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池拢着云清的那只手下意识紧了紧,面上却强作镇定,他把手里的茶杯又往云清嘴边递了递,示意他继续喝。
云清确实渴极了,伸出手扶住茶杯将水全部饮尽。
他也是这时才发现嘴里甜滋滋的, 有一点松子糖的味道。
一杯水下肚, 云清这才觉得发沉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他坐直身体往房内看了看, 有些疑惑地道:“王爷,阿舒不在吗?”
贺池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目光低落了一瞬,听见云清的声音,又恢复成了惯常的冷淡模样,“他去后厨守着给你熬药了。”
贺池握着空茶杯站起身,低声问道:“还要喝水吗?”
云清摇了摇头,贺池便转身把茶杯放回桌上。
云清看着贺池的背影,明明应该在宁州大营的人,现在却出现在他的卧房,亲手揽下照顾他的差事,云清看着他穿得明显不如往日规整的外袍和搭在架子上的披风,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却在他生病的第一时间连夜赶回府,亲自照顾他,云清便是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难。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贺池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从他默默无言在背后给予支持的时候,是他特意让人送来私库的钥匙的时候,是他将披风脱下裹在自己身上时关心地注视自己的时候……
贺池放下茶杯,又去盆里拧了帕子过来,让云清躺下,打算继续给他冷敷额头降温。
云清回过神,听话地躺下,看着贺池认真地将帕子叠好,仔细地敷在他的额头上。
云清的眼里多了些暖意,他笑着道谢:“多谢王爷。”
他还发着热,漂亮的桃花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看上去柔软又脆弱,和平时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截然不同。
贺池跟他对视了两息便扭过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不用道谢,王妃为了宁州的事务劳累至此,本王照顾你是应该的。”
云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竟然连理由都找好了。
一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王爷,喜欢起人来竟然这么笨拙又真诚,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都不说话,屋内一时之间沉默下来,恰巧阿舒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屋,见云清已经醒了,他高兴地快步走到床边,眼里瞬间含了包泪。
“少爷,你总算醒了!吓死阿舒了。”
他咿咿呜呜地哭道:“都怪阿舒不够细心,不知道少爷怕苦,怎么也喂不进去药,多亏了王爷,呜呜呜呜……”
云清:“……”
这种丢脸的事倒也不必拿出来再说一遍。
云清敏锐地把眼神瞭向贺池,贺池反应极快地侧过头,却还是被云清捕捉到了他眼里未散的笑意。
算了,好歹没外人在。
云清安慰好自己,伸手揉了揉阿舒的头,无奈道:“别哭了,你家少爷我好好的呢,把药给我。”
“哦哦。”阿舒连忙把药放下,想伸手去扶云清,贺池却先他一步走上前来,伸手托了云清一把。
云清坐稳身子,有些好笑地道:“不用这么大阵仗,只是得了风寒罢了。”说罢他便接过药,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如阿舒所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云清憋着气一口吞下药,却在放下碗的瞬间,嘴里被塞进一颗松子糖。
甜味很快将苦味压制下去,云清一怔,抬头看向贺池,贺池一本正经道:“本王吃过药便爱吃糖,王妃也试试。”
云清脑海中莫名便浮现起一些散碎的语句:“……乖乖喝药…本王给你吃糖……”
云清伸手搓了一下耳朵,含糊地应了声好。
次日,贺池看望过已经退烧的云清之后,便离府去了宁州大营。
刚进大营,柳全便快步走上前来:“王爷,有鱼落网了。”
李铁被五花大绑着塞住嘴关在一个堆杂物的帐子里,他本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
明明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李铁躺在冰凉的地上,却控制不住地浑身冒汗,这两个月下来,他对瑞王的行事风格有了更清楚的认知,他后悔万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应承了这种事。
他整个人都被恐惧和后悔的情绪腐蚀着,时间的流逝被无限拉长,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修长高大的人影踏了进来。
李铁费劲地抬起头,一颗心瞬间坠入冰窟。
梦溪堂。
云清看着元福公公送来的各式各样的蜜饯糖果有些牙疼,按这架势,就算他每天喝十碗药,喝一个月也吃不完这些东西。
阿舒满眼欣喜地看着堆满桌子的糖果蜜饯,“少爷,王爷对您可真好。”
云清拿了一袋蜜饯和松子糖塞给阿舒:“拿去吃吧。”
阿舒开心道:“多谢少爷!”他捻了颗糖塞进嘴里,眼睛都被甜得弯了起来。
云清挑了一颗牛乳糖放进嘴里。又甜又香,当真是好滋味。
云清这场病来势汹汹,却也退得很快,退烧后他便想去书房接着忙之前的未竟之事,却被阿舒拦住:“少爷,王爷说了,你的病没好之前,不让你做这些。”
云清伸手弹了一下阿舒的额头:“你听他的还是我的?”
阿舒捂住额头,“我之前是听少爷的,结果少爷都把自己累病了,我还是听一下王爷的吧。”
云清:……
乍一听逻辑还挺清晰。
云清便也放弃了,左右现在修路的事情已经全部安排下去,下一件大事便是剿匪了,只要解决了匪患,百姓们便能慢慢缓过来了。
只是来年收获还要等到秋天,没有粮食的村民们又该如何撑过春夏呢……
龙虎帮。
吴天虎看着城里送来的情报,皱眉道:“还是探不到宁州大营的消息?真是废物。”
手下连忙禀明情况:“瑞王已经两个月没让将士们出营了,咱们好不容易安插了线人进去,消息还没传回来,大当家,依属下看,瑞王所图的东西怕是不一般啊。”
吴天虎嗤道:“他那一营的将士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难道不清楚?就那些草包能顶什么用?故弄玄虚罢了。他若真敢带着那些人来攻打我们寨子,保准叫他有去无回,到时候他便是宁州百姓的笑柄。”
他勾着一边嘴角笑了笑:“我倒是真有些期待那个场景呢。”
手下附和道:“大当家英明神武,那些虾兵蟹将自然不是咱们的对手。”
吴天虎哼笑了几声,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要的画像呢?”
手下取出一个画卷,双手递给他。
吴天虎展开画卷,眼睛当即便是一亮。
画卷上的青年盈盈笑着,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江南水乡浸润出的温柔气质,只着了一身简单的淡青色长袍,却更衬得他清雅俊逸。
吴天虎早年间走镖也见过不少美人,却无一人能及得上画卷上这人的一半俊美,他垂涎地咽了咽口水,嘿嘿笑了两声收起画卷。
“听说王妃最近在修路?”
手下连忙应道:“是,封宁城到于华县的一段已经修好了,咱们的人去看过,确实不凡。而且据城中的消息,王妃已经从商户那里筹到了钱,其他地方的新路也要开工了。”
吴天虎摸了摸下巴,“有意思,筹钱修路……”
攀云山下的官道上,一只插着瑞王府旗帜的采买队伍正在前行,这里的官道已经默认是龙虎帮的地盘。
大商队每年都会给他们交一笔保护费,求得平安通行,若是零散的小商队,少则被扒层皮,运气不好说不定连命都会丢在这,因此零散的小商队宁愿绕一大圈远路也不会从这里经过。
这些匪帮轻易不与官府做对,王府的采买队伍也一直畅通无阻,可今日却似乎不太对劲。
领头的管事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土匪,大声斥道:“我们乃是瑞王府的人,尔等可看清了?”
匪徒们闭口不言,他们背后的山林间绕出一个身披虎皮的壮硕男子来,男子脸上扯出一抹笑,右颊的刀疤被撑开,看起来更加可怖,“莫慌,本大王只是好奇你们王妃买了些什么,没说要抢。”
管事警惕地看着他,通过他的话猜到了他便是龙虎帮的大当家,心下微沉。他们带的护卫不算多,若是真打起来,怕是讨不了好。
护卫们拔出刀指向土匪,两方对峙,吴天虎却恍若未觉般走上前来,拨开护卫的刀来到装着货物的车前。
管事紧盯着他的动作,没有下令动手。
吴天虎挑了挑眉,伸手打开了一个箱子。
却看到了满满一箱大小不一的土疙瘩。
吴天虎不信邪, 伸手又掀开了几个箱子,装的竟全是土疙瘩。
吴天虎沉着脸看向管事,“这就是你们瑞王府大老远采买回来的东西?”
管事应道:“王妃喜爱收集南洋的新鲜物, 这是南洋商人带来的特产, 我等特意买回来献给王妃。”语气里竟还有些得意。
一众匪徒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管事, 管事浑然不觉,对吴天虎道:“大王也看过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吴天虎蓦地笑了笑:“既是南洋的新鲜物,本大王也没有见过,想必王妃必定不会介意送我一箱。”
他挥了挥手,两个手下便应声前来搬箱子, 却被护卫持刀拦住了。
吴天虎转头看着管事,脸上虽仍残留着笑意,眼神里的狠戾却让人心惊。
管事只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放他们过来。”
两个手下在吴天虎的示意下搬下来一个箱子,将里面的土疙瘩尽数倾倒在了路边,两人在土疙瘩中间扒拉了半天,才拱手对吴天虎道:“大当家,没有别的东西。”
吴天虎眼神深了深, 看着车上其它的箱子未置一言。
管事沉默地看着他们行事, 直到此时才出声道:“大王,我们有令在身,便先告辞了。”
吴天虎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抬了抬手。土匪们听令让开路来,管事下令前行, 护卫们依旧持刀警惕地看着匪徒, 待走出一段路后,一行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管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幸好,幸好将货物保住了。
他没有跟吴天虎撒谎,这些外邦产物确实是从沅州买回来给王妃的,可却是王妃亲自下令让他前往沅州寻来的。
管事他在沅州码头待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在上个月底新的商船到达后找到了王妃想要的东西。
王妃在他离开前给了他一个画册,里面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但这一个却是用朱砂笔勾出来的,重中之重,因此他找到后不敢耽搁,立即把南洋商人手上的货全都包圆了,带队送回封宁。
队伍一路行来都很顺利,却没想到快到封宁时竟差点出了个大岔子。这批货价值算不上高,可若是被抢走,那他短期内怕是都寻不来同样的了。
只是宁州的山匪不是向来不与官府做对的吗?更别说对方还知道他们就是王府的人。
管事咂摸出不对,当即下令商队加快速度赶往封宁,这件事得赶紧禀报给王爷王妃。
云清这场病缠绵了快十天才好透,稍微忙碌得久一些便会被阿舒嘀咕,他便只在白日里处理一些下面奏报的政务。
云清筹钱修路这事实在做得漂亮,之前等着看好戏的众位官员哑了火,有人说他歪门邪道,却也有一部分被他的手腕和魄力折服,一改之前那种得过且过的做派,认真做起事来。
云清选拔负责监督纠察属县的录事参军时便感受到了——和之前擢选官员修路时截然不同,不少人都很积极,答题也能看出是有备而来,再加上最近递上来的大部分奏报明显要用心了许多,云清笑了笑,看来也不是无药可救。
这日,云清正在书房批阅奏报。
按照规划好的地图,封宁周边的几个县城都已经陆续开始修到封宁城的新路了,录事参军也已经带着副手出发前往各地,袁子毅和林瑾等人都陆续传来奏报,目前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
阿舒敲了敲门,通报道:“少爷,孙管事回来了,他说找到了您要的东西。”
云清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孙管事进屋后行礼道:“听闻王妃病了,本来实在不该叨扰王妃,可小的路上遇到的事也十分紧急,便壮着胆子请阿舒帮忙通传了。”
孙管事将手中盖着的提篮掀开:“小的找到了王妃所绘图册中标注的马铃薯,南洋商人说此物在他们那里许多人种植,可以食用,和您册子上所写的也对上了,王妃您看。”
云清蹭地站起身来到孙管事跟前,仔细看了看篮子中的马铃薯,表情欣喜道:“没错,就是这个!”
孙管事没见过王妃如此喜形于色的模样,心里一定,不待云清询问便笑着邀功道:“小的遵照王妃嘱咐,买了足足八车,南洋人的货全被小的包圆了。”
云清大喜,他之前在沃阳遇到卖玉米的行商,得知玉米是从沅州南洋客商的手中买的,便猜想那边会不会也有别的外来农作物,他画了图册,将差事交给行事机灵的孙管事,本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马铃薯产量极高,在极端的条件下堪称是救命粮,有了这种作物,云清的心里也更加有底了。
云清笑着对孙管事道:“做得很好,晚些时候去找元福公公领赏。”
孙管事高兴地行礼谢赏,这桩事说完,他才提起路上发生的事。
云清眉心一蹙,龙虎帮……
“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和王爷说。”
孙管事退下后,云清将阿舒唤进书房:“阿舒,立刻让人送信给王爷,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少爷。”
贺池回来得很快,他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云清,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云清复述了一遍孙管事遇到的事,猜测道:“王爷,龙虎帮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贺池拧起眉,他将奸细的事告诉云清,“他们没拿到真实的情报,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云清思忖道:“难道是我修路筹钱的事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可和龙虎帮有关联的那几个商户我都没动啊……”
贺池道:“不用细究原因了,他们既然如此动作,想必已经做好决定要和官府正面对抗了,一旦起了头,以后便安稳不了了。”
云清抬眼和他对视:“王爷有何打算?”
贺池眼神冷厉:“本王这便传信给徐九,让他带人回来。”
计划得提前了。
“小羽,又在看你哥哥的信?”
林羽点点头,脸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问话的汉子朗声笑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年纪小念家多正常。”
他拍了拍林羽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你哥哥了,自从王爷来了,咱们的军饷也能按时发了,虽然操练累了些,可咱们就是来做这个的,自然该受这份累,你把钱好好攒着,定能供你哥哥读书的。”
军中来往信件都有人检查,林瑾不想暴露他破例被擢选为官的事,怕给林羽带来麻烦,也怕有人因此盯上林羽,因此他在信中只告诉林羽自己已经找到了靠谱的差事,工钱够用,让他不用担心。
只是林羽向来知道他哥哥的性子,就算情况再差也能为了不让他担心说成好的,他便一直惦记着要把钱拿给哥哥,却没找到机会。
帐中他的年纪最小,其他人都知道他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看到他对着信掉眼泪会善意地打趣他,之后他便总躲在人后才会看信了。
汉子是他们的帐头,姓王,为人爽朗仗义,对林羽颇为照顾,林羽用力点点头:“我定然会努力练习,争取为王爷效力的。”
王帐头笑道:“好!我就欣赏你这小孩有心气,有志气!”
林羽想起什么,见周围没有人,便凑近王帐头小声问道:“对了,王大哥,最近操练得这么紧,是不是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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