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冷冷道:“依大瑜律,无故擅杀亲子者,黥面,徒三年。怎么,你们想试试?”
夫妻俩当即便被吓软了腿,汉子连忙跪下磕头道:“王妃,是我们说错了,我们这就走,不浸了,不浸了。”
妇人也被吓得没了主意,随着汉子连连磕头,她平日泼辣,无理都要搅三分,便以为撒泼在哪里都有用,可云清平静的两句话却吓得她肝胆俱裂,谁要去平白受那些刑罚?她哆哆嗦嗦地跟着道:“不浸了,不浸了……”
云清点了点头,冷淡道:“滚吧。”
夫妻俩带着几个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围观的人群也被衙役疏散了,只剩下许芸一行人还留在原地。
许芸跪下对云清和贺池磕头道:“多谢王爷王妃救命之恩。”
她说得笼统,其实真正要谢的,一是王爷将她们带离魔窟,二是王妃救下了红梅性命。
那夫妻两人虽然是被王妃说出的律法吓跑的,但王妃刚才没说的是,这条律法针对的大多数都是杀子,若是杀女……则大部分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的,就算真的有人告上公堂,有全族的人参与,说不定也会被判无罪。
这世道对女子便是如此不公,许芸心里清楚,因此对云清更加感激。
云清笑了笑,倒是个玲珑心思,他开口让许芸起身,“不必谢了,快带这位姑娘去医馆吧。”
许芸却没有立即起身,她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龙虎帮的部分账目是草民所做,若有草民帮得上忙的地方,您传唤一声便是。”
不待云清询问,她便说出了前因后果。
“草民家住榴玉县,父亲名叫许临,是景序十年的秀才,草民生母早逝,从小父亲便教我读书识字,父亲在县里开了私塾,家中生活也还算富足,可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大伯一家惦记我家家产,设计让我被土匪所掳。”
即使说起这段往事,许芸的脸色依然平静,她垂着眼继续道:“二当家见草民识文断字,便偶尔让草民去帮忙做一些事,后来见草民记录账目十分细致,便常常让草民去做,近一年来的账目,大多都是草民做的,前些年的账本,草民也帮忙整理誊抄过。”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她能为两人所做的事寥寥无几,虽然这件事说出来有可能会让人怀疑她和土匪是一伙的,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王妃不会是这种人。
云清有些动容,为了报恩轻描淡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实在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他注视着许芸,点头道:“确实很能帮上忙,明日我便让人带你去府衙。”
许芸低头应是,又行了一礼,才带着众人往医馆的方向去了,衙役领命陪着她们一起,帮忙背起了昏迷的红梅。
待众人离去,云清才和贺池继续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刚来他们回来时集市便已经开始散场,又处理完这桩事,这会儿路上的小摊都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路上的行人也零零散散,都在往回家的方向走。
贺池道:“昨日我见账本记得细致,还以为是高实有本领,没想到本事高的竟然另有其人。”
云清笑了笑,“这是天助王爷,若不是王爷想出来逛集市,也不会有这一遭。”
贺池摇头皱眉道:“是王妃刚才的行事赢得了她的感激,她才会坦诚以待。”
云清见他煞有介事地非要把功劳归到自己头上,便也不再继续和他争,正好两人已经回了府,云清便对着贺池笑道:“我先回去了,天色已晚,王爷早些安寝。”
贺池脚步一顿,他这才惊觉这一路的时光如此短暂,竟已到了分别的时候。
他点头应道:“你也早些安歇。”
云清行过礼告退,贺池站在原地,看着云清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转过弯消失不见。
他今日牵了云清的手,还得了云清的礼物,他本来应该满足的,可他却控制不住。
他好像越来越贪心了,他想和云清一起,想每时每刻看见他,想他对自己笑……
贺池垂下眼,掩下心里的失落,正想转身回主院,却发现刚拐过弯的云清又退了回来,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把他的笑容清晰地映在贺池的眼底,贺池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吧王爷,明日见。”
贺池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是携了一缕清风入怀,他在夜色中也悄悄扬起了嘴角:“明日见。”
次日, 龙虎山匪徒一案便开始公开审理。
公堂外挤满了前来观看审案的百姓,龙虎帮罪行累累,桩桩件件都有板上钉钉的铁证, 百姓们都是证人, 他们被杀害的家人亲眷都是罪证。
钱大人不停歇地从早到晚审了一整天, 龙虎帮的四位当家、帮众、家眷,以及和龙虎帮勾结的商户全都被雷厉风行地判了刑。
四位当家里,除了高实手上的人命少一些,其余三人手上皆是冤魂无数,贺池念在刘元戴罪立功的份上给了他一个痛快,吴天虎判了凌迟, 高实斩首,王铁柱判了腰斩,皆是当众行刑。
其余匪众和家眷,手上沾了人命的全部砍头,剩下的流放;勾结土匪的商户,所有家产抄没充公,流三千里。
百姓们当堂叫好, 大快人心。
府衙的牢房爆满, 事态特殊,钱大人上报给云清得到批准后,直接下令立即行刑。
第二日一早,周边得到消息的村民们便来了封宁城,午时还未到, 菜市口便已经挤满了人。
从牢房到菜市口的一路上, 街边的百姓挽着竹篮,里面装的全是臭鸡蛋烂菜叶, 街上许多铺子都关了门,商铺老板早早就占好了位置,都等着囚犯被从大牢押去刑场的时刻。
需要行刑的犯人数量太多,钱佑才怕出意外,又将宁州大营的州兵借调过来维持秩序。
从牢房到菜市口的这条路不算长,却足足走了两刻钟,百姓们群情激愤,手里的烂菜叶不住地往土匪们身上砸,嘴里也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
吴天虎本就浑身是伤,又被众人扔了满身的菜叶,看上去十足狼狈。
这时,一个臭鸡蛋正正打中他的额头,蛋液滑进他的眼睛,他抬起赤红的双眼,向扔鸡蛋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辨别不出是谁扔的这颗鸡蛋——因为看向他的每一张脸,都写着同样的愤怒。
没多久,第二个臭鸡蛋又击中了他右侧的脸颊,吴天虎缩了缩头,他突然觉得右脸上愈合多年的伤疤似乎隐隐作痛起来,那是他走镖时被土匪所伤的,他恍然想起,原来他也曾和他们一样,如此地痛恨过土匪。
土匪们被囚车运到菜市口时,额头已经被砸出血,浑身都是脏污,看上去无比凄惨,却无一人同情他们,他们这么些年加诸在众人身上的痛苦,比这更痛百倍、千倍。
刑场上,贺池坐镇主位,钱佑才等官员肃立在两侧,行刑台上,刑具已经准备好了,午时三刻一到,贺池扔下令签,刽子手当即开始行刑。
吴天虎的惨叫声响彻刑场上空,王铁柱之前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咒骂,这会儿却也白了脸,说不出话来,其他的土匪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涕泗横流,忍不住开口大声求饶。
一个时辰后,吴天虎终于咽了气,接着是其余三位当家,王铁柱被押上来时已经被吓得尿湿了裤子,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模样,倒是高实,面色要镇定得多。
三人的刑罚很快结束,紧接着便是一众普通土匪的斩首之刑了。
一排一排的人被押上来,刽子手机械地挥动手臂,直到最后,他们的刀都快卷刃了,行刑才终于结束。
这场刑罚从正午一直持续到日入,地上的血糊了一层又一层,空气中似乎都飘着血腥味。
场上渐渐响起了哭声,从压抑着的悲鸣到号啕大哭,他们在哭那些无辜被杀死的亲人,哭那些连尸首都已寻不回的亡魂。
一滴水忽然落在了贺池的鼻尖,他抬起头,雨滴渐次落在他的眉眼和脸颊。
下雨了。
雨下了一夜,隔日清晨,王府的门房裹紧衣服,打开门正要去门口扫地,却冷不防被门口堆着的东西哗啦啦砸了满身。
门房低头去看,就见都是山货腊肉一类的吃食,怕碎的鸡蛋被篮子装好放在外侧,打眼一看都有好几筐,门房还没回过神,门口已经又来了一位大娘。
大娘手里抓着两只鸡,见门已经开了,许是怕送不出去,竟把鸡往一堆山货上一放,转身快步走了。
门房便也明白了这一堆东西的由来,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便直接禀到了梦溪堂。
梦溪堂。
云清刚醒,便听阿舒说王爷已经过来了,他默默放弃再赖会儿床的打算,掀开被子起床。
待云清梳洗穿戴齐整之后来到正屋,元福公公当即便下去让厨房上菜了。
昨日傍晚时一支剿匪队伍风风火火地进了城,百姓们也是这时才知道,除了龙虎帮,封宁城周围别的匪寨竟然也已经被剿灭了!
众人欢欣鼓舞,若不是昨晚那场雨,怕是欢庆的集市还会接着办下去。
只是贺池为了回来救人,清水寨和绿林寨都只剿灭了却没有收尾,他便交代了林羽带着人前去善后。
林羽年纪虽小,却肯下功夫,招式熟练,拿下瘦弱一些的土匪不在话下,对上力气比他大得多的壮年男子也能周旋一二。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行动贺池便发现他头脑灵活、五感敏锐,若好好培养将来定是个将才,把这件事交给他,是信任他,也是对他的考验。
现在剿匪之事已经公之于众,宁州大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严防死守,贺池便也搬回了王府居住。
其他队伍离得远,都还没回大营,他这几天也不用去营里,便每日按时按点地来梦溪堂用膳。
虽然贺池当时提的要求是让云清去陪他用膳,但冬日天寒,云清又怕冷,贺池便十分自觉地来梦溪堂了。
云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阿舒吩咐厨房以后都加上王爷爱吃的菜,梦溪堂的厨子欣喜于他们王妃受宠,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卖力地展示出来了,端上来的菜品一道比一道精致,看上去便十分勾人胃口。
云清坐下后,贺池便把门房传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同时补充道:“值夜的侍卫说百姓们是天快亮时过来悄悄放在门口的,他拦也拦不住,都是来答谢王府的百姓,他也不好动手。”
“已经送来的不知来路,本王便让人收下了,晚些时候钱佑才会张贴告示告诉百姓,让他们别再送来,自己留着过个好年。”
云清点点头道:“百姓有心是好事,正好腊八节快到了,到时候王府派一次腊八粥,也算是与民同乐。”
腊八……贺池愣了愣,那不是云清的生辰吗?
两人吃过饭,云清让人把王府库房里之前单独封存的赃物也送进了宁州府库,然后便准备去一趟郊外农庄。
贺池今日无事,听说他是要去看看之前让人种下的马铃薯,便也决定跟他一起去。
昨日云清便让人带许芸去了府衙,帮江同知一起清点龙虎帮的账册和赃物,本来他怕江同知看许芸是一介女子会不乐意,还让阿舒亲自过去传达他的命令。
阿舒回来后却告诉他,江同知的态度看起来很好,当即便给许芸分配了差事。
云清点了点头,江同知那日能亲自来王府支援,便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若他真能改掉之前的毛病,认真做事,倒也是件好事。
现在他需要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许芸帮忙做事,衙门自然会给她发工钱,其他的姑娘却仍然呆在善堂,不知何去何从。
马车上,云清和贺池说起了对姑娘们的安置之法。
“…现在留下的有十六名姑娘和两个小少年,许芸说众人之中有人会织布,有人会做绣活,其中有一个姑娘还是从江南过来的绣娘,手艺了得,我打算出钱开一家绣房,让她们进去做工。”
这些女子的身份本就不容易瞒住,再经过了大前天晚上的那一遭,恐怕很快便会传开,就算她们想去找活做,众人顾忌她们的遭遇,怕是也难以找到。
云清若是自己开一家绣房,百姓们即使有所顾忌,有王妃的名头在,也必然不会缺人光顾。
贺池点头道:“甚好,开绣房的银子便从府里账房支吧。”
云清无奈地应下,他并未把这些分得这么清,只是一般这种支出便顺手走自己的私库了,贺池却总怕他吃亏似的,争着让他用王府的银子。
贺池却是在想,云清心善,本身又是最招姑娘们喜欢的俊美读书郎,若是以他私人的名义开铺子,姑娘们说不得便会会错意,以王府的名义去开,便能光明正大地说成是为了安置龙虎帮的受害者,最是合适。
云清不知道贺池这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说完正事,他转身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窗外。
马车驶过长街,连绵了一夜的冬雨已经将菜市口地上厚厚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百姓们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如常,却又比起之前多了许多希望。
孙管事将马铃薯带回后,云清便把马铃薯的种植方法写成册子,和马铃薯一起送到了郊外农庄种植。
而孙管事则是在休息了十天之后,便又接下云清的命令,启程南下。他此次得了不少奖赏,正是踌躇满志之时,鼓着劲儿想继续立功,趁年轻给自己多攒点身家,即使知道这一遭出去便没法回来过年了,依然走得十分果断。
马铃薯可以直接切块播种,经过催芽、切块干燥等流程后,便能下种,入土种下的时候正是十月下旬,到现在已经过去两旬,应当已经出苗了,之前有土匪的事悬着,云清便没有出城,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云清便打算去实地看看。
农庄管事见云清和贺池亲至,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
听云清提起让他种的马铃薯,管事连忙带着两人去看。
管事从没听说过王妃拿来让他们种的这种东西,他在心里猜测王妃是被人骗了,却不敢说出来。而且地是王府的,他也领着王府的工钱,他也只能召集佃农让他们来种。
冬天地里种不了粮食,佃农们闲着也是闲着,听说这个马铃薯种出来后属于他们的部分王妃会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全部买回,虽然他们觉得价格太低,也没相信管事说的一亩能出二千五百斤的鬼话,但不管多少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进项,便还是有不少人争着要种。
按照一亩地三百斤种子来算,云清送来的种子可以种六十亩,最后管事挑了三家人,一家种二十亩。
六十亩地是挨着的,马铃薯现在已经全部出苗了,田间一片绿意,看上去十分喜人。
云清开口问道:“出苗几天了?”
管事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叫来一个佃农让他回答。
佃农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精瘦汉子,他种了一辈子地,哪里见过王爷王妃这样的大人物,低着头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回……回王妃,已经出苗六……六天了。”
云清又道:“种的时候有按我说的做吗?”
汉子连忙点头道:“都是按您所说的做的,用了粪肥和草木灰做底,坑也每个都挖了六寸深。”
云清道:“这些方法也是前人所书,你们终日和地里的粮食打交道,若是能研究出别的提高产量的方法,我重重有赏。”
汉子放在两侧的手搓了搓裤缝,他们不懂别的,只懂种地,若是真能因为这个得到奖赏,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他笨嘴拙舌,不懂说漂亮话,只能有些激动地反复应道:“是,是……”
管事看不下去,帮他向云清解释道:“陈四是咱们农庄雇的农户里手艺最好的,每年他家地里出产的粮食都要比别人家多些呢。”
云清笑了笑,“不错,当赏,你可愿意把秘诀告诉别的佃户?”
陈四呆了呆,管事杵了他一肘子,提醒道:“还不快感谢王妃赏赐?”
陈四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王妃!草民愿意告诉他们,草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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