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上不像寨子里用的是流动的水源,下药要容易得多。暗卫药下得足,贺池带着人来到矿场时,所有人都还晕着。
他把矿坑、冶铁场、仓库都仔细看了一遍,开口道:“能在深山里折腾成这样,倒是有些本事。”
程樾点点头表示赞同,说起他打探到的更深层的消息:“那个负责冶铁的,是元才让人去捉来的,似乎是前朝的铁官,他铸铁的手艺也好,比那些被捉来专门铸铁的还厉害,刘武德有把吹毛断发的刀,便是他铸的。”
这么看来,白马寨私卖铁器的生意做得这么好,离不开这个前朝铁官的功劳。
贺池将手里的刀放回箱子,对跟在身后的暗卫道:“去把他弄醒带过来。”
“是。”
过完除夕,从正月初一起,云清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趁着地方官吏进城拜贺,他把要从秀才中选拔人才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回去后通知本地的秀才,自愿应考。
一边应付宴会,一边准备考卷,还抽空画了几张农具的图纸交给农官,阿舒看着云清从早忙到晚,劝他歇息也劝不动,便开始怀念起贺池来。
若是王爷在就好了,阿舒坐在书房门前撑着下巴闷闷地想,好歹王爷还能带着少爷去集市玩,而他把嘴皮子说破了少爷也不愿意去,只是给他放了假让他自己去玩。
阿舒鼓着脸叹了口气,他才没那么贪玩呢,他只是想让少爷开心一点,他总觉得少爷最近心事很多……阿舒在心里祈祷,希望王爷快点回来。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还有两天便是元宵节。
云清画完一张图纸,放到一旁晾干,他看着书案边上的信有些走神。
那是贺池传回来报平安的,他们的行动一切顺利,不日便会回来。
云清开始不自觉地数着日子,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刻意忽略了心里的期待,只告诉自己是为了带领众臣子迎接他们凯旋。
云清昨晚睡得不踏实,这会儿觉得头脑有些发沉,便放下笔去了屏风后小憩。
刚闭上眼没多久,云清便感觉到了奇怪的抽离感,像是在做梦,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的眼前出现了皇宫的金銮殿,殿外的御林军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
云清索性迈步走进大殿,他眼前的一幕幕却飞快地划过,像是按下了电影放映时的快进按钮。
“陛下,延国大军大举来犯,石门关情况危急,请求增援!”
“陛下,延国大军攻破了石门关,石城请求支援!”
“陛下,石城破了……”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一封封送到京城,却没有一个好消息,承安帝坐在御座上,看着群臣沉声道:“谁愿请战?”
几个武将却低着头,无人出列。
承安帝看着不敢吱声的武官,脸色阴沉。
下一瞬,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请战。”
云清眼神骤变——站出来的人正是贺池。
不,不是他认识的贺池。
青年的轮廓要更硬朗一些,气质也更加冷沉。
云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原书的故事线。
倏忽之间,云清眼前的场景骤然变换,他来到了寒风凛冽的战场。
贺池身披铠甲,奋勇地在敌军之中冲杀,大瑜终于胜了一场,赢得极为漂亮,极大地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云清看得热血沸腾,他看着眼前画面变换,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的血瞬间凉透。
他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谷。
这场战役里,贺池计划带兵在山谷里藏匿两天之后从侧翼突袭,可一天之后,他们却迎来了延军的大部队。
一支箭射进了贺池的胸膛。
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他。
贺池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云清冲上前想伸手捂住他的伤口,双手却徒劳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贺池遍体鳞伤地仰躺在地上,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在想什么呢?
山河将破,大仇未报,他该有多痛,有多恨?
云清看着贺池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心中悲恸,眼泪砸在他的铠甲上。
“我来晚了……”
四周都是延军屠杀大瑜将士的声音,淹没了云清的泣语。
宛如炼狱。
“少爷,少爷!”
阿舒把云清摇醒,话音里都透着高兴:“少爷,王爷回来了!”
云清愣愣地坐起身,眼泪倏然夺眶而出。
阿舒吓了一跳:“少爷,发生什么了?”
云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伸手抹掉眼泪,坐起身道:“无事,走吧。”
云清来到城门口时,宁州的官吏已经整齐地列好队了,他们已经知道了贺池此行剿灭白马寨一事,无不惊叹诚服。
半年前他们在这里迎接王爷王妃时根本想不到会有今日,宁州这么多年的匪患,至此便算是真正解决了。
云清站到了最前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队伍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清看着长刀策马奔驰而来的少年郎,一路风尘也掩不住意气风发,望向他的眸子黑亮,满是遮掩不住的情意。
云清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突然便有了决定。
他们要做的事那么难,谁说一定能成功呢?
他们说不定都不能等到海晏河清的那一天,与其担忧不一定会到来的以后,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吁——”
贺池策马停在云清身前。
云清笑着躬身行礼:“恭迎王爷凯旋。”
贺池从看见城门口站在众人之前的那抹身影开始, 胸腔里的情绪便激荡起来。
二十天的分别比他想象中要漫长得多,所有的忐忑和退避都被他暂时抛在脑后,他心如擂鼓, 迫切地想要靠近这个人。
贺池下了马, 上前扶起云清。
宽袍下的手臂依然十分清瘦, 贺池一只手便能握住,他几乎要忍不住将云清一把拉进怀里的冲动,却被百官恭贺的声音拉回了神。
贺池松开托起云清手臂的手,攥成拳握在身后,表情沉稳地对着云清身后跪拜了一地的官吏道:“免礼。”
百官站起身来,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钱佑才笑着上前拱手提议道:“王爷王妃,宁州匪患尽除,是大喜事,合该好好庆祝一下啊。”
江同知也跟着道:“钱大人说得正是,还有给将士们的犒赏王妃也已经命臣提前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送到大营。”
云清在收到贺池报平安的信件后便开始命人着手准备这些了,只是没有大肆宣扬, 因此很多官吏都是今日才得知剿灭白马寨一事。
贺池将目光转向云清, 他总是这么七窍玲珑,办事妥帖。
云清迎着他的注视笑着道:“两位大人说得是,不如今晚便在王府举办庆功宴,王爷觉得如何?”
贺池早就知道云清的一双桃花眼笑着看人时最容易让人产生他很深情的错觉,却还是忍不住溺在他的眼神里, 怦然心动。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 点头应道:“可。”
百官分开一条路,迎贺池和众将士回城。
封宁城的百姓此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纷纷丢下手里的事,守在街道两旁等着将士们进城。
土匪被剿灭之后,百姓们日子也有了盼头,看上去都精神焕发,众人较着劲儿似的恭贺祝颂,嗓门一个比一个亮。
气氛十分热烈,依旧破败的封宁城焕发了新的生机,和半年前比起来判若两城。
贺池骑马行在最前方,他一身玄色骑装,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再联想到他带领众人灭了宁州匪帮的事迹,不少妙龄女子都眼含仰慕地看着他,偷偷红了脸。
贺池身后跟着的将士们也皆是神采奕奕,英姿勃发,姑娘们看着这些英俊儿郎,纷纷动了心思。
第一块手帕最先扔到徐九身上,接着便像是打开了开关一般,无数手帕香包纷纷扔向将士们。
贺池下意识伸手抓住一个从高处扔向他的物件,他摊开手,竟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百姓们欢呼声更加热烈,贺池却头也不抬地将玉佩扔给了身后的徐九,徐九拿着这烫手山芋呆了一瞬,灵机一动塞给了身后的林羽。
林羽一看便是个毛头小子,因此姑娘们扔手帕都绕过了他,他抬头看向将玉佩扔出来的窗户,把手里玉佩扔给了正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掌柜,掌柜会意收起玉佩,回身去交还给客人了。
林羽向窗口瞪了一眼,王爷是王妃的,谁也别想抢。
酒楼窗边站着的妙龄少女跺了跺脚,愤愤地转身走了。
回到王府,元福公公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等贺池洗去一身尘土出来时,云清正在书房等他。
贺池明知云清是为了给他说明这二十天以来的政事,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雀跃,他换好衣袍,用墨玉冠束好发,这才整理好表情进了书房。
直到看到云清淡淡的神色,他心里的雀跃才被浇灭,猛地反应过来两人目前的状态。
贺池冷静下来,听着云清讲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和他的各种安排,他做得太好了,是每个帝王都会想要的贤臣,可他却卑鄙地想让云清拿出更多。
他会不会后悔选了自己?
云清的性子看起来温和,实际最是刚韧,如果违背了他的原则,他定然不会屈服的。
贺池绝不想有一天云清的眼里都是对他的厌恶与不喜,他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想法,语气如常地赞道:“多亏有王妃了。”
云清微微颔首,贺池便开口把自己这边的进展也同步给云清。
白马寨的匪徒在当晚便尽皆伏诛,矿场那边的人却还留着。
五年前白马寨势头正盛,许多游手好闲的混混赖皮都想加入白马寨过好日子。
如愿以偿地进入白马寨后,他们本以为很快就能过上顿顿有肉的好日子,谁知进去没多久竟然就被派去挖矿。
他们本就一身懒骨头,不然也不会想到走捷径做土匪,自然干不惯想逃跑,只是土匪寨却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闹得最厉害的人被杀了以后,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真的上了贼船,跑不掉了。
矿上日夜都有人巡逻,看得很紧,这些年不是没人想过逃跑,却全都失败了,营地周围的深沟不只是为了防野兽进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跑出去。
现在贺池要接手铁矿,这些人自然也要处理。
放自然是不可能放的,且不提铁矿的秘密,就只论他们加入白马寨成了土匪,又犯下了私自采铁这等重罪,就算没杀过人,按照大瑜律法也当判死罪。
至于铁匠们,当中有被迫的,却也有刘武德花大价钱请来的,不论最初是否被迫,到后面所有人都拿着高昂的报酬,用炼出的私铁铸造了一批又一批的铁器。
包括那批特地给倭人铸的兵器。
别人或许不知,可他们是铁匠,既能打制出来,定然知晓这武器的用途。
实在是一点都不无辜。
匪徒们和众铁匠哭爹喊娘,纷纷求贺池饶命。
贺池权衡之下,决定让这些人留在矿上,以劳役相抵,便算做流放之刑。
匪徒和铁匠们在差点被处死之后,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转悲为喜。
不过是继续这样的生活,总比死了或者被流放到那些不毛之地好,众人纷纷感恩戴德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劳作。
至于那名叫做周武的前朝铁官,则是因为儿子一家被元才叫人绑了才答应为他们做事的,他脾气古怪,并不全然愿意听刘武德和元才的差遣,因此山寨中这么几年也只得了一把他锻造的刀。
程樾留着元才没杀,没费太大的功夫就问出了周武儿子的下落。
周武见贺池直接让人去把他儿子放出来,神情也缓和了一些。
他知道他做了这些事,是肯定不会被放走的,因此倒也没想着能走,他见贺池不像那些人只会用些卑鄙手段,对贺池感谢道:“多谢大人,小老儿明日便给你打一把刀。”
贺池的刀是用惯的,他便直接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程樾。
矿场的事至此便算是解决了,贺池当即便下令让人把那些给倭人打的刀融了,重新铸成大瑜军队里常用的武器,然后他便留了一部分人在那里看管,带着剩下的人去了屿县。
贺池让县令发布告示,告诉众人白马寨已被剿除,不会再有人额外收取村民的粮食和商队的过路费,只是白马寨的土匪有一部分逃进了山里,不知行踪,让百姓不要去那边的山林,遇到山匪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百姓们得知白马寨的山匪被铲除,纷纷奔走相告,官府说不让进山,他们便牢牢记住,山匪凶悍,遇上哪还有命在?
再加上山里死了这么多山匪,说不得便有怨魂留在那里,百姓们传着传着便传成了山上不只有山匪,还闹鬼,绝对去不得。
将白马寨的账本和财宝清理完,又处理完白马寨在城里的奸细和眼线之后,贺池便让薛棋暂时留在那里主持大局,带着剩下的人回来了。
云清思索道:“听王爷所说,那片山林似乎十分适合养兵,王爷可是有此打算?”
贺池点了点头:“正是,而且有白马寨的幌子,村民们不会往山里去,遮掩行踪也方便。”
云清赞道:“王爷高明。”
说完正事,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
云清站起身道:“我去安排晚上的庆功宴,王爷一路奔波,先好好歇息吧。”
贺池点头应了,目送云清离去。
晚间开宴,宁州的官吏都来了,今日席上的主角却不是他们,而是贺池和宁州大营的将领们。
云清率先举杯:“敬王爷和诸位将士,剿除土匪,还我宁州安宁。”
众臣连忙附和:“敬王爷,敬诸位将士!”
众人一起举杯。
一轮饮罢,钱佑才又紧接着站了起来,祝贺的话一句句说得十分漂亮,众人又再次举杯,贺池看身侧的云清跟着举杯,忍不住道:“王妃喝一杯意思一下就行了。”
云清却道:“不碍事,王爷的庆功酒,自然是要喝的。”
说完他便向贺池举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干了杯中酒,姿态潇洒,面不改色,若不是贺池知道他的底细,怕是也要以为他酒量奇好。
贺池:“……”
既然云清心里有数,他也不再多说讨人嫌,便眼睁睁看着云清喝了一杯又一杯。
宴席散场,贺池看着用手撑着额头趴在案上的云清有些无奈:“王妃,还能走吗?”
云清抬头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个晕字。
贺池本想转身去叫阿舒来扶云清回去,云清却拽住了他的衣角,“王爷不送我回去吗?”
贺池低头看着一脸认真的云清,明知他是醉了,心里还是瞬间涌上了欣喜,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俯下身将人扶了起来。
好在云清今日不像之前在行宫一般耍赖,贺池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遗憾,他把人送回梦溪堂,熟门熟路地进了卧房塞进被窝。
转身正想离开时,他却顿住了脚步。
两人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生疏,以后便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贺池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转过了身。
他看着静静安睡的云清,即使喝醉了也是极好看的,脸颊微粉,嘴唇被酒液浸润成了饱满的红色,透出一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艳色。
他想,就一次,让他留个念想。
酒意让贺池在这一瞬间也放任了自己的意志,他俯下身,慢慢凑近云清的唇。
云清早就决定好今晚要喝酒,提前便吞了一颗醒酒丹,只是酒喝多了还是有些晕,意识却是清醒的,他晕乎乎的懒得动,便放任自己当个废物,闭着眼任由贺池摆弄。
察觉到贺池久久没有离去,他正要睁开眼询问,便感觉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气息。
云清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王爷又想故技重施吗?”
贺池见他睁眼,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下一瞬他反应过来云清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血色褪尽,露出狼狈的神色来。
原来云清早就发现了,他那些龌龊的举动。
贺池眼神暗淡,正想退开向云清道歉,云清却在这时伸手压了一下他的后颈,两人的嘴唇瞬间贴在一起,贺池惊愕地抬眼看去,却撞进了云清满是笑意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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