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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拉特旗爱情故事(虎兔)


阿尔斯楞无奈道:“我天生就是这样的长相。”
陈正越学越来劲,又说起第一次见面,“那天我急死了,巴图大哥疼晕了,家里只剩我一个骑马的半吊子货。嫂子说‘陈老师,就在东头,你狠骑就能看到,马认得路’,天那么黑,我又怕耽误巴图,到了你家,你也不讲话,就‘嗯’,‘嗯’的,我还以为你很不好相处呢。”
“以为?”
陈正看着阿尔斯楞认真地说:“可后来,我觉得你是个非常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和你相处很舒服,好像我们认识了好久一样。”
白雪地上,总是沉默寡言的蒙古汉子,从耳朵红到脸颊,他垂着眼皮,看到陈正的耳廓白得腻人,像刚出窝的幼兔一样惹人怜爱,他忍了忍还是抽出窝在蒙古袍的手,轻轻捏了捏那片小小的耳垂,“你也很好,我很喜欢。”
他们默默走完剩余的路,班布尔不断跃起吸引主人的注意力,可惜两位主人都是魂不守舍,尤其是陈正,他头颅发懵,阿尔斯楞的话是什么意思,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娜仁最先察觉这两个人之间别扭的气氛,她拽住玩耍的格日勒,让他打听打听陈正和阿尔斯楞是不是闹别扭了,或者阿尔斯楞惹了陈正不开心,总之娜仁是完全不相信陈正那么好脾气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走神。
格日勒打听不出来,他觉得大人们真是奇怪,连他们小孩都不如嘛,小孩都是两天好了三天恼了,哪有像阿尔斯楞叔叔那样的,生气还缠着陈老师讲话呢,阿妈真是多余担心。
“没有的事,陈老师和叔叔可好呢。”
娜仁给他脑门来了个响亮的脑瓜崩儿,“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嘛。”
格日勒捂着受伤的额头直吐舌头,“那就不要让我打听。”
娜仁作势要打,格日勒飞快的溜走了。
日子飞快,春风吹散积雪,草发芽了。

格日勒最近很苦恼,他就要去小镇上的初中读书了,因为上学晚,他被分到了低一年级的班。巴图和娜仁为了儿子上学的事没少吵架,当然也有统一战线的时候,就是在格日勒对祖母撒娇不想住校的时候,巴图和娜仁会怒目圆睁,吓得格日勒不敢支吾。
陈正为了格日勒适应中学的住校生活,专门带他去了镇上,他想镇上有夏清在,如果格日勒念书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去找夏清和钟少逸。
“老师,我……我怕。”
陈正拍拍格日勒的肩,“怕什么?夏清哥哥和我是一样的。”
草原上骑马疯惯了的孩子偶尔流露出的羞怯格外打动人,格日勒紧紧贴在陈正的背后,只露着一只红通通的耳朵,蚊子一样和办公室里的夏清打招呼,“你好,夏清哥哥,我叫格日勒。”
“你就是格日勒。”夏清过来牵住格日勒,他生的好,唇红齿白的模样很能骗人,格日勒渐渐放松,话也多了起来,很快和夏清打成一片。
夏清半真半假地对格日勒说:“你跟我回家好不好,给我做弟弟,到时候我领你去我家那边的游乐园玩,还有数不清的好吃的。”
“啊?”格日勒单纯极了,他纠结的拧着眉头,深思熟虑似的,过了好半天才道:“夏清哥哥来我家好不好,和陈老师一样,住在我家,做我的哥哥,我教你骑马。”
夏清被他逗乐了,对陈正道:“你小子可以啊,教出个小机灵鬼。”
陈正对夏清办公室的书柜正入迷,随口回他:“那也是我徒弟聪明。对了,怎么不见钟少逸,他还浇花呢?要我说你们那个领导也太小心了,他能来这做志愿者,那就是铁了心要吃苦的,派个这么轻松的活算什么啊……光给他招人嫌了。”
夏清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还不是人家有个好老子,就这样我们领导还担心那小水壶给人家压坏了呢,成天吆喝我们帮忙。”
“人各有命,真是说不清。”陈正捡了几本书,他拽了把凳子坐下,“我就是想让你帮忙照顾格日勒,他马上就要在这念书了。你也清楚巴图他们不想搬家,只有让他住校了,到时候有什么麻烦事,就拜托你多走一趟。”
夏清点点头,他眼睛下面聚着乌青,像是熬了好久的夜似的,陈正看不过去,跟他说别那么拼命。夏清摆摆手,有些困扰地问:“陈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陈正看看院里玩得开心的格日勒,胸口忽的喘不来气,他不敢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且主角就是屋外那个小男生的叔叔……
夏清似乎并不在意陈正的答案,那问题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慌张的像考试铃响了还没写完卷子,“陈正,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正惊讶道:“什么?”
——咔嗒一声,门开了,钟少逸踩着皮鞋进来,他今天梳着背头,过分挺的眉骨把他的眼睛压得很深,黑幽幽的看不出情绪。
陈正起身和他打招呼,钟少逸很快露出笑脸,盯着陈正说:“陈正来了啊,好久不见。”他走到夏清桌边,看也没看就拿起夏清的水杯喝了起来,他喝水时,夏清没有抬头,陈正傻乎乎地说:“你工作这么忙啊,连水都来不及喝。”
往常钟少逸听见陈正这样说,一定明白陈正这是在调侃他,估计会放下水杯做一个累得不行的表情,可今天他只是笑笑,“是啊,很忙的。”
陈正发现屋里的磁场在钟少逸进门后就产生了变化,不仅如此,夏清也少见的沉默,他借口到了和阿尔斯楞约定的时间,走前他对夏清道:“真是麻烦你,下次来请你吃饭,我先走了啊。”
夏清对他摆摆手,“再见。”
格日勒已经和门房家的孩子玩熟了,知道要回家还依依不舍地连声说:“我马上就来念书,你可记得给我占座位啊。”
门房家的小孩豪气极了,小手一挥,霸道地说:“你放心!”
小镇的一切对格日勒来说都是新鲜的,陈正给他买了一个书包还有一双运动鞋,格日勒宝贝得不得了,抱在怀里笑个不停,陈正乐道:“你还挺有本事,这就有好朋友了?”
“嗯!老师,我觉得念书真好!他和我说,学校里有操场,有活动课,还有广播体操!”
“对啊,而且你住校,夏清哥哥会经常接你出来玩,小镇比咱们家热闹多了。”
格日勒沉默了,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抱住陈正,带着哭腔说:“陈老师,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像你一样上大学,把阿爸阿妈,奶奶都接走,我要去城里赚大钱。”
陈正不知道对长在草原上的格日勒来说是离开正确,还是留下更好,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不用像他的父辈一样,冬天还要顶着寒风出门放羊。
“那很好啊,老师等你。”
阿尔斯楞照旧找了家馆子等陈正,他不喜欢和人群交往,任何场合都形单影只,陈正知道,所以不强拉他去见夏清。而且,陈正更怕夏清看出他对阿尔斯楞有超越朋友的情愫。
格日勒小跑到阿尔斯楞跟前,举起书包对他叔叔炫耀,“看!陈老师送我的上学礼物!”
阿尔斯楞点点头,叮嘱他住宿要注意分寸,不要打扰其他同学,格日勒美滋滋地点头,还发誓说自己期末要考第一名。
陈正坐在椅子上听他们叔侄讲话,只是听着听着,思绪就飞回了冬天……自从阿尔斯楞说过那句‘我很喜欢’,陈正独自面对阿尔斯楞时总有种被看穿内心的不安,好在今天还有格日勒夹在中间。陈正认真思考过那句话,他觉得那就是阿尔斯楞在表达对朋友的情意,他也常听娜仁说‘喜欢嘛,朋友嘛,喜欢的才是朋友。’说完娜仁一定要塞给陈正一大块肉,然后道‘这就是喜欢嘛,我们全家都喜欢陈老师’。
现在阿尔斯楞坐在桌子对面,陈正对他笑笑,“不好意思,又让你等了这么久。”
阿尔斯楞还没说话,格日勒就摇头不同意,“是阿尔斯楞叔叔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嘛,又不是陈老师甩了阿尔斯楞叔叔,为什么不好意思。”
陈正不知道阿尔斯楞怎么想,他的脊背倒是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看来格日勒的汉话还要练,什么甩不甩,这个字可不能乱用,“这是礼貌,和同学来往也要客气。”
“你要甩了我吗?”阿尔斯楞冷不丁地问。
“啊……”陈正呆呆的,脑袋里飞跃着四散的回应,但散碎的词没办法组成一句合适的话,肚子先于嘴巴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吃饭时陈正心不在焉,胃里是饿的,可嘴巴却尝不出味,甜的咸的嚼着都是一个味,阿尔斯楞看出他的走神,直接坐到他跟前给他夹菜,他夹什么,陈正都默默吃掉,直到他放了一根脱了骨的排骨,陈正才抬头,有点委屈,“我又不是班布尔,这骨头怎么嚼得动……”
“是吗,你一直不和我说话,我以为你的牙齿硬得很。”
“我刚才和你讲话了。”
阿尔斯楞语气平平,“‘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是这句吗?”
陈正看着阿尔斯楞认真的表情,心底莫名发虚,好像自己不是少说了话,而是背着爱人出轨了,“我,我就是今天和夏清说的太多了,现在口干……”这借口实在不美妙,好在阿尔斯楞没继续追问。
回家路上,车里没人讲话,只有睡着的格日勒的呼吸声,他躺在后座睡得天昏地暗,陈正侧头看到绿色已经开始蔓延,小草微微探头……飞速越过的绿忽的变慢了,阿尔斯楞一脚踩了刹车,陈正被悠得向前扑,他问阿尔斯楞,“怎么了?是不是前面有人啊?”
“没有人。”
“那是有羊群?”陈正向前探身,外面也没有羊群,“你——”他的话噎在喉咙里,阿尔斯楞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陈正缩起身体,整个人团在座椅上,视线被堵的严严实实,可阿尔斯楞还在贴近,他宽阔的臂膀整个环着座位,他问陈正:“我听不清,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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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草地,嫩色的绿被土棕裹挟,它们努力挣扎,渴望跳出坚硬的地面,迎风招展纤弱的身体。
水墨样的夜色徐徐驶来,陈正绷着呼吸不敢动弹,他微微缩起的后背储藏了许多说不出口的隐秘爱意,酸涩苦闷溢满了他的胸膛,似乎呼吸就足以流露。
陈正不敢和阿尔斯楞对视,他的声音低低的,浅浅的,“我问你外面有没有羊群。”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阿尔斯楞抬起一条胳膊,逼仄的空间忽的变得空旷,陈正的心也跟着一缩,就在他以为阿尔斯楞要继续开车时,那个男人猛地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吻上来。
突如其来的吻,似乎带着春天的味道。
是沙拉特旗的春天,有风沙的涩与草叶的苦。
“砰”的一声,陈正的手背磕到车窗上,动静大到后座上睡觉的格日勒呓语,陈正紧张得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后背哗的湿了。阿尔斯楞还是老样子,他好像没有一点担心,直勾勾看着陈正,饱满的双唇湿润着,粘着暧昧且诱人的水汽。
陈正的脸热得可怕,他放下窗户感受细小的风,裹着沙土的风吹到身上会留下细绵的土,陈正随手抹了抹,他在发抖,五根手指颤得厉害。很快那手不动了,阿尔斯楞紧紧攥着它们,温热的体温顺着手腕向上攀岩,像不知疲倦的爬山虎一夜就能长满整座房子,阿尔斯楞把陈正包裹进自己气息里,并且自得其乐。
“……你,你刚才——”,“我吻了你。我喜欢你。”阿尔斯楞很直白地说,他的指肚压着陈正的嘴唇,粗糙的手指磨得唇肉沙沙的疼。
陈正脱力似的耷拉着肩,有气无力地争辩:“我们都是男人。”
“那又怎么样?”
“这是同性恋,这是病。”陈正看过相关的书籍,上面写同性恋是精神类的疾病,是性变态,现在他把完美的阿尔斯楞也拽上了不归路。
阿尔斯楞下了车,他把陈正从车上拉下来,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阿尔斯楞的脚步前进。他们站在看不清边沿的草面上,阿尔斯楞转身问陈正:“我喜欢你,你觉得我病了吗?”
陈正被阿尔斯楞那句惊天动地的“喜欢”搞得心慌意乱,“当然……没病。”
心动的感觉很奇妙,它像住在水缸深处的一尾鱼,终年不见阳光,可偶尔会吐出一两个泡泡,由小至大,一层层破开水纹,最后在心房里‘啪’的炸开。四散的水雾是朦胧的好感,留在水里的,是散不掉的眷恋。
阿尔斯楞就是水底的那条鱼,他很少做出猫狗样讨主人欢心的动作,他就站在那束柔和的光下征服了陈正,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他自己,而陈正对他是那么情不自禁。
但现在阿尔斯楞告诉陈正,他喜欢他,是没有理由,不分性别的,陈正缩在壳里触须像吸了养分的柔软藤条,它们肆意疯长,叫嚣……
阿尔斯楞静静站着,他的手背因为充血而青筋明显,晒得黝黑的皮肤像刷过一层美容液那么漂亮。
“阿尔斯楞叔叔!老师!你们怎么跑到这了,我醒来还以为你们把我丢了呢。”格日勒远远喊,他跳起来呼唤陈正:“老师!你在干什么?”
陈正有些感谢格日勒适时地解围,但又懊悔,他幻想如果格日勒没有醒来,他会和阿尔斯楞说什么……
回到巴图的营地,天已经全黑了,娜仁在外生了火堆做饭,她一边盛饭一边问陈正今天怎么样,格日勒有没有给他添麻烦,陈正摇头说格日勒很听话,已经交了一个好朋友,还说夏清会帮忙照顾。
“哎呦,又麻烦你了陈老师,我和巴图嘛没有文化,家里只有阿尔斯楞念过书,现在就指望格日勒和他叔叔一样,考上好学校,走出去嘛。”
“一定会的,格日勒那么聪明……”
娜仁摆着碗筷又问陈正:“你和阿尔斯楞怎么了嘛?怎么俩个人都没精打采的,陈老师你和我讲,是不是阿尔斯楞欺负你了?”
陈正不自在地舔了下唇,又想到那个吻,舌头一下子像抽了筋似的僵硬,声音也含含糊糊,“没有,我就是有点累。嫂子,你别给我拿碗筷,我去睡觉了。”
娜仁在后面叫他,“诶——不吃饭怎么行,”眼见陈正回了自己的敖包,娜仁自己嘟囔,“好嘛,一会儿让阿尔斯楞端给你。”
陈正躺着的敖包是今年开春新搭的,因为阿尔斯楞要在暂住一段时间,所以巴图又找人帮忙建了一顶,给陈正和阿尔斯楞住。他们像在黑山一样住在一起,往日陈正是甜蜜又心酸,甜蜜可以每天见到喜欢的人,心酸不能吐露心声;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
班布尔发现陈正不在饭桌上,含着海日就往敖包门帘上顶,它机敏地挑起一角,将海日推了个滚儿,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边,湿湿的鼻子贴着陈正的脸,爪下压着吵闹不休的海日。
“你怎么来了,你的主人呢?”
班布尔呜呜两声。
陈正侧身摸摸它的头,听懂了一样回答道:“他怎么那么讨厌,又给你吃骨头啊?”
班布尔把头侧倒,整个压着陈正的手掌,它圆黑的眼珠可爱极了,陈正忍不住抱住它,“以后我养你好不好,我天天给你煮羊奶,还有牛筋。”
海日终于挣脱了班布尔的压制,它咬着床边的穗穗爬上床,在床单上印满了黑色的小爪印,但陈正实在不忍心责备一只小狗,毕竟它还那么小一点。它挤到陈正手腕边,炫耀似的对床下的班布尔摇尾巴。
眼看两只狗又要打架,陈正刚要分开他们,阿尔斯楞端着饭进来了,飘香的饭菜勾起陈正的馋虫,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尔斯楞手里的碗,嘴里不住分泌唾液,娜仁今天烤的肉好香。
阿尔斯楞都没下指令,班布尔就乖乖找了个地方卧好,海日也藏到陈正的背后不敢吱声,阿尔斯楞拿起床单看了看,他问陈正:“这是你踩的吗?”
陈正气得几乎跳起来,“那是海日,我的脚比这个印子可大多了!”
“是吗?”阿尔斯楞把手伸到被子里,抓着陈正的脚比划了一下,他点点头,破案一样,“嗯,的确不是你的脚印。”
陈正扯扯腿,阿尔斯楞真是吃牛长大的,劲儿大得厉害,陈正站着都推不开他,何况现在半躺着,他脸上又臊又红,偏偏说不出拒绝的话,“松开我,我要吃饭。”
“我没抓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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