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子,晾晒,装袋,交税,卖粮食。
如往年一般,熟练无比。
今年的粮税果然低,依旧只有二十之一,村民们将早早准备好的粮食一日交齐,卢栩也终于拿到了批文,可以光明正大收粮食。
他在先前就谈好的八个村都支了收粮的摊子,其他村子也拜托合作的杂货铺帮忙代收,他每天派船去取。
卢栩给的粮价同其他粮商一样,但因为观阳联盟信誉好,还不用往远处送,他的收粮进程相当不错。
那些合作的杂货铺老板们和观阳联盟混久了,慢慢也养成了菜要择,货要理的习惯,替卢栩收粮,都会替他检查检查,有没有掺陈粮,麦子有没有晒干,有没有发芽生霉,掺石子混沙子等等。
要知道,他们的铺子几乎是零成本靠观阳联盟做起来的,如今却能靠铺子养家糊口,谁都会好好珍惜这份儿生意,他们可不想因为粮食出问题,平白惹了观阳联盟,也生怕观阳联盟以为是他们在中间做了手脚,检查得比卢栩收粮食还细。
无形中又替卢栩省下一大笔人工钱。
其他粮商收粮可是要专门派人盯粮食品质的,一不小心混入了发霉的,搞不好就要污染一大片粮食。
待粮食收齐,也到了快要出发的日子。
卢栩数数,他招募的人员全员到齐,统一的板车上都盖着遮雨的厚草席,粮车由骡子拉着,其他还是靠人力。
两百多人排列整齐,从观阳县城朝北门出发。
这次,卢栩也要去。
这是他倡导的出行,所有的人马几乎算是他说服凑齐,他就是不去,也说不过去。
卢家知道,卢栩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不去,难以服人,别人也不会替他卖力。
他那么多钱,那么大力,都投到了这次行商里,如果不去,也不能心安。
家里虽然担心,但路二叔已经走过,他们这次人又出奇的多,也没再劝说阻拦。
这次,二叔还跟他去。
临别前,卢辉几个兄弟和他凑到一起吃饭,让他放心。
“生意交给我和三哥,村里交给二哥,大哥你放心吧!”卢文说得无比豪迈,还以端酒的架势敬了卢栩一杯茶。
卢栩跟他说喝酒影响长高,这孩子吓得连米酒都不敢尝了。
卢辉腼腆道:“大哥你放心,田里,山上,还有牛羊,我都给你养好。”
卢栩:“行,靠你了。”
他转头又嘱咐卢轩:“我不在,你常往甜品铺那边逛逛,省得有混账小子看寒露她们年轻过去找麻烦。”
卢轩:“你放心。”
卢栩点头。
罗慎那边他也打过招呼了,会替他照看家眷。
对卢舟,卢栩只嘱咐他:“上课好好学习,放学好好休息,晚上少熬夜,不然你还没我大,就得近视看不清东西。”
卢舟点头:“我会照顾好阿娘和弟弟妹妹的。”
卢栩摸摸他的头。
最后转头看向颜君齐,卢栩道:“我不在这段日子,有什么事就找君齐商量,家里外面,他都能替我做主。”
“嗯。”卢家几兄弟毫无异议。
卢文拆台道:“反正大哥拿不定主意也是问君齐哥,我们都知道。”
卢栩:“……”
真是他好弟弟!
没忍住。
卢栩抬脚朝他屁股踹去。
笑闹中,他和颜君齐目光撞上,什么话都没说,已经默契地笑起来。
前几日,晚上他跑去和颜君齐挤。
才把文贞哄去找卢舟睡,颜君齐已经知道他来意。
“放心,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会替你守好家里。”
卢栩稀奇:“你知道我要去?”
颜君齐:“这么大阵仗,你怎么会不去。”
卢栩:“你不拦着我?”
颜君齐摇头:“换作是我,你说不定还会陪我去。”
卢栩嘿嘿笑笑,往颜君齐跟前挤,得了便宜卖乖道:“这不是卢轩卢文他们太小,他们去我不放心嘛。”
颜君齐点头:“嗯,第一次,你亲自去也会更周全些,这些全是你亲力亲为,没人比你熟悉。”
卢栩和颜君齐对视,被颜君齐乌黑的眼睛盯着,浑身不自在,莫名生出些扭捏,“嗯,观阳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我就托付给你了。”
“嗯,放心吧。”
“要是我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会照顾好伯母他们。”
卢栩瞪圆眼睛,没想到颜君齐会这么说。
颜君齐继续平静道:“经商我不如你,不过靠你留下的底子,保他们一生无忧应该不成问题。”
卢栩人傻傻的,脑子麻麻的。
虽说他觉得颜君齐也不会说什么“我不听我不听你要平安回来”“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这种脑残话语,但颜君齐说得如此平静,如此果决,又让他有点接受不能。
卢栩愣了半天,忽然不知搭错了哪根弦,十分状况外地问,“那你不考科举了吗?”
颜君齐莞尔,“若你回不来,我会培养卢舟和文贞。”
“那你……”
“我替你经营生意。”
卢栩不说话了,他挠挠头,脸有点烫。
好一会儿,卢栩闷声道:“那我争取赶在秋收前回来,不耽误你考院试。”
颜君齐平静道:“没关系,今年我本来也不打算考。”
“啊?!”这下卢栩声音都没控制好,“为什么?!”
因为卢栩走得太快,一个人还掌控不好他的生意。
颜君齐比谁都知道卢栩有时候愁到睡不着觉,他偏又闲不下来,总是上一摊事还没料理清楚,又天马行空跑去招惹了新的。
总得有个人替他考虑着那些细碎的小事。
“读书是修身,替你照顾生意也是修身,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颜君齐笑答,朝卢栩眨眨眼,半真半假道:“而且,如今我娘赚钱多了,也不需要我这个废物儿子赶紧考举人养家糊口。”
卢栩心头翻涌过许多情绪,最后化作一声笑,和颜君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顾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两个废物儿子,在妈妈眼皮底下搞暗恋。
基友:暗恋?
作:哦,小卢还不太开窍,踢出局。
人车阻塞了半条街,把最后要带的新鲜食物也全都装上。
二叔他们说进了崇宁山和朔州交接的山区,那边几乎没有村镇能落脚,为此卢栩还特意带上了两口铁锅。
粮食、咸菜、肉脯、肉干还有卢栩私人的小零嘴。
他都带了不少。
最近寒露和小夏研究出饼干了,味道单一了点,硬了点,品质稳定性也还不太行,但好歹是饼干。
饼干没什么水分,干燥耐放,她们俩给卢栩装了好大一兜,让他路上磨牙打发时间。
卢栩自认他的牙口还行,但每天吃这玩意儿也不禁腮帮子疼。
意外的是,二叔、罗纯都很喜欢这些饼干,这让卢栩私下偷偷怀疑,是不是硬汉爱啃硬骨头,连吃饼干都爱硬的那一款?
元蔓娘给他带的基本都是衣物。
正值夏天,他们一直走路又易出汗,她给卢栩准备了五身贴身的衣物,三身外穿的衣服,还有好几双鞋,十几双袜子,还有擦汗的毛巾手绢。
连卢栩睡觉的毯子都被她装来了,沉甸甸的一个大包袱,卢栩将包袱放到他坐的骡车上,又从元蔓娘手里接过一个她绣的平安符。
元蔓娘望着比她高出一头,无比有主见的大儿子,叮嘱道:“路上万事小心,遇事多和你二叔商量,不要逞强。”
卢栩:“知道了娘。”
他又摸摸卢舟、腊月和卢锐的脑袋,“快迟到了,你赶紧去书院吧,过两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卢舟点头,依旧没往县学书院的方向走。
腊月问:“哥哥要去那么久吗?晚上也不回家吗?”
卢栩蹲下去,抱抱她,“哥哥晚上也不回家,腊月要替哥哥看好屋子,回村里还要替哥哥去看看小鸡和小羊,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腊月点头,“嗯。”
她也学着卢栩抱她,用力抱抱卢栩,“哥哥早点儿回来,不带好吃的也可以。”
卢栩笑。
轮到卢锐,他已经早早张开双臂,等着和卢栩拥抱。
全家就他不知道卢栩这是要做什么去,卢栩都怀疑他是不是觉得这是什么新鲜游戏。
一旁文贞眼睛都红红的,就他没心没肺的还在傻乐。
卢栩把他抱起来,玩了两下抛高高,逗得卢锐嘎嘎尖声笑。
卢栩亲亲这个小开心果,撸两下他头上还有点发黄的小软毛,“你就好好吃,好好喝,好好长肉,等我回来掂掂,看看是不是沉了。”
卢锐无忧无虑地和哥哥脸蹭脸,贴啊贴,“高高!”
卢栩又扔了他几下,把他放到地上,喘气道:“行了行了,抛不动了!”
卢锐张着胳膊大言不惭道:“锐锐高高哥哥。”
这是要把卢栩抛高高。
卢栩要笑死,“行,那你赶紧长,长到这么高,我等你高高哥哥!”卢栩垫脚,手还使劲往上举,比了一个两米多的位置。
还没他小腿高的卢锐仰着头往上看,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更没发现满街大人谁也没他哥比得高,还挺认真地点点头:“嗯!锐锐高高,高高哥哥!”
卢栩捏捏他小脸,腹诽着:这小子别两三个月不见,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他就能很感动了,“那你可得好好吃饭,听哥哥姐姐阿娘的话。”
卢锐大声:“嗯!锐锐饭饭!哥哥饭饭!”
说罢,他还要把卢栩往食铺那边拉,似乎要和卢栩去吃早饭。
卢栩哭笑不得。
元蔓娘把他抱起来,“哥哥要出门了,锐儿和哥哥说平平安安。”
卢锐仰头看看元蔓娘,又看看卢栩,茫然地重复:“安安。”
卢栩低头咬咬他的小爪爪,望向卢文、卢轩、寒露、小夏和狗子、陆勇他们。
卢家几人眼睛红红:“大哥你要平安回来。”
卢栩回馈一个大笑脸:“没问题!”
陆勇:“栩哥,一路平安。”
狗子:“卢当家,一路平安。”
卢栩:“嗯,店里多费心!”
接下来,看向颜君齐,没有多说什么。
“交给你了。”
“放心吧。”
卢栩出发。
边走边向道旁送行的、路过驻足道别的观阳县民抱拳道别。
从人群中认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卢栩不禁惊觉,原来他已经认识了这么多人,有了这么好的人缘。
出城门时,他甚至在北城城楼上看见了身穿便服的县令和罗县尉。
卢栩走在车边,回首朝城楼上抱拳。
县令和他招招手,似乎是朝他笑了笑。
如此庞大的商队在隆庆郡也很少见,他们一行又全出自观阳县,若此行顺利,即便无法达到卢栩描绘的宏图,也将为观阳带来无尽的益处。
望着这长长的商队,县令不禁感叹道:“真羡慕他们如此年轻。”
罗县尉正盯着队伍中也不住朝城楼挥手的罗家子弟,闻言朝县令望去,也缓缓露出笑容,“我更羡慕他们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遇见了大人。”
县令闻言,爽朗地笑起来。
他这位少言寡语的县尉,哪是旁人口中的黑脸木头!
观阳城中宋家大宅,半头银白的宋大正在院中锻炼腿脚,一趟拳走了一半,家中子弟领着几个船商进来。
船商见状,笑道:“大爷好雅兴,外面这么热闹,都没出去看看?”
宋大:“年纪大了,见的事多了,瞧什么也不新鲜。”
船商们对视,宋大虽然少白头,但如今年纪不过三十六七,哪儿算得上年纪大?
这话分明是说给不在场的“乳臭未干”“毛头小子”听嘛!
他们闻弦音而知雅意,各自笑笑,不作回答。
宋大收了拳,叫人上茶,和几个船商坐下。
“大爷不是在州府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怕再不回来,观阳都没人认得我了。”
年轻的一位船商马上奉承道:“瞧您说的,州府的生意我们可都指着您照拂呢。”
宋大笑起来。
有些欣慰,也有些苦涩。
“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大家都是同乡,出了门,那也都是自己人,谁到了州府宋某人也会帮忙。”他转着茶杯盖子,浅浅一笑,“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此刻诸位能来,而不是在街上,宋某人识得这份抬爱,也不会辜负各位的抬爱。”
几个船商面面相觑,有好几人面上有些尴尬,低头看着鞋尖不语。
他们也才从街上过来,和卢栩关系也相当不错,宋家和卢栩打架,他们这些小船商哪边儿也不想得罪。
他们纷纷琢磨着,宋大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趁着卢栩外出把河道抢回来?
他们各自估量着,自己到底该不该站队,该站哪队?
宋大冷笑一声,“那位卢当家今日可是去开辟北行的路了,诸位还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吗?咱们靠河吃饭的才是一家,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有人心中一凛,有人却不以为然。
心道,卢栩可是先找了他们,是他们不参与才被逼无奈走陆路的。
几个主要从南方过来只到观阳就止步的船商,更是盯着宋家的屋顶神游起来。
宋家无非是得了消息怕卢栩冲去州府和他们抢生意,卢舟都走陆路了,他们还如此警惕,不更说明对卢舟、对观阳联盟的忌惮吗?
再说,他们又不往北去,宋家也好,卢家也罢,观阳北边如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卢栩走陆路又不耽误从他们这儿买货,反倒因为卢栩走陆路不好到别的码头进货,他们还和卢栩谈了一大笔生意,卢栩还承诺从北边运回了皮毛、草药等等,会优先卖给他们。
买从他们手中买,卖还优先往他们这里卖,风险又替他们背着,他们吃饱了撑的才这时候放弃和观阳联盟的合作。
就是卢栩出行不利,真是做不成北行的买卖,到时候再改弦易辙也不迟嘛!
何必如此着急?
因此,除了一直还在和船帮合作的,其他人纷纷打起哈哈,场面话说得满箩筐,却没有马上表态。
待他们离开,一直候在内屋的宋三、宋二走出来,愤懑道:“大哥,观阳便是如此。”
“呸,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船帮得势的时候,像狗一样追在我们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不知道是谁。”
宋大:“你也知道那是船帮得势的时候。”
兄弟几人沉默了。
放在两年前,哪怕放在去年,他们谁能想到两代人辛苦经营的船帮宋家会落得如此的局面。
宋大忽然问:“老七是怎么回事?”
提到宋七,宋三忍不住想发脾气:“还能怎么回事?大哥若能说动他,大哥便去说吧,反正我是说不动了。”
宋二也道:“不知老七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如此置气。”
宋大摆摆手,“再说吧,观阳码头有他看着,也罢。”
三兄弟又一阵沉默。
船帮在观阳折戟沉沙,如今剩下的营生已经不多,观阳联盟日益强势后,原先跟着他们混的许多船商、客船,已经跑去那边,不少更是明目张胆地挂起观阳联盟的旗。
如今,依旧强势的,也只剩下宋七接手的码头,不知是宋七凶狠,卢栩故意回避,还是卢栩的重点不在码头上,两家在水路和码头竟然和睦地做起了邻居。
观阳码头甚至比船帮一家独大时还要平静。
这让船帮十分看不懂,宋三甚至阴谋论怀疑宋七是不是在宋六的教唆下投靠了卢栩。
他们哪知道,卢栩压根只是想平静做生意。
而厌倦了争斗的宋七也恰恰如此。
卢栩没让他们的码头扩张,宋七也收紧了船帮在码头的地盘,中间的缓冲带渐渐被大胆的渔民占据,在中间把他们隔开。
双方谁做谁的生意,和平竞争,自然相安无事。
甚至在河中遇到对方出了什么状况,还会帮忙搭手拉上一把。
遇到客船人多时,也不介意往对方客船招揽生意。
宋七投靠卢栩?
那是无稽之谈,他至今还记恨着卢栩打了宋六,差点要了宋六半条命的仇。
他和卢栩也一直在竞争,卢栩出优惠券,他就把客船升级,卢栩价钱优惠,他船舱宽敞,各有各的办法,各想各的主意。
至于像从前那样打架解决?
宋七不愿意。
在这方面宋七和卢栩出奇的默契——
乘船的客人是活的,水里的鱼是活的,揽客抓鱼,强迫无益,得靠让对方都服气的真本事。
做好自己,优则客自来。
宋七的做派,在向来张扬霸道的宋家兄弟看来,过于懦弱。
在他们的意识里,只要打不赢,就是低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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