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桑姿哼了一声,跺脚就跑开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关子,注意随时有转折哟,但不绕也不烧脑。
注:《水经》这部水利著作其实作者是有争议的,旧唐书说是郭成作,新唐书说是桑钦作,本文为了剧情取的后一种说法,望周知。另外科普一下,大家对《水经》不太熟悉,但是肯定晓得历史书上讲过的《水经注》,乃是后来北魏的郦道元在《水经》上增补注疏而成。
第61章
那日桑姿跑后,赵恒义只定了十月中动手, 便装无辜闭口不提美人计, 好似真的只是故意欺负桑姿才随口一说, 唯有姬洛不言不语揣在心上,知道依照赵恒义的小聪明,这绝非空穴来风。
十月中还有近一个来月,林家村有吃有喝,姬洛好容易得了些时日歇脚, 不敢荒废功夫,每夜观天象行气,习练‘天演经极术’。白日则在村中走走,混个清闲人当当, 偶尔也帮着村里的人做些活计。
屈不换的重剑折了后一直没替手的, 赵恒义既然要揽打手, 自然不会亏了兵器,第二日就豪爽地给他换了一把, 有趣的是, 也在剑身两面题了两句话——
正面乃是“离宫无宫”,反面则是“宋玉叹愁”。
屈不换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些情趣,只当文人放屁, 将将略了去,拿着重剑时不时趁手练两招。村里习武人少,为避免惹眼,姬洛打过招呼后屈不换便改了时辰, 入夜后改去僻静避人的地儿找姬洛过手。
这醉鬼心大,少年心稳,都是些随遇而安的人,唯有桑姿因为幼年时的悲惨遭遇,离了鹿台后心总定不下来,便以找茬为乐,硬生生盖过心头的空虚。
这一日离动手还有小半个月,赵恒义偷偷入村,拿美酒诱了屈不换去,被桑姿逮个正着。桑姿气屈不换为了两壶酒如此轻易‘倒戈’,咬咬牙往姬洛那儿说道。
姬洛正坐在草棚下晒太阳,如此无风又晴的天气实在难得,打盹时心中莫名生出一梦千年的感觉。
课好景不长,桑姿咋咋呼呼来了,把人吵起来,压低声音直说个没完没了:“一个心眼儿多,一个没心眼,这五迷三道的,虽说是互相钳制各取所需,但我看某些人就快被怀柔成叛徒喽!”
“你不说是谁,我还以为你在骂什么狐媚子样的人。”姬洛眯着眼轻飘飘开口。
桑姿一拍腿,脱口而出:“就是狐媚子!不!是勾肩搭背,狼狈为奸!”
“你消停点吧。”姬洛睁眼一瞅,看他这一身明湘色裙裳,先骇了一跳:这人已是到了缺心眼的地步?料定是个忘性大到不记仇的,姬洛开口笑话道:“你怎么又作女子打扮?”
“我乐意!”桑姿嗤笑一声。
姬洛颔首,眼珠子一转,又道:“那你这可打不了姓赵的耳刮子。”
论起小聪明,赵恒义若盛十斛,桑姿有时没个一斛。此刻被言中了痛处,他踢了一脚石阶,喊着:“我偏要女子打扮在姓赵的眼皮子底下晃荡却又不帮忙,要他有计无处使,有气无处撒!”
这话引人发笑,不短的日子相处下来,任谁都能瞧出,桑姿是个十足简单,爱恨分明的人。跳脚时雷声大雨点小,真要做点实在的,又显气短犹豫。
姬洛可算想明白了,赵恒义哪里会生闷气,别说他不与桑姿计较,且这背地里又实实在在给桑姿下了套——他这穿女装招摇过市,那身段样貌,不需时日准会传入代学坤耳目中,就算要查,查到的也是落魄人偶入山村,在这儿已安生地待了数十日。
“我这个人就看不惯姓赵的和那醉鬼,旁人也不会无端迁怒,前阵子村头郭大哥不是引水灌田吗,我就给指点了一二,昨儿个郭大娘裁衣,顺手也给我来了一套,我让他改了改,就成这样了。”
桑姿转了一圈展示了一番,姬洛这才瞧清,这颜色虽不和男子扮相,但式样确实是男衣改制,穿在桑姿身上,窈窕又潇洒,竟然合了阴阳之美。
这会子闲扯了半晌衣服,又听姬洛点评俩字‘不错’,桑姿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人脚步刚跨出一二,忽地又折回来,道:“姬洛,跟你说正经的,我看你这几天天天跟村头老人闲话家常,且三句话不离赵恒义,你怎么回事儿,莫不是看上他了?”
姬洛要是嘴里含茶,这会得喷人一脸。只听他奇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口味独特?”
“我就随便说说,你真小气。”桑姿撇了撇嘴。
姬洛沉吟一刻,将他往前招了招,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就没思考过,这位‘赵公子’处心积虑扮作他人究竟图什么?”
“这还不简单,求财呗。”桑姿说得轻松,“四劫坞暗中垄断水运,府君衙下充好手,想来有的是银钱,若得了这舵主之位,少不了一呼百应,在远近江湖也算有头面。”
“不对。”姬洛否决,从茅草棚廊一侧的阑干上跳下,踱步道:“你想想他在鹿台乃至夔门川江上的做法。无余力时利己,有遗力时为公。普天下这种先保全自己再成全他人的人多了去了,满地黔首一抓,个个如是,无非比一般人多些小聪明。依我看,赵恒义不像是求财,利欲熏心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桑姿想了想,觉得此话有理,便又改了口问:“莫非是为了报仇?噢!袁可止杀了他的亲人,所以这个‘赵恒义’混进来想偷偷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桑姿不由双目微瞪,嘴张大如山鸡蛋,拍手笃定,“对对对,不是说老舵主病重吗?绝对有问题!”
“唔,有点可能。”姬洛闻言,颔首。桑姿正为言中赵恒义的机要秘密而生骄傲之情,蓦地,又听姬洛接口道:“但说不上。”
桑姿立即强辩:“哪儿不对了?”这声有些大,他说完捂着嘴,还往四下里瞧了瞧仔细,等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
姬洛解释道:“我没说完全不可。只是,如果真的有血海深仇,他又何苦费劲替仇人打点上下?犯不着啊,这赵堂主的身份是袁可止的外甥,不是什么别的籍籍无名的手下,纵使混吃喝等死不干事作个荒唐样子,这么多年也能摸着些机会,甚至还能麻痹对手。”
听他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这下桑姿苦了脸,两手一摊,道:“那两样都不求,又求什么呢?我不明白这世道还有什么需费力来的,总不能这人是个贱皮子,逮着谁都认爹认爷爷认亲戚吧。”
“所以才要好好琢磨琢磨。”姬洛兜着话篓子微微一笑,心里头细思极恐之下,越发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好好探查探查,许大为有用。
桑姿敲了敲脑袋,左右不得法门之下,他就开始插科打诨说些没着边际的玩笑话:“猜来猜去多没意思,还不如揭发了人,抓来一瞧便是。”
揭发不过是随口一谈,先不说他们几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便是与赵恒义没有利益牵制,这多管闲事也不上道。姬洛不由一叹:“此人耍滑头笑里藏刀,最多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但还当不得恶人之名。倒是袁护和代学坤借刀杀人,先重挫鹿台,又与官勾结,两相较之,划不来。”
“这也不对,那也不行,这个赵恒义怎如此烦人!”同赵恒义气场不对盘的桑姿立刻一拳打在茅草棚的立柱上撒泼。
桑姿没发现问题关键,但姬洛却早将当中关节想通——
初见那天屈不换讨要鸾刀,赵恒义开口拿八风令来换,但也就那一次说到过这宝贝,往后似乎再未提一句,既没以此为筹码,也未有出手夺令的征兆。
近日,赵恒义频频寻屈不换喝酒,那令牌就在他身上揣着,姬洛这些日子也盯着,但赵恒义好似对此物根本不上心,这就有些奇了怪哉。他什么身份,若真肃清敌人上位,那就是盘踞一方地头的一把手,说对这天下趋之若鹜的东西不感兴趣,姬洛还真不信。
姬洛拉住桑姿的胳膊,忽地问道:“这么说吧,天下出了个宝贝人人都抢,可偏偏有个人并不怎么稀罕,你说为什么?”
“脑子有病?”
“非也,八风令毕竟是虚物,什么乱九州,争天下,宝藏秘籍都不是眼下实在的,‘赵恒义’逐利,一定有什么实在的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他。”姬洛道。
桑姿这会子明白了:“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他背地里在谋划别的什么?不过,我们一没人手二没钱财,怎么才能查出来?”
“再等等,有人会告诉我们答案。”姬洛不动声色按住桑姿的右肩,道:“不如先会会那位右堂主。”
对一个人再清楚不过的,一定是他的敌人,与赵恒义成对手的代学坤,手中未必没有赵恒义的把柄,反过来说,赵恒义急于出手,代学坤手中或许有沽价更高的东西,这才是姬洛说服自己助力刺杀的缘由,毕竟他可没闲到要白白出力。
再看桑姿的表情,已经信了七八分,他抓着赵恒义的秘密生了好奇劲儿,只需到时顺一把火,要点头答应成全那一计就容易了不少。
姬洛挥手道别,待桑姿若有所思地走后,他继续闭目养神,心里暗道:赵恒义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这美人计,确实是一出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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