站笔直了有一米九吗？贺云帆不知道他的具体身高，可就算身材再高大，在贺云帆面前也仍然是小朋友，她只觉得心疼坏了，这么优秀善良的孩子，健健康康活这么大，得不到父母的真切关爱，把话说得这样可怜……
“你这辈子跟着我都行，姨不会烦你的，平安也不会，他很喜欢你，我看他是离不开你的，别伤心了，啊。”
简平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观察到秋余声情绪不怎么好，擦头发的动作也跟着慢下来，神色凝重地参与到劝慰秋余声的行为中去了，“我不烦你，你别难过，你洗澡了吗？要不要去洗个澡？”
贺云帆听见自己儿子劝人没头没脑的，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儿子，有你这么安慰别人的吗，就叫去洗个澡？”
简平安说：“我觉得洗澡心情就变好了。”
秋余声拍拍简平安的手背，说：“把头发擦擦干吧，我这就去洗澡。”
“你看，”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简平安略微得意“真的，洗澡会让人心情变好。”
贺云帆笑着拍了下简平安的背，又对秋余声说：“洗个澡早点睡，别多想，阿姨什么时候都喜欢你。”
秋余声应了声好。
他在里洗澡的时候，简平安在外头喝着饮料，想起来刚才他们聊的话题，又没头没脑地跑到浴室门口问了一遍“你会去外国吗？”
里头水声不断，秋余声说不会，简平安才觉得踏实了一点。
这段时间成绩没出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从放假那天起简平安就一直没出过门。他的雪糕吃的差不多了，今天中午找了一阵没找到自己想吃的，想起来原来好吃的雪糕已经被他吃完了，只好拿支老冰棍化在碗里，开了罐雪碧混在一起。
他给秋余声尝了一口，问他好不好喝，秋余声斜着看了他一眼说，问：“你最近怎么喜欢喝雪碧？”
简平安说：“雪碧好喝一点。”
秋余声：“用吸管吧，碳酸饮料喝多对牙不好。”
简平安想了想，问：“那怎么办，我忘记叫妈妈带吸管了。”
秋余声笑：“没事，也不是天天喝。”
简平安顿了顿，不安道：“我的确昨天也喝了。”
秋余声翻着书不以为然，说，“那明天不喝了吧。”
简平安想想有道理，开开心心端着杯子继续喝了一大口。
他的游戏升了好几级，虽然后来都是秋余声帮他打的，他在游戏里造了个小木屋，秋余声帮他挖到了一些财宝买装备，他去商店里买了个智慧种子盲盒，种在游戏的花园里，长出了一株结玉米的倭瓜藤。
秋余声说那是专门收集情报的倭瓜藤，对新人用处很大，以后有什么情报都可以问他，简平安放大屏幕观察了他很久，最终把觉得他这藤很怪异的话吞了下去，珍重无比地开始给自己的藤定时浇水施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地球之外还有宇宙，一颗倭瓜藤长玉米有什么好稀奇的，也许在别的星球上就有这样的植物，倭瓜也不叫倭瓜，玉米也不叫玉米。简平安把这根藤取名叫明明，因为秋余声说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他的小屋外还养了只宠物狗，名字叫秋秋，刚取完名字就被秋余声看见了，问是不是在简平安心里自己就是那样一条狗。
简平安急忙解释说不是，他只是觉得秋秋这个名字很可爱，他的狗也刚好很可爱，游戏里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又不是真的，可秋余声就这么莫名其妙“生气”了。
简平安好话解释尽，他也抿着唇没开口，简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始忏悔自己要是没玩这个游戏就好了。
这个游戏的重点本来就不是养狗，狗只是他挖矿捡到的，秋余声的账号上也捡了四五只，简平安说到最后没话可说了，便提议让秋余声把他养的狗全部取名叫简平安好了。
“那我是狗好不好？”
简平安弯着腰观察秋余声的脸色，他知道秋余声不是真的生气，但是这样好像也挺好玩的，他推推秋余声的肩膀，好言好语地说：“我才是狗好不好？你不是狗。”
秋余声轻笑一声，仍没开口答应。
他好难哄，简平安一边想着，一边又绕到他另外一边，弯下腰来问：“那怎么办？你不当狗，我也不当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是游戏啊，怎么你还当真呢，比如我现在说我是个小狗，我也不会真正变成狗啊。”
“啊，怎么啦？”秋余声搁下手机，“你跟我说两句好话就不耐烦啦？”
“我没有啊，没有不耐烦。”
“抱我一下。”
简平安应了声，“哦”，俯身抱住他的脑袋，往自己身上带。
“哄人都哄不明白，”秋余声紧紧圈着他的腰，说：“下次我要是再不高兴，就抱一下我，知道了吗？”
简平安茅塞顿开道：“我知道了。”他观察出来秋余声也喜欢拥抱，高兴与不感兴时都可以拥抱，这样看来他并不难哄，刚才真是错怪他了。

第68章
几天后班群里发布了成绩，简平安的成绩较最后一次校考上升了八名，只要没有往下降他就很满足，拿到成绩以后立马就告诉了秋余声，秋余声却说他已经知道了。
他们整个上午都呆在一块儿，简平安在飘窗上坐着看课外书，虽然一上午只翻动了两页，秋余声则是一直戴着眼镜抱着电脑敲击键盘，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成绩不是全公开的，简平安不知道秋余声什么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但一直以来他就很能先自己一步了解许多事情，这样一想，他就没有开口再问原因，反正知道就是知道了。
假期里天气太热，就算没出门简平安也开始因为外面的炎热而犯懒，总爱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他对自己没什么学习计划，秋余声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来，简平安发现自己看不懂，可秋余声整天都在学习，他也不好意思不看书，于是找到一本《老人与海》看了一周也没看到一半。
他本来不想给秋余声添乱的，秋余声学习的时候他就想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但没有这么容易，秋余声像怕得了孤独症一样要他作陪，叫他好好在旁边看书或者练字，间隔一会儿还会突然问他一些学习上的问题，简平安往往答得手忙脚乱，惹得他发笑。
“昨天秦盛亮约我今天下午一起打球，”秋余声翻翻自己面前的纸，埋头说着话，“午饭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简平安从神游中醒过来，见秋余声没抬头，桌面上又放着个手机，又想到他打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又不打球，便以为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平安？”
“嗯？”简平安登时转过头去问，“什么？”
“我说，下午我要去体育馆，”秋余声推推自己的眼镜框，看起来斯文极了，他根本没问了简平安要不要去，只是又说：“中午在家吃的话是蘑菇汤和木耳炒肉，外面吃的话有别的选择，你想吃什么？”
“我吗？”
他反应过来，“我也要去打球吗？”
他坐了一上午没动，在秋余声的身边的静心发呆，他好久没去过体育馆运动了，最近都仅仅是在小区里边转悠，或者跟秋余声一起跑图书馆而已，他不喜欢打球。
“我不会，我也要去吗？”
“盛亮也叫你，你打羽毛球，他弟弟陪你。”
“羽毛球……”
简平安合上书，抬头盯着墙面上的时钟一看，十一点四十五了，如果下午要出门，做饭就需要花一些时间，想了想，他问：“可以吃酸梅汤泡饭吗？”
“酸梅汤？”
秋余声眨了下眼，跟上简平安的思维，缓缓道：“可以是可以，为什么想这么吃？”
太好了，简平安的心里放松下来，他就猜到秋余声不会说“不可以，很奇怪”
“我想喝酸梅汤，也想吃饭，我觉得酸梅汤泡饭会好吃。”
“好吧，”秋余声掏出手机看附近的餐馆哪有配酸梅汤的，顺便又说：“外边晒，你去把防晒涂了，带一套衣服待会下午换的。”
简平安低下头，在自己的手臂和秋余声的之间来回地看，觉得更需要防晒的人应该是他。
“行动。”
秋余声微微抬起头，盯着他横放在床上的白净的腿，催促道：“不要穿这条短裤出门。”
简平安现在穿的短裤是睡裤，天太热了，他不喜欢再穿长袖长裤，在衣柜里随手找了条能穿的裤衩子就套上了，秋余声说这是他的，简平安不相信，秋余声的裤子他根本就不合身，穿不了，于是忽略了有均码松紧短裤的简平安就这么顺理成章霸占了秋余声的裤子。
“我知道，我不是傻子。”
他嘟囔一声，喝了口面前的饮料后跳下床，因为没找到自己的另一只拖鞋，光着脚踩在地上到处走。
秋余声皱了下眉头，刚想说什么，被简平安余光瞥见，一溜烟地朝外跑，立马就去找新的拖鞋穿。
我的动作越来越敏捷了，简平安有些得意地想，再过不久，恐怕秋余声也要拿他没办法了。
秦盛亮的弟弟今年初三，不知道吃了什么，蹿起个子比他哥哥还要高，他刚走出来时简平安还以为那是秋余声班里的同学，也就比秋余声比两三厘米，脸看着也不太像小朋友，反而更像高中生。
秦盛亮介绍道：“这是我弟弟，秦盛阳。”
简平安被他叫了一声平安哥，觉得心里很不受用，他支支吾吾地不晓得答应什么才好，满脑子都是“打不赢了”四个字，这么高大的个子怎么不去和他们打篮球而要和自己一起打羽毛球呢，简平安心里后悔，要是自己以前多喝牛奶长高一点就好了。
“哦！”
大敌当前，简平安突然想起来，“我忘记带拍子了。”
“没关系，平安哥。”
秦盛阳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拍子递给他，说：“我有多的。”
“是吗？”简平安退后一步，他仍是不太习惯面对陌生人的好意，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背后无处躲藏，他刚一动，秋余声就握住他的手臂，叫他站稳了抬头和秦盛阳面对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