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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潮打空城 (金沙飖淼)


  众闲言过耳如风,此时认真去想,却一口气数不上来。便是那出入招摇的唐大公子本人,管他传说中如何的风采翩然,展昭肯定,自己并不曾面见过真身。
  纨绔之家,纵教出个子弟名流,也不过十余岁未成人的少年。和江湖的南侠、朝廷的护卫,的确是等闲难有交集。
  画中少年五官鲜明,眉间隐隐几分跋扈。人群中望去,应是容易辨别的长相。
  展昭筒好画卷,没等雨停,径自离府去了。

  事实上唐大少,唐少文,在流民冲进内宅之前,已悄悄从侧门出府了。不是被吓得弃家逃跑,也不是这种时候还没心没肺惦着游玩,是佣人于泽,照料他母子直至母亲去世,外祖家陪嫁来的于泽,连哄带拉生将他拽出去的。
  唐少爷软硬不吃的性子,肯听个佣人摆布?听者莫疑,是这佣人在他心里占多少份量,外人不知,他亦不提罢了。从幼年生母离世,外家就族灭了一般,断得彻底干净。再往后继母过门,弟妹陆续出生,个个是有娘的孩子;惟他不同。心里很深的孤单或别的什么,与这美满之家,格格不入。不动声色,他却知道,他是万紫千红里死掉半边的树,汲取了全部春光,也开不满整株的生动与缤纷。
  不必人教,有些事唐少文从来就不会承认。包括别人看不见的,心里的那个大黑洞,越要填,越填不平;包括于泽这名字,代表孤独时唯一可攀附的秘密本能,对亲情的紧握不放。但不许窥探。
  人在少年,几多世情尚未认知。被于泽粗糙的手牵住,两人越行越远。回头已望不见家,唐少文忽然不确定,他这是不是在做重要的抉择。或许意味着,有些东西已被远远弃离。

  晚间主仆躲进山洞避雨。一阵沉默之后,唐少文说于泽,我信你才跟你出来,你是不是该和我说点什么。
  于泽温顺地望了望小主人,低头答道:那些人冲进府去,怕要伤害公子。老奴怎能坐视。
  唐少文不禁冷笑,为了忠心是么。然他们总会走的,你打算几时送我回去。住山洞,公子我住不惯。一夜都不行。
  于泽迟疑,公子想现下回么?
  唐少文反问:我的家,为什么不想回?除非你给个不能回的理由。
  于泽转开目光,暴雨在洞口连成满眼稠密的粗线,其他再也望不到什么。他寻思公子是不是想家想父亲了。

  唐少文若知他此时的念头,一定要大笑。自己外间什么名声,他多少有所听闻。父亲无条件的放任,对他是由来已久,也单只对他一人;久得足以使个孩子尚未学会任何判断,便已丧失判断能力。饮鸩为醪,不知其非;渐渐长成后,才觉出那放任后掩盖的冰冷淡漠。原来不过是,正常父亲对儿子的寄托和期许,从未有打算落在他的身上。无论他怎样,振奋或是堕落,谁会看。
  要他承认思亲,难道不是变相谴责他麻木不仁。

  同样无目的地望了洞口很久,唐少文说,你把我带出来,口中就想蒙混了事,我是这样好糊弄的么。
  于泽苦笑,老奴从没有那样想。公子出来,其实已想过回不去了吧。不然何必问我这么多。
  唐少文一拳砸向身后石壁,吼道:那你倒是说啊!你带着个废物,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去哪里,想怎样?把我和你绑成一堆,又能怎么样?
  他说着,自己也不知怎么会气成这样,气得浑身发抖,喉堵声噎,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于泽向前微微欠身,似乎想靠近去触摸和抚慰他,却又不敢,只是尴尬地两手前伸,半跪半蹲在两尺之远。

  平定一阵,唐少文颓丧地摆手,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也知不是什么好话。十几年父子,情份若断,只怕我声名狼藉,更要添上许多不堪。
  于泽抬头,哆嗦着嘴唇说,公子年纪还轻,什么声名都来得及的。你,你不要灰心……
  瞥见他眼里泪光,唐少文呆了呆,轻声问,于叔,我这些年,有没有让你很痛心?
  于泽再垂首,泪水砸在脚边:公子,怪老奴无能,没能好好照管你,才落得今日如此……
  唐少文强持一笑,半晌说,你何必自责。我知这世上真心为我的,也只有你了。不然我干嘛跟你走。
  说罢起身走到洞口,问,你要带我去哪……

  话说一半,忽然张口不语。此时雨幕渐疏,朦胧可见远近峰岭起伏,满坡谷林木翻滚,如动波涛。见他神情有异,于泽几步抢上,猛一望山间火光点点,似有人持炬上来,疾伸手将他拉回,匿于窄壁阴凹处叮嘱:不知什么人上山,老奴出去看看。公子千万莫露行藏。
  唐少文标准公子哥儿,机变断断毫发没有。他这里尚反应不及,于泽已转个弯看不见了。剩下他一人,止不住心里又惊又怕:于泽慌些什么,莫非是流民疯了,府里找不到我,追杀过来不成。无冤无仇,成什么道理?还是父亲得罪了他们,如今迁怒于我?不对,不对……
  他苦思半晌没个头绪,一时屏息细听,雨声也消了,只觉静得心快要炸开来。正六神无主,忽然耳边一个霹雳,惊得险些昏倒。再听时,洞外已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白玉堂离岛北进,沿途也无游山玩水的心思,只取便道快行。他性急贪赶路程,这一日又误了宿点,漏夜里还在野山晃荡。苦累五爷不惧,只是爷要赶路,天怎敢下雨。可怜上好的薄衣料糊了满身,早已看不出皎洁本色。白玉堂出了名的素修仪表,遇此等狼狈,心里一把无名火飕飕的,不觉越烧越旺。正待出了山寻衅使气,鬼使神差,一头撞进现成的打架圈子。

  扫一眼,白玉堂已然站定立场。十来个打一个,是非都不必问,教尔等嘴啃泥先尝个钵满,记住了一辈子不敢以众凌寡。
  瞬时打得坡前横了一地。白玉堂稍觉畅快,转过身待问事由,一看毕竟来晚了,被袭的那人色转乌青,业已倒地不支,身上数道伤口,尚汩汩涌出黑血。
  白玉堂一见大怒,又喝:“地上的勿装死,解药拿来,放你生路!”
  说时一脚过去,将近处的人踢个筋斗,背朝天仍旧趴着不动。白玉堂顿觉不好,心想爷明明留了活口,怎地脚底软绵绵像踹着尸首。连忙一个个翻看过去,果然都服毒死了。他心中顿疑,死士既出,要杀的不知何方人物。一念闪过,回身再看方才那人,此时嘴角也流出黑血,显是毒发攻心。便伸掌替他理气,欲问有何遗言。

  唐少文洞中听见停战,煎熬不过终是跑了出去。一眼看见于泽倒在陌生人怀中,踉跄上前喊了声‘于叔’,眼泪跟着扑簌簌掉下来。白玉堂最恨人危困失义,贪生怕死,挥袖将他拂开一旁,冷声道:“此时跑来嚎丧,早做什么去了?”
  唐少文哪禁他一推,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口中也不辩解,只顾痴呆呆的发愣。
  于泽神智初醒,自知大限,见此情景越发的心疼起来。一手攥住白玉堂衣袖,吃力说道:“恩人莫怪,是,是我教他躲起来。公子,公子……”
  看他眼神,便是有话要说与那‘公子’。白玉堂将他挪进洞里躺平,出来叫道:“我吊住他一口气,时候不多。且听有何话说。”言毕一眼不看,自己迈步进了邻边另一山洞口。

  唐少文失魂落魄走进去,跪在于泽身旁。此时连哭也没有眼泪了。
  于泽努力睁眼,握住他一只手说:“于泽在世,原本只为夫人公子,如今,如今是死得其所,所以我走后,公子不要难受。有些话,不是老奴有心隐瞒,实在是公子年轻,怕你猛然听了,心里受不住。我本想,与公子一路南下,再慢慢告诉,哪想到这么快,就不得不说了。头一件最要紧的,公子,要相信自己,不是游手好闲,不是废物,不是……”

  雨下到拂晓前,方不舍而住。白玉堂心中估摸,长江长的遗言也该交代完了,昨夜老者的情形,断也撑不到此时。那边却始终未闻悲声,难道是小的伤痛过度,跟着去了不成。想罢前往一看,地上唐少文仍旧跪着,于泽一动不动躺倒,已死去多时。白玉堂心中纳闷,不知这小孩想怎样,接下来爷管还是不管。
  怎地都好,总要死者入土了再论其他。他便问:“你家坟地多远?”
  唐少文转头,被洞口的光线闪了眼。侧一侧慢慢撑起,僵直地移至白玉堂身前,跪倒又拜。
  白玉堂略避过,皱眉道:“爷又不是土地,拜什么。不过是问你殓葬之事。”
  唐少文不响,磕足三个头站起,说道:“于叔教我拜的。请恩人行善,与我将他葬在此处。洞外的人也都掩埋,莫传消息。”

  白玉堂原本是在赶路。插手不平事,人既入土,到此亦足止步了。但死士雨夜围袭,死者惟愿埋骨异乡,留下不肯稍有解释的少年,和一篇未知遗言,一连串事实在此,若谁还敢对白玉堂说,此乃寻常江湖恩怨,只怕当时便要哀悼自家舌头。
  寻常不寻常,本不关爷的事。可爷的名号,不是沾个‘义’字么。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爷自己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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