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有些无奈,闭上眼往里躺了,过了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姚谦舒轻轻揽住了他,“人生老病死,这也是没办法的。”
贾赦翻身看着他,姚谦舒在他脸颊上安抚地亲了下,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
“嗯……”贾赦低声啜泣,“会好的。”
“没有人逼你要坚强,他是你爹,很正常的。”姚谦舒拍着他的背,“不用你好,只要你别抱着旁人哭就行了。”
“呸!”
薛思齐也来探望过,刚喝了一口茶便见到姚谦舒领着贾政进来,关系还挺好的,险些没杯茶呛死。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相信薛老爷明白这个道理。”贾赦亲自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我虽在寺中不出,但是有些个丰年大好薛的话也听了不少。”
他说话纯粹开放式的,只说他听到了,具体什么个看法不提。
薛思齐只得收了从前世伯的那套,醒着神答道,“不过是写市井小人的编排,不独我们薛家,另三家也都有的。”
“政儿过来。”贾赦朝贾小政招招手,“去取我书柜里那个长的木匣子来。”
薛思齐满头的雾水,只得慢慢喝着茶,等他继续往下发作。
“我影影绰绰也听了一些,只是到底不好一直占着薛家的便宜。”贾赦道,“这些日子的银子,我补足给你。至于那些个童谣,我也会命人处理,只是四大家族的事莫要再提了,大家都是金陵人,有事常来常往便是了。”
四家人现今虽也有些个别房联姻,但只要宁荣二府不松口掺和,就断不会发展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
薛思齐知道他这是要撇清关系了,觉得他到底年纪小,不如贾代善,心思转变太多,便笑道,“国公爷大可不必,大家都是联络有亲的,说不上占便宜这话。”
“既是又亲,更不能如此了,做生意的自然是为了赚钱。”贾赦摇头,恰好贾政回来了,他接过木匣打开推过去,“薛老爷看可够了?”
里头满满当当压着一整盒金叶子。
这还是以前的存货,最近姚谦舒跟着难过,摇得都是银叶子。
贾代善当日想拖薛家下水,一是觉得薛思齐这个人还可以,和他爹一样会押宝,而是给自己家拖座金山靠着,官商勾结嘛。
他也没有想到过姚谦舒的发财作用这里厉害,简直无本万利。
贾赦到了金陵之后,也不是闷头不出当聋子瞎子的,他花了很大功夫打听了一番,最后发现这个狗屁四大家族的名头在金陵并不是个褒义词。
冲着这个,哪怕贾赦现在真缺钱,他也不会和薛思齐论亲戚了,得把这群拖后腿的蠢货教好了,再把这些个抱大腿的踹走。
反正贾赦也不娶王家女儿,连襟也甭想。
撇开另三家和洗清名头这个都好办,但是教化贾家人就需要贾敬这个族长来出面了,他秉承着有弟弟不用白不用,让贾小政写信给贾敬,得把主谓宾等写清楚,再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最后诚挚地恳求贾敬出手。
贾政是写了才知道难,到现在才写了一半,有些个小事积累起来,罄竹难书。
他递完匣子也不走,就在边上坐着。
如果匣子里的钱少,薛思齐可以理解为贾赦又要名声又不舍得钱,所以走个过场,那还好对付,可贾赦是正儿八经来补偿他,这个就很难做了。
“我就不留你了,我要去前头给我爹诵经了。”贾小赦道,这是他和镜空主持学来的新技能,既坐着也只是难过发呆,不如去替贾代善念一念经。
用来装逼也十分有用。
“恰好顺路,我送你出去。”贾小赦合掌,“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1”
仿佛不是去前面诵经,而是去剃头的。
出去的时候,薛思齐还在想是不是给贾赦也送个替身帮忙出家,据他所知,贾代善是拥有一个替身的,不过是道士。
镜空大师正在大院树下扫地,看到贾赦便道,“今日瞧着脸色又好上一些了。”
“是吗?”贾赦自己也没觉得,“我帮你。”
“我自己来吧。”镜空大师握着扫帚也像握着九环锡杖似的,他并不会理会薛思齐,由着两个小沙弥将这个商人送出门去。
不要以为我没有看到你背后的那位在瞪我。
有神通了不起吗,切。
姚谦舒回了他一个“确认很了不起的”眼神,然后看到对方如白莲花一样笑了,干净清澈,不染尘埃。
姚谦舒:……
第83章
贾赦并非没有看见, 他返身看了姚谦舒一眼, “别闹。”
姚谦舒朝着镜空一挑眉,这才对贾赦道,“进去吧。”
他是不拜佛念经的, 大家属于不同工种,论起来他的主人最多偏向道教多一些。
“不要欺负人家。”贾小赦提醒他。
住了这些时日, 他觉得镜空大师着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心思灵透, 并不喜拘泥行事。
简单说,便是对胃口。
上一个这样对他胃口的,是被丢在宣府的小文书赵树,这才没几年, 小赵先生已经能担上贾赦半个家了。
好在这个小和尚到时候也可以扔在金陵不带走。
这样想,摇钱树又好过了些。
忽然想起来,自己也丢了个人在宣府。
绛珠草给忘了。
估计已经哭晕在草原了。
镜空大师忽然一抬手, 举着扫帚念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所想之人,不日便到。”
“做和尚的还会算命?”姚谦舒抱着胳膊斜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不得了啊, 小和尚。”
小和尚谦虚道,“随便卜了一卦, 最主要是国公爷命贫僧新滕出了两间房, 贫僧就这么一猜。”
“出家人不打诳语。”姚谦舒淡淡道, “大雄宝殿门口,也敢如此胡诌?”
镜空大师扫干净最后一片落叶,但笑不语。
如果不是镜空大师是个出家人,晚一步过来的贾小政几乎要以为他俩是情敌了,姚先生这个眼神凉飕飕的。
“姚先生。”贾小政略有些害怕。
姚谦舒挥了挥手,“去吧。”
这会儿功夫,镜空大师已经不见人影了。
左右这人也没什么敌意,姚谦舒便不打算多放在心上,奈何有句俗话说了,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月下门里走出来一棵摇钱树,淡然的姿态下满满都是杀气,“这大半夜的,你来敲贾赦的房门?”
“施主这话说的。”镜空大师被月色衬得,都要比姚谦舒仙气了。
两人相对站着,一个不能进,一个不肯让。
贾小赦直接从窗户里探出去半个身子,也不知是真心的还是嘴欠,“你俩站在一起倒和画儿似的。”
姚谦舒:……
镜空大师合掌欠身,“贫僧无意打扰国公爷休息,只是您有亲友来相寻,还在前院候着。是一位老先生带着个孩童,他自称姓赵。”
这种半夜叫起的服务不要太贴心。
原来是赵老秃头来了。
姚谦舒把贾赦从窗户里塞进去,“回去睡觉,我去看看就行了。”
“你越来越刁蛮了。”贾赦低声道。
“啪。”
姚谦舒把窗户关上了。
镜空大师也不惊诧为啥这俩人睡一个屋,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老赵头见了姚谦舒倒还稳得住,只问一句,“国公爷可还好?”
“怕是见了要吓你一跳,哀毁骨立,身子还没调理回来。”姚谦舒看这老赵头也老了许多岁的样子,好声好气和他说了几句,便是一人委委屈屈地抱了他的膝盖,话都不敢说。
姚谦舒摸摸他的脑袋,“先和主持去休息,明日再见你师娘。不许再肆意哭闹了,不然我就送你回去报恩。”
“徒儿明白。”绛珠草坚强地把眼里蹭在姚谦舒的衣服上。
镜空大师对于被姚谦舒支使并没有什么不满,不过倒是看了绛珠草许多眼,“我观这位小施主眉目清颖,天资上佳,与我佛甚是有缘,可愿随我修行?”
姚谦舒这个师父不置可否,推了绛珠草道,“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绛珠草还是头一回遇到猎头挖墙脚,“可是我……”
我他妈是棵草啊,要是剃头了,岂不是没有叶子了?
他还有“我”出些什么来,姚谦舒已经抽身回去了。
不想应该睡觉的贾小赦正坐在树上看星星,见了他回来,不说躲起来有个良好的认错态度,还摘了树上的叶子丢他。
他手劲控制得很好,树叶轻轻砸在姚谦舒脸上,然后坠落,像是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下来。”
“你上来。”
最后成了两个人并肩在一起看星星,零零散散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随口在讲。
“都是那小和尚惹的事。”姚谦舒道。
他决定更加讨厌这个和尚了。
贾政睡到一半起来喝水,原先开了半扇窗户通风的,如今就看到俩白影挂在树上,差点没吓死。
姚谦舒轻笑起来,“瞧瞧,吓着你弟弟了,睡了。”
贾赦抿了抿嘴唇,觉得就这样嘲笑贾政不太好,还朝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