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池抬起头,云清已经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贺池似是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酒量还是这么差。
他看着云清的睡颜,看他的睫毛随着呼吸极细微地轻颤,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秀致的眉,丰润的唇……
他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想将他揽在怀里,静静地看一整夜。
却也只能是奢望。
贺池站起身,轻巧地将云清抱起。
他将云清送进卧房,给他除去鞋袜外裳,擦干净手脸,又塞进被窝,这一套他已经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贺池在床边驻足良久。
朦胧的夜色下,云清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他终于没有抵住内心的渴望,弯下了身。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云清鼻尖。
“清清, 快许愿。”
年轻的夫妻一左一右地簇拥在云清身旁,脸上都带着笑,中间坐着的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 餐厅里的客人都眼带笑意地看着这让人艳羡的一家三口。
小豆丁云清对着面前漂亮的小王子蛋糕, 闭上眼许下了希望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对不起清清, 今天弟弟的幼儿园办活动,妈妈忙了一天,忘记给你买蛋糕了,明天妈妈一定给你补一个好不好?”
云清轻轻抿了抿嘴唇,点头应好,看了一眼妈妈怀里睡着的弟弟, 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生日快乐,清清。有时间回来看看吧,弟弟现在已经懂事很多了,他也盼着你回来呢。”
“不了。”
云清回复之后删掉短信,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回兜里,抬头继续手上的实验。
冬日的天光亮得晚,在层层帐幔的掩映下更显得眼前的光线昏暗, 云清醒来后有些愣怔, 盯着雕花床柱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了那个时代。
那些裹缠着他的扭曲变质的情感,也已经和他隔了一个时空,再不会有交集。
他来到了异世,穿成了一个炮灰中的炮灰, 这里过不了几年就会迎来战乱, 他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入局,前途未卜, 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
可在这异世里却有一个人,给他所有的尊重和信任,只为了一个可能便在深夜里骑马疾驰几个时辰回来救他,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却为了给他最好的祝福亲手学做了一碗长寿面……
这份喜欢这么小心又真诚,他怎么能不心动呢?
云清伸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触感。
到此为止吧,云清心想,他不该再犹豫不定,放任自己和贺池都陷得越来越深,这样对两人都不是好事。
贺池是王爷,以后也或许还会是帝王,帝王之爱,最是不能长久。
得到之后再失去的滋味,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天色慢慢变亮,阿舒的声音在帐幔外响起,“少爷,你醒了吗?”
云清回过神应声,坐起身准备起床。
阿舒拉开帐幔,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吉祥话,“祝少爷事事顺意,身体安康,吉星高照,福气临门!”
云清看着他喜气洋洋的的圆脸蛋,做完决定后便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终于散开一些,不自觉地跟着他笑起来。
百颜街上新开了一家绣房,每日都人满为患,有不明内情的人问起来,旁边立即有人回答:“那是王府开的绣房,众人都抢着去买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婆娘去看了,说人家绣得可好了,都是这边没见过的样式,也就新开的头一日大伙儿都是冲着王爷王妃去买的,之后就都是各府的小姐夫人在抢着买呢,图的是人家的做工。”
先开口那人撇了撇嘴,“做衣裳的都是别人穿过不知多少次的破鞋,做出来的衣裳穿在身上也不嫌脏。”
这些人都是坐在街边的茶馆内喝茶闲聊的,听他这么说,另一侧的一个读书人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王妃都穿了韵华绣房的衣裳,你是说王爷王妃也脏?”
那人没想到这读书人看着斯文,开口便是这么大一顶帽子往他头上扣,他连忙辩解,“不,不,我只是说那些女子……”
读书人打断他道:“她们受龙虎帮迫害,无家可归,王爷王妃自己出钱开绣房,给了她们一个谋生的出路,便是为了拉她们一把,而你却在这里风言风语,难道非要她们去死不成?”
那人被他这一连串话噎得脖子都红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丢下一句“强词夺理”便拉着友人走了。
许芸从外面买纸回来,经过茶馆时正好听到这席话,她扭头往茶馆里看了一眼,正好和仗义执言的书生郎对上了目光。
许芸顿了顿,对着书生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身离开。
书生却兀自在茶馆里闹了个大红脸。
许芸回到绣房,却听阿豆告诉她王妃来了,正在后院等她,许芸连忙把手中的篮子塞给阿豆,嘱咐他将买回来的宣纸送到彩娘手中,便匆匆地拿着账本去了后院。
“草民参见王妃。”
云清笑着让她起身,“我只是来看看绣房的情况,你做得很好。”
云清之前把开绣房的事告诉许芸后,许芸当即便对着他磕了三个头,这个自他们相见以来给人的印象便一直便是沉着坚定的姑娘忍不住哭红了眼,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云清给了她们一条活路。
云清看得心里微酸,正想开口安慰一二,许芸却已经擦干眼泪,开口向云清讨了开绣房的活。
这个绣房从选铺子到修葺装饰屋子,再到商谈货源,全都是许芸带着人做的,没让云清费一点心。
云清今日来看,铺子生意红火,从招待客人到选布裁衣都做得井井有条,他心里对许芸的欣赏更添几分。
许芸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云清:“这是这几日的账本,请王妃查阅。”
她们的身份从那晚之后很快便传开了,她们根本找不到活做,就连一身好手艺的彩娘,也没有一家布庄或是绣房愿意雇她,虽然她们住在善堂吃住都不用花钱,可她们难道要这样赖一辈子吗?
她们本来打算存够盘缠便换一处没人认得她们的地方生活,可她们却连第一步都走不下去。
王妃便是在这时递给了她们一块浮木,把陷入绝望的她们拉回了岸上。
王爷将她们带离地狱,王妃将她们拉到岸上,她们早已经在暗中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全心为王爷王妃效力,她们目前能做到的不多,便只能尽心将绣房打理好,赚更多的银子。
云清接过账本翻看,总算知道能让贺池看一眼便记住夸赞的账做得到底有多好了,他合上账本,对许芸道:“过几日我会准备一次小考,通过的人可以进府衙做事,你要来吗?”
许芸呆了呆,反应过来后立即应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她甚至不问云清女子为何也能参加,如此胆魄,如此张狂。
云清眼里尽是激赏,他笑着道:“好,那我便静候佳音。”
云清离开韵华绣房便回了王府,下马车时,元福公公正在门口等着他,不待云清开口,他便禀报道:“王妃,江南黎家派了人来给您送生辰贺礼。”
贺池回来时,云清正靠在榻上捧着一封信发呆,连贺池进屋都没注意。
“王妃?”
云清回过神应了一声,贺池问道:“是黎家老爷送来的信吗?”
云清点了点头,“他们怕遇到山匪绕了远路,所以今天才到。”
黎家外祖在信中说他一直想来看云清,但是云清的舅舅去了林邑,他必须坐镇家中,他在信中殷殷询问云清的近况,再三叮嘱云清若是过得不好一定要告诉他。
担忧关切从字里行间满溢出来,完整地传递给了读信的人。
可“云清”已经不在了啊,云清想,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他怎么能享受他们对于原主的关爱呢?
贺池敏锐地发现了云清的状态不对,可在他问起时云清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贺池看出他不想说,便也不继续问了,他转了话头问道:“黎老爷可有给你取表字?”
云清年满二十,理应由长辈赐字。
云清愣了愣,看着手中的信纸点了点头。
“澄之,字澄之。”
贺池含在口中念了两遍,这才对云清道:“澄之,这字很好,很衬你。”
澄者,清澈平静。云清品性澄明,这个表字再适合不过。
云清听着贺池用他低沉的声音反复叫着自己的新表字,终于从那种自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揉了揉耳朵,转移话题道:“王爷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贺池的神情转为严肃:“白马寨有消息了。”
“阿樾已经打进了白马寨内部,他说白马寨的治理方式颇有些军营的风格,所以消息才不易探听,而且他们的军师知道本王母妃,或许还和她交过手。”
云清抬眼和贺池对视,和程昭交过手的,除了前朝的军队,便是前朝末年的那些起义军队伍了。
白马寨和龙虎帮是宁州的两个大匪寨,本来贺池计划的是先把所有小匪寨都剿灭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这两个,可龙虎帮却意料之外地被迅速剿灭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白马寨,他们一旦知道自己是唯一的靶子,势必会加强警惕,更甚者说不定会使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卑鄙手段。
程樾从一开始便发现白马寨的防守比起其他寨子来说堪称严密,他们探听到的消息也极为有限,这次借着剿匪之机,他便亲自混进了白马寨,打算一探究竟。
现在看来,这个寨子果然藏着大秘密。
白马寨。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李家公子李佩在被逼着干了几天杂活后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逃跑了,可他一个从没受过苦的富家公子,哪里能逃出寨子里严密的看守。
甚至还没跑出营地边缘,他便被逮了回来。
管着他的小头目点头哈腰地向巡逻队表示一定会看好他,不会再给他们添麻烦,送走巡逻队的人后,小头目便面目狰狞地向着李佩走了过来。
李佩缩在地上,眼神空洞,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逃离这里了。
小头目叫作张别,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别做梦了,还想着出去继续当你的富家公子呢?你爹藏的银子全被大当家派人取回来了,你就算跑出去也只能被抓进大牢,和你爹一起流放。”
“老实点,再有下次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又不解气地狠狠踢了李佩一脚才离开。
从那之后,李佩便听话了很多,他胆小懦弱,头脑又比其他人灵活,张别觉得他用起来顺手,很多事便都带着他。
一个月后,李佩终于第一次被带进了后山的禁区。
没人会想到,茫茫群山中,竟会有一个这样大的铁矿场。
而白马寨的人,分批在这里接替采矿、炼铁、锻造,这里竟然藏着一个完整的制铁场所。
李佩面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一应工具俱全,众人分工明确,采矿炼铁的所有声音都被群山给隔绝了,他在山寨中都听不到半分,更别说外面根本不敢进来的百姓。
他也终于知道了白马寨的种种异常从何而来。
抢劫只是个幌子,他们实际上做的,竟是私铸铁器的生意!
张别低声呵斥了一句,让李佩加快动作。
李佩连忙低下头将背篓放下,再把里面装的米面取出来堆到地上。
等所有人都卸完东西,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清点, 李佩低着头, 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是矿山靠后一些的一处山谷,是矿上的人居住的地方。山谷里建了不少木屋,此时木屋都空着,只偶尔能看见几个做杂活的人。
木屋看上去都还算新,大概便是这几年建造出来的,营地的边缘挖了一圈深坑, 里面插着削尖的竹子,应是用来防野兽的。
这里已经是山林深处,从白马寨走进来都要走一天,自然有许多外面没有的凶猛野兽,这样的环境,谁也不会想到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再加上白马寨把这一片山林全都划作了自己的地盘,靠近人烟的地方都派了人把守, 便更不会有猎户敢不长眼地往这边来。
因此这些人便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修了炼铁炉, 修了铸铁场,修了这么大的营地,悄无声息地干着会掉脑袋的勾当。
山深林密,营地里所有需要的吃用之物只能靠人力背进来。张别手下的队伍便是负责送粮的其中一支,他们平日里干一些寨子里的杂活,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便会往深山里送东西。
天色已晚, 他们要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回程。
太阳落山后, 矿上的人都陆续回来了,李佩帮忙把大锅饭菜搬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用独轮车运着铸造好的铁器送到仓库里。
他打眼一看,发现里面除了长刀外,竟然还有不少箭头。
李佩心中一惊,做的全是武器便也罢了,可那长刀的样式却十分奇怪,和平日里常见的十分不同,他正想再看一眼,管事的却已经扯开嗓子骂了起来,“动作都麻溜点,想饿死人吗?”
李佩见管事的眼神瞟了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做出被吓得缩起脖子的样子,搬着怀里的铁锅往那边走去。
吃过晚饭,天便黑了,众人各自回房,一群汉子却点着火把往铸铁场那边去了。
程樾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在夜色中静静地听着山那边隐约传来的声音。
叮叮当当,是打铁的声音。
那些形制奇怪的刀再次在他的脑中浮现,他只扫到一眼,没能看得太仔细,本想着晚上找机会再去看看,假装起夜时却发现这里的巡逻竟比寨子里还严。
他只能按捺下来,现在他绝不能打草惊蛇,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一个不慎说不定便会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宁州境内出现铁矿,那几位王爷到时候还怎么坐得住?若再加上一个前朝的军师……怕是什么罪名都能给贺池编造出来。
程樾在心里推测,半夜都要铸造兵器,想必是有人急着要,就是不知到底是白马寨在掌控全局自己和别人做生意还是背后另有其人了。
他闭上眼,这些都得等回寨子里再去探查。
宁州各地的剿灭匪帮后,与匪帮有牵扯的官吏都被拿下,剿匪的队伍回来的时候便将他们押回了封宁,再加上修路贪污的官吏也被撸下,一时之间,宁州空缺出了不少官职。
经过这些时日,云清对宁州府衙大小官吏的能力和品行都了如指掌,他很快便拟定了调去填补空缺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宁州府衙的人手却有些不够了。
江大人手下的佐官被调走了两个,在小朝会上向云清奏请增派人手。
云清本想将宁州的秀才和举人都召集到一起进行选拔,但是现在已经临近年关,秀才的人数众多,若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应召而来的话需要提前做许多准备工作,已然是来不及了。
云清便只召集了等着补缺的举人,若是通过小考便能直接授官。
还留在宁州的举人除了无心仕途一心只想留在家乡的,剩下的大部分便是知道自己去其它富庶之地也没有机会补缺所以无奈回到宁州的。
这些情况钱佑才尽数告知了云清,云清并没抱太大希望,却还是准备了好几个方向的考卷,让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方向作答。
宁州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几乎所有举人都来了封宁应考。
待看到考场中有一名女子时,即使知道这是王妃特批的,一些迂腐的读书人还是觉得和女子同堂小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清当即便让人把不愿意考试的人清出考场,那些人当场便傻了,他们本以为这样能展示出自己的气节,却没想到云清做事这么果断。
有些脸皮厚的不待衙役上前便起身向上首的云清告罪,另一些则是顾忌着脸皮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随衙役出去了。
场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坐在前方的许芸始终腰背挺直,不曾分给这些人一点目光,自然便也没注意到,后面角落里的书生看着她的背影愣神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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