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人心浮动,大家全都夹紧了尾巴,提心吊胆地干着手上的活, 生怕出一点差错。
程樾手里劈着柴,在心里默默盘算。
前天夜里死的那个是元才的人,寨子里许多人都知道,今天这个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被刘武德这么找茬,很大可能也是私底下与军师交好的。
他没想到继上次的争吵之后,两人的矛盾竟然越演越烈, 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刘武德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手里必定握有元才的把柄,所以两人间才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平衡,可是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刘武德如此咄咄相逼,元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程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暗骂了一句蠢货。
他从进到寨子的第一天就开始谋划怎么剿灭土匪, 下药是代价最小的方法,只要在水源中投入足够的迷药, 便能让绝大部分人丧失战斗力,到时连贺池都不用出手,他和埋伏在外面接应的暗卫就能把寨子端了。
可偏偏白马寨位置极佳,寨子中便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灶房后面就能取到溪水,因此灶房不必蓄水,寨子里也没有打井。
流动的溪水无法下药,这个法子便行不通了。
程樾潜伏得越久,发现的秘密越来越多,尤其是知道了矿山的存在后,他有了更多的顾虑。
本来他还打算细细谋划,却意外得知了他们正月初一会将一批兵器送去岳州和倭人交易的事。
虽然这和他们宁州没有关系,可这些送出去的兵器在将来极有可能会砍在他们大瑜将士的身上,他知道,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定下计划,传信给贺池。
白马寨确实有一千多匪徒,不过却有五百多人在矿山那边,寨子里还剩八百多人。
除夕夜寨子中的当家和管事必定会饮酒作乐,到时候他在酒里下药,将所有掌事者一网打尽,然后由暗卫在内解决岗哨,贺池带精兵攻入,快准狠地拿下寨子中不到九百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匪众。
现在刘武德和元才的关系急剧恶化,程樾不确定事态到底会怎样发展,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过年对于百姓们来说是一年里难得可以尽情玩乐的日子,尤其是今年土匪被剿除,百姓们心里高兴,对于这个年便更加重视起来。
腊八之后,封宁城中便开始有了年味,到了小年这一天,年味已经很浓。
元福公公一早便开始指挥下人扫尘除灰,阿舒则是在院子里跟着丫鬟们剪窗花,云清坐在书房里,处理完一桩政事后却不自觉发起了呆。
小年夜,人人都在往家赶,期盼团圆,贺池却带着三百精兵,在这一天逆向而行,为了守护百姓的团圆。
云清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原书走向里的那个贺池,他为了守护河山毅然出征的身影和现在的贺池清晨在梦溪堂转身离去的背影相重合,仿佛不论改变多少次故事的走向,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少爷。”阿舒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云清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阿舒在门边举起一个自己剪的窗花,脸上的笑容灿烂:“这个可以贴到书房窗户上吗?”
云清看着有些歪歪扭扭的窗花,点了点头。
阿舒端来熬好的浆糊,仔细地涂在窗花上,然后趁着浆糊没干迅速把窗花按在窗上。
红色的窗花透着喜庆,快过年了。
年末官府事务繁多,地方官吏需要向宁州府衙汇报政情,钱佑才整理之后再呈给王府,由云清决定对地方官吏进行奖赏或者惩处。
宁州府衙分管各类事务的官吏也要将这一年的成果整理起来汇报给云清,众人看着新上任的户曹几人和录事参军眼睛都红了,今年最出风头的便是他们,修路和抓贪官污吏的成果都是实打实的政绩,来年说不得便能直接升官。
其他人都暗自扼腕没在最开始便投入王妃麾下,掌管农事的官吏们却干劲十足,等明年马铃薯和金蜀黍收获,他们定然能拿下实绩。
云清的书案上被各种奏报堆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他还在准备年后选拔秀才的考卷,每天从早忙到晚。
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九,府衙各项事务全都处理完毕,宁州的各位官吏也终于迎来了他们难得的长假。
除夕这天是个大晴天,云清睁开眼,床帷没有掩盖好的地方洒进了一线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
中午云清在王府宴请群臣,众人吃喝谈笑,其乐融融。
在众人眼里,贺池只是带人去剿灭一个不到百人规模的恶鬼帮,虽然有人私底下觉得奇怪,这件事按理不用王爷亲自去,大过年的,交给手下做就好,可却一点不耽误他们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云清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便是今天晚上。虽然他绝对相信贺池的能力,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清坐在上首面色如常地和众人谈笑,心却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
到了晚上,云清在梦溪堂,过了他来到异世的第一个年。
他给王府的下人都放了假,厨子做好饭菜也去和自己的家人团年了,梦溪堂中便只剩下了云清和阿舒两人。
菜色十分丰盛,云清却不知为何没什么胃口。
他觉得奇怪,在现代他也一个人过了好多个年,年纪小一些的时候他还会难过,到后面他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只当那是平常的一天,可如今明明还有一个阿舒陪他,他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身处异世吧,云清想,再加上他总忍不住担心白马寨的情况,心里便更添了一些无端的躁意。
阿舒吃得肚皮滚圆,转头看着正在用筷子数米发呆的他家少爷,他能感觉到云清不开心,却猜不出原因,只觉得或许是今年过年实在太冷清了……
阿舒想了想,跑到库房将云清生辰时贺池买的灯笼搬了出来,对云清道:“少爷,我把这些花灯都挂上吧,这样咱们院子里也能更热闹些。”
云清看着箱子里眼熟的灯笼愣了愣,点头道:“挂吧。”
看阿舒挂了几个之后,云清也上前拿起了一个宫灯,和阿舒一起动手。
阿舒努力地踮着脚,边将灯笼挂上树枝边道:“说起来少爷生辰那天的宫灯都是王爷一个人挂的呢,王爷挂得可快了。”
云清抱着怀里的小狗花灯愣在了原地,这才知道原来连那日的宫灯也全都是贺池挂的。
他看着夜色中黑漆漆的桃花树,仿佛看到了贺池站在树下挂花灯的场景。
他身量高又会武功,挂到高处也不用费力挪动梯子,很快便把整颗桃花树都挂满了彩灯,然后抱臂站在树下满意地挑了挑眉。
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贺池了,云清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云清顿了顿,径直走到了桃花树下,将怀里的花灯挂了上去。
小狗花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在云清眼里映出跳动的光。
贺池已经带人来到白马寨的地盘附近,成功和暗卫接头。
众人在黑夜里静静潜伏,突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信号。
贺池沉声下令:“走。”
众人在暗卫的引导下潜行上山,一路上的岗哨都已经被暗卫解决,他们快要到白马寨时,听到了急促的铜锣声。
贺池下令让众人停下,他则是跃上高处,仔细观察。
白马寨聚义厅中,几位当家、军师还有寨中的其余头目全都聚集一堂,桌上摆着美食美酒,气氛十分热烈。
“喝,干了!”刘武德举起酒碗向众人示意,然后便豪气地一仰脖子将酒液倒进了嘴里。
“干!敬大当家。”众人也全都举起碗,随他一起一饮而尽。
刘武德放下碗抹了抹嘴,哈着气说了句“过瘾”,他抬头看着对面拿着一个小酒杯慢慢嘬饮的元才,笑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带着刺。
“军师,这么多年来你都这样,太没劲了,今天和兄弟们喝个畅快如何?”
他脸色酡红,已是喝得有些上头,却远没到醉酒的状态,只是借着两分酒意将一直看不惯的地方说了出来,他一直以来的纵容已经让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
他才是这个寨子的主人,本就该说一不二。
有早就看不惯元才的人立马跟着起哄,刘武德倒了碗酒不容拒绝地递到元才面前。
元才低头看着洒在自己前襟上的酒液,沉默了良久,直到屋子里的氛围都已冷却凝固,他才伸手接过酒碗。
刘武德正要咧开嘴,却见元才将酒碗狠狠地掷到了地上。
他倏然沉下脸色,正要骂人,坐在元才身边的几人却突然抽出刀来,起身便往旁边的人身上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有两人反应不及当场便被砍中了要害丢了命。
刘武德反应过来,便要起身去抓元才,屋外却哗啦啦冲进来一群人,一言不发便往他们身上砍。
他顾不得去抓元才,赶紧抽出刀来和众人战作一处。
刘武德对付的是两个小头目,却也游刃有余,他边打边骂:“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当年救了你,你竟要忘恩负义地杀了我?”
元才讥讽道:“要不是你救了我,你以为我会忍你这个蠢货到现在?既然你非要派人去做这笔生意自取灭亡,那还不如我先杀了你,还能保住寨子里其他兄弟的命。”
说话间刘武德已经砍伤了两个围攻他的小头目,他狞笑道:“那就看看你杀不杀得了我。”
元才脸色一沉,下令道:“都给我上,杀了刘武德重重有赏。”
他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他。
刘武德见了血正觉得兴奋,提刀挥开冲上来的两人,正欲劈砍,却突然发现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迅速流逝。
他悚然一惊,抬头时却已经躲不开砍向他面门的刀了,只来得及吼出“你下毒”三个字便被砍倒在地。
元才看到刘武德毙命心里一喜,却突然发现其他的小头目也陆续倒在了地上,包括他这边的人,只有从外面冲进来的人平安无事。
元才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还有别的人要害他们!
他正想叫人,脖颈上却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块冰凉的利刃。
元才身体一僵,通过余光看见劫持他的青年,只觉得十分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便是之前误闯进他们寨子的那个富家少爷李佩。
他曾劝过刘武德拿了钱就把人送走,刘武德却笑着说他就喜欢看这种富家少爷被折磨得像狗一样卑躬屈膝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才倏地大笑起来,刘武德是救了他一条命,可这条命马上就要因为刘武德的自大没了,他这一生简直像个笑话。
程樾看着满脸癫狂的元才,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他冷声道:“马上下令把寨子里所有人召集过来。”
元才冷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反正他怎么也活不了的,他直接道:“你是贺池的人?呵,贺池可比他娘差远了,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二十多年前他败给程昭,侥幸逃过一命,没想到最终竟然要死在程昭儿子手里。
元才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对着程樾嘶声力竭地吼道:“来啊,你杀了我啊!我不会听你的,做梦吧!”
程樾一言不发,一匕首捅在了元才的大腿上,转了半圈后拔出来,他对耳边宛若杀猪般的惨叫充耳不闻,把匕首对准元才的另一条腿,抬头问道:“下不下令?”
元才满脸冷汗,痛得说不出话,他被这冷酷残暴的手段震住,当下便失了片刻之前求死的雄心,他怕程樾不等他回答又往下扎,连忙使劲点头,从牙缝中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我这……这就……下令!”
屋内的小喽啰被这一出吓得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程樾拖着元才走了出去。
第51章 决定
寨子里的土匪们都和平日里关系好的聚做一堆喝酒玩乐, 离聚义厅近一些的自然发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巡逻队却把他们拦在了屋里。
众人没了玩乐的心情,缩在屋子里忍不住猜测聚义厅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得远一些的则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喝酒划拳。
不多时, 聚义厅的方向响起铜锣声,这是召集众人宣布大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的,众人一惊,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出门。
铜锣声越来越密集,催促着众人,匪徒们或忐忑或茫然地向着聚义厅走去, 聚义厅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可以容纳下一千多人,空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交头接耳,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寨子外,贺池从高处跃下,单手做了个手势:“准备动手。”
一刻钟后, 土匪们已经全部到齐, 屋内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敲锣的人也什么都不说,有那大胆的忍不住上了聚义厅的台阶,正要推门去看,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惨叫声。
他被惊了一跳, 当即转身看去, 就见一群不知从哪摸上来的黑衣人正在对着众人砍杀,人数虽少, 身手却很好,兄弟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被吓得肝胆俱裂,正待逃跑,身后的门却在这里被打开。
下一瞬,这名土匪便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池带来的人不是亲兵就是经过之前剿匪行动后众侍卫挑选出的精兵,这场以少对多的打斗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吃力,他们本来最大的困难便是要防止有漏网之鱼,可现在所有土匪都被他们堵在了空地上,逃跑无门。
土匪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寨子里一个主事的都没有,他们心中本就一片惶恐,再加上贺池等人来势汹汹,他们士气就先矮了一截,更加没有胜算。
这场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两刻钟后,空地上便彻底安静下来。
贺池让人清点己方的伤亡情况,安排薛棋把受伤的兄弟带下山送去医馆,之前剿匪便是他负责的屿县周围,因此他对这里最熟,这个活便理所当然地派给了他。
剩下的人贺池却没让他们清理战场,而是下令让众人就地休息,他们长途奔袭,又经历了一场厮杀,已经撑到了极限。
把安排众人分批值守的事交给徐九,贺池便转身离开了。
程樾把元才交给手下看管,拎着两坛酒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在寨子边缘的桃花树下找到贺池。
贺池抱臂靠在树干上,正抬头看着月亮,程樾扔了一坛酒过去,嗓音带笑:“王爷是要学那些书生对月作诗吗?”
贺池接住酒,没应程樾的打趣,只道了声“辛苦”,然后拍开酒封和他碰了碰,仰头灌下了一大口酒。
程樾慢慢收了笑,能让这位爷反常成这样的,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酒跟贺池碰了一下,“发生什么了?”
贺池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跟他说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古以来,情爱之事总是让人烦忧,程樾也没想到,这小霸王喜欢起人来竟会是这副模样。
贺池身在局中看不透,但是在程樾看来,云清应当也不是全然对贺池无意的,他斟酌着开口道:“找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你连心意都未表明,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王妃或许是有别的顾虑呢?”
贺池没有说话,他把另一只手攥得很紧,手心里的玉坠硌得他心里也跟着发疼。
离开封宁之后他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云清,他见过云清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模样,他那么好,他怎么会甘心呢?
思念像野草疯长,只有抬头看着月亮,想象云清也和他看着同一轮明月,才能聊以慰藉。
程樾见他的模样,知道多说无用,于是也静了下来,默默地陪他喝酒。
次日,贺池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寨子,他则是带着其余人和程樾一起去了矿场。
为了防止矿场上的人看到寨子里的信号逃跑,程樾已经安排暗卫提前把他们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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