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其中的隐秘之事,在埃米特询问之前,塞西尔一直都尽力回避了这件事,以至于他们新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回避了前任教主的死因。
埃米特只是通过对方描述的那些话语就已经感觉到了极度的不适,他忍不住联想到自己昨天发疯的时候做的那些事,倒是完全不怀疑真实。
塞西尔答道:“我们也不清楚,涉及到更高层的事情更为隐秘,那是在天之上所产生的,进而影响天之下的我们。我们也猜测过,或许教主是在与他人的竞争中落败了。”
埃米特闻言却感觉有一点奇怪,他问道:“这个竞争,一般而言是同一章之间产生的吧?”就类似游戏里使徒飞升中所产生的敌人,除开某一位以外,一般也是同一途径的人,因为每一个位置的人数都有限,所有存在都有竞争关系。
除非这个世界没有这种限制。
而且,他记得第一章 的权柄里并没有与蛆虫腐烂有关的形容,也没有睡梦一类。如果是因为信仰的教派原因,那怎么会是这种离奇的死亡方式?
这却似乎问到了塞西尔的盲区。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可以询问一下霍维尔,这些年以来,他一直在调查当初的那件事。”
埃米特了然,他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同塞西尔道了别:“叨扰您好一会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上了马车后,三人都心里各自想着事。马车轱辘声中,三人又再度返回各自的家中。
因为这次视野影响很小,埃米特便没有将自己主要的精力集中在“研究”那个方块上。他急着去看看拆信刀有没有什么问题,同时等着再“换号”去看一眼费舍尔,一回书店便急急忙忙往二楼冲。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坐在柜台后的霍维尔叫住了。
“哟,今天这是恢复好了,走得这么着急?”
埃米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脚步顿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柜台前:“我觉得我大概是恢复了。”
“你都急着去庄园了,能不是恢复了吗?”霍维尔吊着烟斗,阴阳怪气了一句,又用下巴指了指柜台前的书堆,“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像是家长训话,埃米特又因为昨天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加上这是霍维尔要求,他只好耐下性子先坐下。
他嘀咕着说道:“我不是给您留了纸条吗?”
“你那可不是‘询问’你能不能去,而是‘告知’我你去了。”霍维尔哼了声,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又伸手摸了下他额头,“今天总没头晕?”
“没有。”埃米特老实地回答道,对方这样关心他,他也有些不太想什么都瞒着对方,“但是我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
但他说的这话也讨巧,可以说只是因为看书和生病才犯了癔症,也可以说就是使用了仪式,全凭人怎么去想。
他说完之后,霍维尔却止住了话头,开始不停地抽烟。
直到烟斗里的烟草差不多燃尽了,他这才隔着烟雾问道:“你是不是已经选择了某一章作为你的信奉?”
这事埃米特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眼下这状态算不算是在“信奉”。
与其说是“信奉”倒不如说是他找到了一条可以“利用”的途径。
好处是第十二章 不为人知,且知情者都避之如讳,就算追奉于此,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坏处是一旦被人所得知,很有可能就会被围攻。
自诩为“穿越者”的埃米特也不太愿意去搞什么“信仰”一类的东西,顶多对他来说算是一个方便他去获取更大能力的存在而已。
事实上选择第一章 还是选择第十二章于他而言没有很大区别,只是他先一步迈入了第十二章。
游戏中在建教之前还有更改自己追奉的可能,这边世界就不太好说了。
现在也根本就没机会去找其他途径的空余时间。
见埃米特半天不答话,霍维尔显得更加心烦意乱起来。他焦躁地将烟斗中生育的烟灰叩在桌上,又伸手去拿了他烟草袋,潦草地往里面塞了一撮烟草,但半天没点着。
埃米特见状,伸手抢了他的烟斗说道:“您这么在意这种事情干嘛?您是想让我跟您一块信奉第一章 ?”
霍维尔下意识伸手够了一下,听完话却反而收回了手,搁在他们中间。他讥讽般地反问到:“我为什么要你去信第一章 ?你看了这么多我给的书也没见你突然醒悟了什么。”
埃米特耸了下肩,将他烟斗里的烟草倒回烟草袋:“我是觉得您是想让我了解,但对我的选择没打算干预什么。”
霍维尔却反驳道:“我偏要干预你。”
“好好好,您干预您干预。”埃米特有些好笑地说道,霍维尔虽然看着年龄挺大,但却越老越小,脾气有时候跟个死倔的孩子一样,埃米特倒是没在意对方的用语及言辞。
他眼睛含着笑,把烟斗和烟草袋都放到旁边的书堆上,手撑住下巴看霍维尔:“那您说说,您想干预什么,我认真受教一下。”
霍维尔对他这副做派差点吹胡子瞪眼,他白了一眼埃米特,却是说道:“我要你别走第一章 。”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在那一刻显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压迫感,就好像要强行将这句话、这个概念,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深深写进埃米特的脑海中,成为他潜意识里的一部分。
“第一章 途径已经封笔,现在再没可能飞升一人。”
第18章
埃米特闻言愣住了,他看着霍维尔,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位前第一章 教主忠实的信徒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霍维尔似乎也对他这副态度早有预料,他一把抢回自己的烟斗和烟草袋,又开始重复着塞烟草的动作。
埃米特回过神来,皱眉问道:“或许我不会,但是为什么?您不是……”
“我知道我才会说这样的话,不管是塞西尔还是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霍维尔点着烟,抽了一口后才看向埃米特,“趁你对这一途径还没有这么浓厚的兴趣,也还没和我们一样被限制住。”
埃米特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在我回来之前刚和塞西尔管家聊了几句,他同我说了前任教主睡梦中离世的那件离奇事,并且同我说您一直在追查真相。”
他顿了下接着说:“我是有些想向您询问您现在追查得如何,但这疑惑似乎只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对您调查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尊重。所以我还是向您提出这样的问题,至于是否要作答,还看您的选择。”
霍维尔停下抽烟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埃米特:“你说的话听上去倒是有礼貌,但深究下去本质还是个没礼貌的!”
埃米特笑了下,他耸肩说道:“毕竟我也只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嘛,能努力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错啦,还请您多谅解一下。”
霍维尔作势要用烟斗去敲他头,埃米特躲了下又作势要去抢烟斗,看得霍维尔当场就收了手,将烟斗放下了柜台,以免被埃米特又拿了去。
“我看你可不像你说的那样。”霍维尔点评了一句,而后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本来也不打算说,就算是塞西尔,甚至是那个伯尼男爵……”
“现在是伯爵,霍维尔先生。”埃米特提醒了一句。
霍维尔瞪了他一眼,改口说道:“是伯爵也不行,我就没想过说出来。”
“我查了很多,也在各种地下教团手里打听到了不少事,甚至有几次拜托过官方的势力,最终所得到的线索却只有零星碎片,还原我所说的这部分,还是在我查阅了相当多的书籍记录之后才确定下来。”他背过身去又抽了口烟,接着说道,“教主确实是死于他人的攻击,让他死亡的至少是代行者以上的人,对方通过梦境干预他……而唯二的关键词也只有‘梦境’与‘蠕虫’。再往深了挖掘,我根本找不到这两者与哪一章有关。”
这说法听上去倒是有些接近埃米特先前所玩的游戏里的一部分概念,他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这些您为什么不愿意告诉给他们呢?您在担心什么吗?”
霍维尔闻言神情有些复杂:“我和你现在的谈话都有可能会被袭击教主的代行者所知晓,说了不是招致灾祸?”
“可是您告诉我了。”埃米特说道。
“你不是第一章 的信徒。”霍维尔答道,“这其中所牵扯的要更深,也更复杂,关于第一章为什么封笔,我想你还是自己去翻阅吧。”
他说完用烟斗指了指书店里面堆积的那部分书籍,昨天埃米特还在那翻到过不少东西。
“有关第一章 的记载恐怕这世上没人收集的有我多,过往与世界要如何还原,就看你自己的解读了。”
这倒是如了埃米特的意,霍维尔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将书店大部分图书的翻阅权也交给了他,今后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书。
伯爵庄园那边的打工迟早有做完的时候,可霍维尔书店的存货够他“研究”好久。
埃米特也没掩饰自己喜形于色,他说道:“您真是好人,霍维尔先生!”
霍维尔冷笑一声:“哦,你谢早了,忘了给你说,那里面的书籍全部是各种外文撰写的,你开始学其他语言吧。”
埃米特沉默了。
曾经玩游戏对着一堆还没学的拉丁语梵语之类书籍苦手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您说的是……那我还是先去学习了。”他叹了口气说,“总感觉研究完这些,我靠自己的学识也够混碗饭吃了。”
霍维尔哼了声,没有说话。
埃米特同他道了声晚安,先一步上楼去翻自己的拆信刀。
一进房,他就将挎包扔在椅子上,拿着拆信刀坐到了床上。地毯被霍维尔拿走了,估计也是看不得那上面一块块的血迹,搞得和杀人现场没什么两样。
气温有些低,埃米特脱了鞋将脚先塞进被子暖和一下,接着将拆信刀直接塞进了“谈话”里。
本就显得十分精致昂贵的拆信刀在卡片中显得更加珍贵了,明明是银质,在卡片中却呈现出一种奇特金属的质感。在光下也无法反光,像是吞噬了一切光线,却又不知为何能被人所看见。
埃米特看了看卡片的形容。
【翻书杖可以拆开被折叠的真相,将一切公之于众。
这是一把拆信刀,也是一柄翻书杖,文者之刃。】
没有写是否可以作为“裁定之物”,但这种事情本来也不应该由描写就能见证。
埃米特想了想,再度将逐羽仪式的卡片放进了“谈话”之中。
这一次,他尝试了放入拆信刀的卡片。
他紧紧盯着后面的空缺,在拆信刀放进去的那一刻,旁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空洞。
【我拥有了裁定的手段,利刃足够剖开一切真相,给予我最公正的答案。
我可以向公平索取我想要的任何,付出我应当付出的代价。】
埃米特还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虽然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但确认真的可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狂喜。
埃米特急忙将卡片都取下,准备放置上漆黑的卡片时却忽然想起来,一旦放入这张卡片,他的倒计时就要开始了。
在卡片的影响下,他确实可以以另一种状态前去探望费舍尔,但却无法同步进行另一个仪式……
不,这也是他的猜测。
埃米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试一试,毕竟漆黑的那张卡片所带来的空洞也没说过不能放置仪式不是吗?
只是犹豫了片刻,埃米特还是切了个号。
以仿若灵魂的姿态,他将逐羽仪式成功放进了空洞之中,后面跟套娃一样再度出现了另一重空洞。
这设置还真是……层出不穷。
埃米特心里吐槽着,却也没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功夫。
他带好自己这段时间赚的所有钱,几乎是以一种携带全部身家的姿态迅速出了门,赶路来到了费舍尔家。
在门口时埃米特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到他家中。
和之前相同的是费舍尔的母亲并不在家,只有费舍尔呆滞地坐在床上。
和之前不同的,则是这一次他身旁有了“另一个人”。
他那先前不着家的父亲海斯安静地躺在他身侧,活人和死人挤在同一个床铺上。
尽管现在天气并不热,但海斯的身体还是已经经历了尸体该经历的事情,混杂着组织液腐臭以及一些粪便的气味久久萦绕在房间内部,连带着就好像费舍尔那断了的腿也跟着一起死去了一样。
埃米特静静地注视着他,片刻后,伸手推开了窗。
带着凉意的风吹拂进屋内,好像将沉闷有混杂着腐败的气息吹了出去。
寒风裹着费舍尔鬓角的发丝遮挡住他盯着床铺发呆的视野,他迟缓地感受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那里本该空无一人,可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位身披暗纱的青年站在那。
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垂下的纱绸覆盖了对方的视野,但他却知道对方是在注视着自己。
那堪称完美的下颌附近绕出一点蛇尾巴一般的装饰,而对方的唇形似乎抿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却在嘴角下压。没办法看见全貌,然而这仿若得以窥伺的一角却足以证明这人无论在何处都将备受瞩目。
费舍尔不认识他,却在见到那人的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也是被所有人抨击他是在胡言乱语的诱因。
他也盯着对方,好像喃喃一般说道:“…您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埃米特下意识想冲上去握住对方的手,告诉他自己是来救他的。可是他现在不是“埃米特”,他是第十二章 的教主,必须得摆出教主的作态,好让他人无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因而他只是微微颔首,来到了费舍尔身前。
“我来履行我的承诺。”
费舍尔闻言,眼神迟缓地从他转向自己身侧的海斯遗体:“和您达成交易的人已经去世了。”
“但是承诺依旧作数。”埃米特答道。
费舍尔垂下了头,良久,他才缓缓说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低垂的脖颈在这样如垂暮的姿态下,也依旧显得美丽动人,仿佛世界创造这样的存在就是为了击毁他,让他在碎裂之中得以呈现完美。
埃米特却更加为之感到痛心,他本打算在开头就说明白自己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的信徒,却又在看到这样的情形时说不出口了。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颜狗的一面。
他内心吐槽了一句,退后了半步,将拆信刀放进了空洞:“有。”
他说:“注视着我。”
按照他曾经在玩游戏里经常出现的形容,他补充道:“我将为你展示,隐匿于黑夜之中的真理。”
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尝试,但他却信心满满。
不过是一个交换仪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先前的剥皮秘仪那般凶险。
只是埃米特也忽略了这个仪式在取得过程上就证实了它非同寻常的一面。
在他决定好要交换“费舍尔的双腿完好如初”这一选项时,他却不自觉地取出了那把拆信刀。
蛇纹攀附于刀柄之上,并不锋利的刀刃却在寒冷的风中如同可以劈开一切的利刃。
等待注视奇迹的费舍尔注视着这位身披黑纱的密教教主抬起了他握着利刃的右手,摊开他空无一物的左手。
而后血色溅入费舍尔的眼底。
以拆信刀为支点,一架通体银白的天秤缓缓浮现于对方掌心。
第19章
在目睹奇迹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对自己所将要见证的事物抱有能形容其千分之一的预期想象。
直到那样的画面呈现于自身眼前,一切渴望之物才逐渐拥有了形体。
费舍尔瞪大了眼眶,瞳孔微缩,连呼吸也跟着停滞了。
此刻,他只能意识到唯一一件事——他正目睹着不可思议之事的降临。
而做出这一切的埃米特,却显然感受到了有些东西正在失去他的控制。
他站在这里,可似乎身体的一部分已然从他身体之中脱出。
不,他真的有控制过什么吗?
拆信刀刺穿了他的手掌,卡在骨头之间,就仿佛他的手就是以支撑这项“交换”的托盘。
而在他许下想要得到的事物时,整个天秤猛然向左侧歪斜,倾倒至最低端。
若是往常,他必然感受得到非同一般的痛楚,可不知是他在使用灵魂的状态又或者是这项仪式就是为他免去了痛苦。
从手背探出的刀刃并没有为他带来疼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