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容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有用的, 埃米特干脆没多浪费翻阅的时间, 直接丢进了“研究”里,直接去翻下一本。
在藤蔓的环绕下,他行动自如, 有过前一次经历, 对这次再来他接受良好。
或许这藤蔓也是某种暗示,宣告他所进行研究的那一章到底是什么。
下一本的标题则没办法一眼看出问题:《静默的歌谣》。
埃米特翻开书,快速地浏览下来。
大部分内容还算正常, 唯一显得有些奇怪的,是收录着“雪原呼声”的篇章。
“你在驱逐什么?
你在追逐什么?
骄傲的雪狼啊,你赶走了让人恐惧的黑夜
黎明啊,你又要带他去往何处?”
如果没有先前的接触, 他恐怕不会想那么多, 但现在这暗示也很明显了——第一章 的司星者, 逐夜狼。
可能是由于今天切换得早, 也可能是因为近来一段时间太过疲惫。
埃米特在回归身体后,少见的做了一个梦。
梦中大雪纷飞,天与地浑然一色,一切的界限都不是那么明晰。
寒冷凝固之感逐渐从他的身体末端逐渐覆盖至全身,他被寒气冻得动弹不得。不止是皮肉,甚至是更深处的血流与骨髓,整个身体陷入凝固。
可忽然间,有谁触碰了一下他的尾椎骨,像电击一样,让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在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前,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将他拥进怀里,让他得以恢复知觉。
“我们到地界边缘了,再往前,我们就能投入下一个边界的循环……天之下的一切都很有意思…你很冷吗?”那人询问他。
他抬起头,朝着对方的脸看去。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湿雪糊在了眼睛上,他什么也看不清。
对方抱住他的胸腔震动了一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而后对方伸手为他擦去眼睑上的雪。
“抱歉,我忘了,你又蒙眼了……”
那声音就像是雪花落在了水面上,瞬间消融下去。
连带着他的意识也沉了下去。
可在他完全脱离那片雪境之前,缱绻的声音低声称呼他为——
“老师。”
埃米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睁着眼感觉睡意全无。
可大脑加载没他睁眼的速度快,他呆滞地看了好一会天花板,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还像是在梦里那样模糊。
他沉默了下来,脑袋放空没回忆刚才梦中的情形,而是忽然想起这情况有些眼熟。
上一次他剥下皮之后,他的这副身体也跟着褪下一层皮过,那时候他眼睛上也是笼着这样一层东西。
埃米特抬手去摸了下自己眼睛,却怎么抹都没从里面抹出一层薄膜。
……现在再换号也不现实,特别是在做过刚才那样一个梦之后……
明明是很温馨的梦境,可他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感。
他不知道那是谁,他也没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更何况,对方似乎还称呼他为老师。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有些暂时不想切换为灵魂状态,也是有种害怕再做那种梦的感觉。
凭借着模糊的光影和记忆,埃米特换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
眼前的一切让他没机会做点别的什么,他又不想暴露在人前,于是假装在房间里翻阅书籍,甚至婉拒了阿诺的送餐。
阿诺一反常态,询问了半天之后,忽然直接提了一个埃米特没想到的话题。
“暗骷最近有些大变动。”
事关费舍尔人身安全,加上从上次看,对方的危险不止是来源于一个暗骷而已,这让埃米特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左思右想,觉得眼睛的事情说不定可以找别的理由骗过去……至少阿诺应当不会拆穿自己。
犹豫了好一会,他站起身,将椅子挪了个方向坐下,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进来说吧,我有些事情想问。”
阿诺推门进了房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他房间内的情况,确认没危险之后这才看向埃米特。
他目光一落到埃米特身上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眼睛上的异样,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等着埃米特的询问。
埃米特心里松下一口气,问道:“具体是哪方面的?”
“原本他们与夜琉璃之间的争端从未停歇,但近来暗骷的人无故失踪,他们猜测是夜琉璃下了死手,于是开始了反击。”阿诺解释道,“但以我调查来看恐怕不止如此。”
“无故失踪……”埃米特皱眉问道,“你调查出来了什么?”
“不是夜琉璃动的手,他们如果想做些什么还是很明显……至少我不会分辨不出来。但现在暗骷人失踪没有规律,甚至去查一些失踪的人是不是因为什么结仇也查不出来共同点,就好像……他们是无缘无故被清算了,只因为他们是暗骷的人。”阿诺答道。
埃米特思考了片刻,又问道:“你知道第八章 有什么有仇的其他章吗?”
阿诺摇头,说道:“许多,他们结仇太多,大多都与他们有些恩怨。”
……这可真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埃米特心里嘀咕着。他有些想直接问汉斯的情况,但他却不好暴露自己认识汉斯的事情。
他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暗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在后续的调查里帮我把一些战火引上他们,能帮夜琉璃将他们都除掉最好。”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这样也能隐去费舍尔那边的纠纷。
除此以外……埃米特又说道:“我想追加两件事情。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能给我超出预期的答案。”
“一件是关于奥古斯特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一些他的把柄,如果能让他日子不那么好过最好……另一个,是关于根治怪病的方法。”
答应格兰登的事情埃米特不曾忘记,只是眼下他也感觉仅仅靠他自己许多东西十分吃力,一个合格的教主应当能够妥善安排自己手下的人马。
只不过他现在确实还缺能用的人。
发展下一位教徒的事情刻不容缓,但发展谁却不适合暴露。
他得多打探一下情报才行。
埃米特心里盘算着,面上则是端好了架子。
阿诺追问道:“怪病是指哪种?”
“……会吐出内脏碎片……也可能是真菌的某种怪病。”埃米特描述了一下格兰登之前所说的症状,见阿诺没有立刻应下,便又问道:“你知道这种怪病?”
阿诺愣了愣,摇头说道:“不是认识,而是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怀疑某个章节的存在。”
“第八章 ?”埃米特猜道。
阿诺否认道:“不是,是第六章 。”
“他们和学术合众走得很近,所以也经常有人会忽视他们,在邻国法迪尔他们也算是正统教团,名叫‘互助会’。”
这听上去够不正规的,埃米特想着,问道:“他们只在法迪尔?”
“不。”阿诺说道,“事实上,除了这部分以外,第六章 有两个大派别,一个是以互助会为首,主要攻克先进治疗手段的,另一部分则是俗名为‘瘟疫行者’的存在。”
埃米特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他问道:“这部分主要传染疾病?”
“差不多。只是他们似乎认为,疾病是生物的最重形态,一切都会回归于此。”阿诺说道。
细细深究下去,这种以正常人角度来看肯定是有点问题的想法都挺奇葩的,好像他所接触到的大部分章的人都有点奇怪在里面。
唯一一个正常点的也就逐夜狼了。
就是可惜这正常的都像是被逼没了,埃米特摇了摇脑袋,说道:“我不是很明白,不过这方面的也一起帮我关注一下吧。”
“嗯。”阿诺应了一声。
在埃米特以为他要出去时,对方却忽然上前了几步,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他顿时有些不太自然,向后仰了些许,把找好的借口拿出来说道:“我…看那些书出了点状况…等之后就……”
就在他跟前的人没有擅自做什么,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就让他有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阿诺低声说着,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将埃米特打横抱了起来,就近塞进了床上的被褥里。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说创建一个抽奖可以给大家发生日福利,结果创过一次了好像搞不了第二次。
可以的话,请留下言,等我下班来!(希望没有违……)
阿诺说得对, 他眼下状态的确不太适合做点什么,可埃米特也不想陷入沉睡。
他没有反抗,窝进被子里之后, 目送着阿诺的身影出了房间, 又看向自己卡片的存货。
既然没什么好做的, 那就干脆研究一下洛娜的东西好了。
本来昨天还打算先搞清楚一点第四章 的事情再进行研究, 但现在就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埃米特稍作休息,先换了灵魂状态,而后坐在床边酝酿了一下, 这才将那张卡片放进了“谈话”后的另一个空格。
视野笼上一种幽深的绿, 而后他先一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四面八方涌动着。
整个空间似乎都从单纯的房屋变成了某种腔室,空气鼓动着充满泥土气味的暖风, 脚下所踩着的木地板也逐渐变得绵软仿佛土地。
纤细柔弱的藤条破土而出, 爬上了他的脚踝,又缠绕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上。
这如同蚂蚁一般细细啃食着他腿部的触感,让埃米特几乎立刻弯腰捂住了腿, 以阻止藤蔓继续向上攀爬。
放置入谈话的卡片不止可以开启仪式, 更是可能带来任何不可思议的影响,但在一切停止之前,埃米特从来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停止。
他尽力不慌张, 冷静地扯住藤条,想将那东西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只是他一伸手,仿佛能够随意折断的藤条迅速分出亚枝,缠绕上他的手腕。
仅仅是一瞬间的恍神, 埃米特迅速被这些藤条捆住了手脚, 以被迫接受的姿态钳制住了行动。
……真糟糕, 哪方面来说都是。埃米特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自己有够倒霉, 只得静静等待这次卡片的作妖。
洛娜应该是个好孩子……他不确定。
缠住他的藤蔓窸窸窣窣,忽然,他脚踝处猛得产生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人用刀割开了他的脚筋,与皮肤温度相近的液体很快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脚趾滴落在地上。
会弄脏地板……
埃米特却首先想到的只是这个,上次他剥皮时弄脏的地毯成了他“发疯”的“罪证”,而这次如果再弄脏地板……以阿诺那样的性格必然会追问下去。
不论这是想做什么,必须得阻止……至少不能在这。
埃米特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很快他的忧虑就解除了。
因为那细小的藤条从被割开的伤口中钻了进去。
它堵住血管,又顺着光滑的血管壁一路生长上去。血液就是它的养料,而它所束缚的人就是它的祭品。
内里的血管内壁好像被抚摸着,掩藏于皮肤之下遍布着他身躯的每一个角落——那藤条就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占据着他□□的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埃米特忍不住有种呕吐的欲望。
可与他生理性的干呕不同,他逐渐感觉到的是他思维的钝化。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相当喜欢。
就好像他只是一片叶子,脉络支撑着他舒展开。他可以比往日更加宽阔平整,也更加有所依靠。
脚下的不再是木地板,也不是土壤,而是会跳动的,带着柔软的力度的“心脏”……
这是“根”。
一切赖以生存所在,只要相信它,理解它,与它共存,那么很快,它就将会把自己呈到“天之上”去,送到司星者面前,任祂采撷……
藤条在皮肤之下活动着,束缚着他双手,将他逐渐举起来的那部分则是渐渐放松,似乎也打算跟随着一起挤进他的身体内部。
手腕逐渐能够活动,而主枝则贪婪地顺着他的身躯逐渐缠绕上他的脖颈,细嫩的枝条绕过喉结,向黑纱之后的脸庞上缠绕而去。
猛地,它的生长顿住了。
皮肤鼓出一根根血管模样,显得异常狰狞的手轻轻攥住了它的嫩芽。
“你真可爱。”他低声说道,“但是过分了。”
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钢笔,不算锋利的笔尖却恰如其分地将那些肆无忌惮的藤条们削断,在藤条恐慌地将要逃进他的身体时,又被他用力钉在了脚踝处。
穿过皮肉牢牢钉死在那,不给它再度闹腾的机会。
埃米特捉住那一小段,手指用力,顺着钉死的位置将东西一点点从身体之中扯出来。
藤条不情不愿,但因为主枝被削剪也不敢太过放肆。
沾着血的藤条迅速被收拢,拽成一缕缕滴着血,但极为低落的模样。埃米特却没有任何怜惜地将东西一团,准备晚点直接变成卡片存起来。
这不是一个仪式,和另外两个完全不同,但使用它之后所带来的威胁不比其他任何小。
当然,这类事情他以后经历的将会更多,习惯这些对他而言显然更为重要。
埃米特握着它坐了下来,好好“询问”了一番后,大致理解过来这东西的用途。
除开那种寄生一样的情况以外,它还可以作为“沟通”使用,以达成和手机类似的效果。
如果将成熟体的孢子给予另一个人,他再掌握主枝,那么就可以在恰当的时候单方面与另一个人建立起联系。
随着孢子逐渐成长,占据对方血管越多,他就能逐渐从单纯的声音演变直整个人都好像出现在了对方面前。
但埃米特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他忽然问道,“刚才你也是直接就想要‘寄生’我,不是吗?”
“不如说,你是谁?你不是洛娜的话,你是谁?”
藤条没有了动静,而是整个陷入了死寂,就好像它一开始就是死的。
埃米特垂下眼,心中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天之下……天之上,那么天之下的一切都是能被天之上所察觉的吗?
也就是说……循光,他们一直处于光中。
他又抬起头,目光挪向窗外。
现在,他又在谁的包裹之中?
——————
关于暗骷的事情,阿诺明白埃米特的授意。
除掉暗骷倒是简单,但要消除这样一个教团,同时又不暴露自己的存在,还需要更加委婉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眼下更加麻烦的是埃米特的变化。
大部分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情况,而阿诺却知晓,那是某种改变的预兆。
埃米特在褪去人类的特质,进而更加接近他所追奉的存在。
这样的时间里,他将会先经历一段时间的钝感,进而从精神到身体都更加敏锐,就仿佛蜕变一般。
这让他也不敢离开太远,只担心对方的情况会突变,进而产生其他的影响。
但即便如此,就在附近行动同时关注书店情况的阿诺回来时依旧对上了埃米特有些神经质的情况。
他的房间内一片混乱,用来誊抄书籍的纸张被撕碎,不少东西散落在地板上。
同时他整个人都扑在窗户上,认真地用胶水将纸张一层层地粘贴在窗上,就像是在筑起自己的巢穴。
在注意到阿诺回来时,埃米特头都没有回:“你来得刚好,我看不太清……帮我把窗户都封上吧?”
阿诺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又将人抱住,放回床上。
接着便继续帮他将窗户封死。
他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埃米特却开口向他发问了。
“阿诺,你也在看着我吗?”
作者有话说:
恐惧*3=绝望无助的时节
“你想让我看你吗?”
埃米特显然放松了一些,他摇头说道:“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吓人。光无处不在, 换而言之, 天之上的他们也无处不在, 所有的光都是祂们的道路, 所有的路都将通向祂们……所以我总想会不会祂们也会一直看着我们。”
“不一定,祂们应该也有祂们要做的事。”阿诺贴好纸,又将窗户关好, 坐到床上握住了埃米特的手, “你还是好好休息,如果你害怕……就告诉我。”
埃米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害怕, 他“嗯”了一声后, 乖乖缩进了被子里。
黑暗笼罩着他让他有种回归母亲胎内的安全感,他也没松开阿诺的手,稍稍躺了一会, 他的意识就沉了下去, 呼吸也绵长起来。
阿诺没有动。
握着他的手的那只手皮肤逐渐变得湿濡起来,而与此同时,流质的物体从他握着的那只手的指缝中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