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回头看了眼对方的去处,又赶忙拉住多琳的衣袖:“唉!他好像是要出去。”
“出去就出去,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多琳摆弄了一下发间的花,依旧没忍住跟着看了眼。
那是要去见谁?单单是见着费舍尔的表情,就让她忍不住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甚至产生一种自己坠入爱河的错觉。
如果是去见一位女士……那那位女士必然十分幸福吧!
费舍尔对歌舞团中的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并不在乎,他期待着今天夜晚的演出,他也相信自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万事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剩下的就是为他的教主揭开帷幕。
他要做一件事,一件足够“大”的事。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尝试,可他却跃跃欲试,激动地就好像是曾经在雪地里的那支舞。只需要足尖轻轻点在地面上,于飞雪之中带走某些被解除的“衣物”。
然后一层……
接着再一层……
所有人躯体内的心脏都同样温热地去跳动,仿佛是苟延残喘的最后震颤。
那就是他的鼓点,他要踏上的节拍。多么灿烂而美妙的景象,仿佛一切都在重现着那一夜。残酷又绝望的一夜。
想到这里时,他步伐也忍不住轻快了一些。费舍尔低声哼着乐曲,将围巾缠在下半张脸上,留出他澄澈的眼睛扫视着世界。
但是在开始那样的舞蹈之前,他还需要去买一束花。
不同于不凋花那个故事里的“假花”,费舍尔想为他的教主大人献上一束戛然而止的花朵,就像对方同他所说的那样,有灿烂的机会,也有阴暗负面的时刻。
冬天的花店鲜花种类很少,但费舍尔进去时,花店的女士却立刻认出了对方。
她脸上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温声细语地问道:“您来啦?您的花我找了好几位货源商人,拜托他们给您特意带了一束,需要包起来吗?”
费舍尔摇头,将围巾解了下来:“不,您请给我包装纸与丝带就好,我想自己来做这件事。”
店主将东西都准备好,并将盛开的郁金香放在浅水深桶里拎了过来,站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偷偷地注意着费舍尔的动作。
和与她对话时的神态不同,这位她第一次见面后就四处去打探来历的舞者先生脸上的神情柔和极了,动作细致地修剪着叶片与根茎,再错落地扎上一束,并在其间点缀了些许风铃和红榉木。
以麻绳捆好后,他裁好了两层不同颜色的包装纸,将其小心翼翼地捆好又装饰上丝带。
店主忍不住想,他看着那束花的眼神仿佛就像是看着一位恋人,可有时候她又感觉,只是恋人不至于让对方露出如此沉迷其中……一副近乎虔诚的神情。
这让她感到有些艳羡。
费舍尔对于外人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他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作品”而后便抱着它结了账,围好了自己的围巾,只等他的教主再来找他一起去共用午餐。
他无权过问对方的行踪,就算再想念再想见也都无法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去找到对方。
但,这也没什么问题。
费舍尔想,就像他看那些剧本里说的一样:只有对方想见他的时候,他们见面才是有意义的。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他一路踩着影子回到了酒店,还未进去,他便瞧见了那个仿佛一个幽灵的身影。
对方还是那样,披着黑纱,身形算不上高挑,也完全无法让人看清楚他纱后的模样。只是当他看见哪一个人时,心里就充斥着一种欢乐。
费舍尔抓着围巾,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在对方迈步进入酒店之前,先一步踏上了楼梯。
笼着黑纱的身影停下了步伐,而费舍尔则是轻巧地转过了身,就好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动作自然地看向那人,略一停顿,便又缓步走下了阶梯。
他是教主的好信徒,他知道怎样处理一件事对方会高兴,包括——“独享”这份殊荣。
正如费舍尔所想的那般,埃米特确实挺喜欢费舍尔这样简单的肢体语言便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抬头看了眼人,收回自己抬起的步履,转而跟在人身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埃米特注意到了费舍尔怀里的那束花,红白相间的郁金香,看上去含蓄又纯净。
这或许是送给自己的,他猜测,不过他不需要这样一束花。拿着这个去看舞剧并不方便,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一束花。
不过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两人穿行过酒店门前最热闹的地段,步入了商业较为繁华的区域,接着进了一栋高楼。费舍尔抱着花,同电梯员报了一个数字,而后两人便坐着这较为原始的电梯直上了最顶层。
埃米特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电梯没人,他也就直接开了口:“我还以为我的好费舍尔还是个穷小伙,可短短时间就已经踏足进入上流社会了。”
费舍尔神情顿时紧张了些许,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您知道,我很期待您能来。”
“歌舞团的收入很高吗?你有关照过家里人吗?”埃米特低声问道,他不希望对方过分狂热。
费舍尔摇头:“不,这是他人送我的卡券,在这所饭店的所有连锁店都可以使用……虽然我并不喜欢那个人,但推脱太多可能会惹上麻烦。至于我的母亲……”他语气平缓下来,轻声说道,“她很好,我委托人帮忙搬了住所。穷苦的地方容易孳生不好的东西,所以她会远离那些。”
埃米特心放了下来,他微微颔首:“那很不错,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分寸。”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最顶层的饭店,刚一踏出门,便有侍者迎了上来,带他们去往已经定好的包间。
埃米特走在最后,借没人能看见自己,扫视了一圈这个餐厅。
除包间外,这里还有一些大厅里的餐位。或许是价格高昂,加上时间太早,现在这里人并不多。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跟着进房间时,却忽然注意到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略显邋遢的身影。
是那个他换到《不凋花》书籍的摊主。
他一头卷发仿佛没有清洗,神情阴暗地与对面人交谈着什么,忽然抬起眼,朝着埃米特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这意味着, 对方至少得是代行者实力以上的人。
如果是之前,埃米特可能还会惊慌一下,或是完全不知所措。但现在他已经不会为此而太过担忧, 他与门罗对话过, 也和某个还未见到真身就被他“交换”走生命的代行者交过手。
只是一个看得见自己的人而已, 世界这样大, 这样的人在天之下有也正常。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是哪一途径的人。他从容地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接着便跟着费舍尔进了房间。
这里的两人间也足够宽敞,天还未黑, 桌上的蜡烛已经点上。费舍尔将花放在桌上, 挥手让侍者先出了房间。
他去拉上了窗帘,又坐到埃米特对面:“真希望您能同我一同进餐……我特意询问过店长该如何配餐, 您真的不试一试吗?”
埃米特摇头, 他不是很饿。再者,灵魂状态的他如果吃了什么,那东西是吃去了哪?他不太想深思这件事。
费舍尔有些低落, 他将花又向埃米特的方向推了推:“那至少, 请您要收下花。”
“费舍尔。”埃米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费舍尔是对他抱有好感, 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只是这些事他的确都不需要。
“你要知道,我不方便收下它。”在人更加失望之前,他又补充道,“但是, 我很高兴。我无法收下全部, 却可以取走其中的一支, 而剩下的, 我则需要拜托它们,让它们代替我留在你身边。”
埃米特站起身,从中拿走了正中心的白色郁金香:“我来见过你,而这一束被取走了一支花的花束就是证明。”
这刚好是费舍尔所在意的点,他渴望确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也渴望能够确定教主就是对他也特殊。
他看着埃米特手里的那只花,就像渴望着被握在手里的是他一样。
“这是会凋谢的花……”他半晌后才哑声说道,提及的话和埃米特刚才所说的似乎毫无关联。
“就是因为凋谢,所以才能作为往后再见的证明。”埃米特接着说道,“以‘不凋花’凋谢来作为时间的记录,那要久得多。”
费舍尔低下头,将手按在胸口,轻声笑了笑:“您真是……”
他手下的跳动似乎都慢了下来,急切的感观渐渐被抚平。这是分别之后的第二次见面,而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更多次的再见。
费舍尔想,这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法离开对方。他就是教主手中的风筝,可他喜欢这样的比喻,也渴望一直能由对方牵引自己的心弦。
埃米特将花放在自己的膝上,隔着桌子看着费舍尔,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费舍尔坐了会后,起身去门外低声同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侍者将餐点端了进来。尽管先前埃米特拒绝了,但费舍尔依旧是点的两份食物,因此在埃米特面前的桌上也都摆上了前餐。
“您是一个人来到南姆市的吗?”费舍尔等人都出去之后,忍不住小声问道,他说那话的时候甚至只是看着面前的浓汤。
埃米特心里有些猜测,他心里感觉有些好笑,说道:“我的确是只身前来…你的信埃米特有妥善地交给我。我提过,费舍尔,你不用对他太过防备。”
“但是他能陪在您身边……”费舍尔忍不住说道。
“并不是,我刚刚从阿塔纳卡回来,我的事情也很多,不可能总是留在某一个地方。”埃米特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与他见面的时间恐怕还没你长。”
费舍尔嘴角扬起,无法遏制地表露出某种高兴:“我很高兴您更愿意见我。”
也不是这个意思……埃米特心想,可这件事没必要同费舍尔说明。
由于只有一个人吃,加上晚上有演出,费舍尔吃的比较节制也比较迅速。剩下的餐点按照他的嘱托,都上得很快。
埃米特注意到,对方吃的大多是热量较高但并不是很占肚子的东西,主食也吃的较少。动作上没有贵族那种优雅,却有某种随性的美感。这还是得得益于……对方的外貌。
贵族……说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贵族一起吃过饭吗?
埃米特扶住额头晃了下脑袋,按住了手,没直接将本子拿出来翻看过往的记忆。
然而费舍尔却几乎立刻抬头看向他:“您不舒服吗?”
“不…不是,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埃米特答道,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小信徒打个预防针,“近来我的记性不是很好,似乎总容易忘记一些事。”
费舍尔放下了刀叉,抽出手帕擦掉嘴唇上方的奶油,认真问道:“您是忘了什么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说,我如果知道也可以帮您回忆……”
埃米特忍不住笑出声:“就是因为忘了,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回那些……但是,你提醒了我费舍尔。”
他想到什么,忽然语气也严肃了些许:“我希望你尽可能地记住你知道的,与我有关的事情。”
“你对我的记忆,对我的认知,构成了一部分的我。就是因为有你的记忆,你的感知,我才算存在……”
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他,没有任何人有与之有关的记忆。那么这个人的存在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证明呢?
埃米特忽然感觉手脚有些发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感到心寒。
只是这样的感觉一晃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你一直记得我。”
费舍尔不了解事情发展的全貌,但他明白,他的教主陷入了某种困境。这样的困境让他也会害怕……或许这份害怕中也有那么一点是“害怕失去自己”。
他站起身,绕开桌子,来到埃米特面前,和往日一样,侧坐于埃米特身边,将手搭在对方膝上的手背上。纯白的郁金香同时被他们两人握在手中。
如同喃喃自语,费舍尔闭上眼,靠在他腿侧答道:“我会记得您。”
“我记得您,您构成了我,我无法与您分割。如果忘了您,那我也不应当存在了。”
他们的命运应当是纠缠的。他的教主如此说了,那么一切他都可以舍去,唯有这一点他一定会守住。
对方的手抚在他的发顶,轻柔地就像是一个吻。
“起身吧,费舍尔。”
对方如此说道:“你该去准备你的演出了,我的舞者。”
“取悦我,以你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两人从餐厅离开时, 埃米特注意了一下刚才摊主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本来也只是萍水相逢,他也没有在意更多。
不过这一遭遇下来, 他倒是感觉对方那个书摊上的书都可以想办法换来研究一下了。
等费舍尔的舞蹈结束, 他回去试试看能不能返回身体……希望一切顺利。埃米特在心里祈祷着, 不论是今晚的演出, 还是他自己的试验。
费舍尔出来与埃米特见这一面时间也有些赶,他们直接奔赴了剧院。走员工通道进去后,费舍尔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了他为埃米特预留的那个座位旁边, 以示这里有人。
他临走前还同埃米特低声说了两句话, 以求得鼓励,而后才转身去的后台。
此时场内除了工作人员以外也没有其他人。能看到有类似导演的角色正在带着几个演员再熟悉一遍走位, 乐池中也稀稀拉拉坐了几位乐手, 在为乐器调音或是放缓幅度地练习。
正是因此,整个剧场内显得有些嘈杂。
埃米特靠在他自己的那个座位上,这里不是最好的位置, 两边旁侧小露台处的位置都已经被分配出去了, 他的位置靠中间,但也稍微靠后。
等了许久,他也没等到费舍尔跟那群舞者在台上走过场, 倒是瞅见了雅格正站在台下抱手仰头看着舞台。
他已经换上了演出的服装,脸上的妆还没有化,神情十分认真。
这是费舍尔的竞争对手,但埃米特却有些遗憾, 在他看来, 雅格的舞蹈水平也不算差, 被费舍尔一个新人挤下来确实有些不应当……特别是在他原本应该是饰演男主角的情况下。
如果可以, 他会更希望费舍尔能够与这一位同台演出,那或许能展现出更让人惊喜的情形。
雅格在那站了一会,忽然有另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走到了他身侧,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雅格忽然皱眉,转头又对对方说了什么。
无事可做,埃米特忍不住缓步走了过去,仗着没人看见自己,光明正大地开始偷听。
还未靠近,他便听见了雅格压不下去的有些愤怒的声音:“我不缺这一次演出机会。”
另一个男人埃米特也隐约有些印象,当时他跟着人去见费舍尔时,这人是除了费舍尔以外第二个站起身来的。他看不见自己,所以他应当是第一个起身去迎接歌舞团负责人的人。
男人耸了下肩:“我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我更喜欢和你搭档。那个费舍尔毕竟是新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来什么‘临场发挥’。我想保险一些而已。”
“总会有这种时候,我认为你这样的想法是多余的。他既然现在在歌舞团,日后同台演出的次数不会低。”雅格清了下嗓子,又将声音压低,“不用想了,跳好你自己的。”
“好吧。”男人放弃似地说道,“我只是想我们的合作会更完美。”
“费舍尔也会是的。”雅格含蓄地说道。
等人走了之后,他长长地吁出口气,靠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但这位雅格在歌舞团的人气似乎不低,在那个男人走后不久,另一个和刚才那个打扮近似的男人又走了过来,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神情完全不同,埃米特差点就将他们当成了一个人。
那人一来便锤了一下雅格的肩膀,半笑着说道:“怎么样?坐冷板凳的感觉?”
雅格揉了下肩膀,苦笑着摇头:“我早就有这种准备了,在看见费舍尔的时候……我不介意这一点,是我还不够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那人摇着头,看了眼刚才男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指地问道,“他又来找你?”
“……嗯。”雅格点头,“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那你也清楚,他只是想要博得他人的喜欢而已。”那人吹了个口哨,“例如公爵夫人的青睐——”
“嘿,雅格,你知道吗,他之前同几位女士领队提到过,他认为你不如他帅气,如果是你们同时登台,他就理应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