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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BY:姬婼


  过到十月是眨眼的功夫。
  时机不知是赶巧还是天助,十二那日,代学坤借袁护的名义,邀上了附近三山四湖的一众小门小户豪杰,要摆个结义宴。
  袁可止病重后,虽常驻长风舵不出,但也不是闭目塞听。他为人重义气,虽有子侄襄助,但仍想扶一扶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突然听得袁护有心想同周围打好关系,当即便以自个儿的名头,便连云梦大泽里那座高山仰止的武林泰斗,也送了帖子。
  宴会定在荆江舵,日落酉时开。看似捧的袁护,但手底下的人都清楚得很,那背后真正坐着的乃是右堂主,所以这本来的结义宴,反倒开成了代学坤的私宴。
  代学坤是个好色之徒,还没开口,手下改不了绿林习气,跑来这林家村抢人,要往堂主跟前送。
  桑姿被没个眼力劲的小喽啰抓了,屈不换按剑要动手,姬洛却抢先拦了出来,佯装失态,哭天抢地喊姐姐。桑姿回想起姬洛那日的话,想着代学坤那儿能翻出赵恒义的大秘密,当即回心转意,跟着姬洛一呼一应。
  两个时辰后,桑姿出现在了荆江舵,她又哭又喊要闹腾,小喽啰便将她五花大绑捆在了柴房里。这些人可不晓得柔体术的厉害,绳子结得松松散散,三两下人便钻了出来,大致摸了一下外围的守卫,混了出去接应姬洛和屈不换。
  赵恒义当真撇得干净,打十月来再没露过面,也没给过任何消息。
  这夜的宴会本就是膈应他的,他推说不去,代学坤非要三请四请,还强调不来就是不给老舵主面子。赵恒义只能装作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光明正大也进了荆州舵。代学坤派眼线一瞧,赵恒义露过脸没露过脸的手下都带着,一切全在掌握之中,当即松了口气。
  桑姿把自个儿捆回了柴房,不一会有人来推门,他本欲想装作妥协去堂中献舞迷住那老色鬼,奈何来人板着脸一字不听,松了绑,抬上人,径自给扔出了荆江舵:“这位姑娘恕罪,兄弟几个喝多了酒不开眼抓错了无辜人,我在这儿赔不是,这点儿银钱你拿好,且往这儿条路去,码头上有船夫走船,早些回家去吧。”
  话是对桑姿说,但人却冲院外暗线使上了眼色,若桑姿不返林家村,那便是坐实了有鬼。
  桑姿站定脚跟张了张口,远远见靠岸的船上走下来一批人,都拿着武器面露不善,桑姿别过脸去往外走,只能在心里替姬洛和屈不换捏一把汗——如今他就算想使这美人计也使不出,只能回去等消息。
  门口张罗的小总管先是拱手施礼,随后对急着邀功的手下抽了一鞭子,数落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今儿代爷有头等大事,别不分场合什么人都往舵里送,不开眼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躲在暗处的姬洛和屈不换都瞧出不对劲,也来不及去跟桑姿打招呼,只得彼此对视一眼,心头咯噔一响,暗道糟糕——
  狗逼急了要跳墙,今夜赵恒义打定主意拿代学坤,但这老狗未必没想过先动手,长风三舵之间,今夜都是暗刀暗枪,且看那孤灯飘摇,长夜无眠。
  现如今,姬洛才见识了什么叫老江湖。老江湖不是老糊涂虫,明知自己有好色之弊,能扬长避短,关键时刻治得住欲望那才叫老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给敌人降智,只能给主角团造点难度了,哈哈哈不按剧本走。


第62章
  今夜点子棘手有三:
  其一是那赵恒义要拿代学坤勾结罪证,心肠还是软了些, 打的是当众揭发拿下, 先礼后兵的主意, 要的是干干净净上位,取的是四劫坞上下名正言顺的拥趸。
  其二是美人计临场失效,荆江舵守卫森严。结合赵恒义此前所言,代学坤今夜必然不会彻夜宴饮作乐,铁定会寻个借口拿袁护作样, 自个儿窝回老窝,那么没个美人拖着,时间被砍去大半。
  其三是姬洛拿蓍草一卜,上有荧惑守心之相, 下有卦象显不利之危, 当是个鸿门宴, 惊魂场。如果生乱斗,赵恒义这等自私自利人必然会先舍他们保自己, 所以接应一事最多赌一赌桑姿脑袋机灵点, 否则直接等同于无。
  待想通这三条,姬洛四肢百骸热血涌动,利落地将准备的短刀袖剑别好, 摩拳擦掌整装待发。
  习武之人都有逞强好斗之心,越是艰难的事他反倒越是斗志胜,非要起出个全胜之局。当即,姬洛和屈不换分头行事, 一人寻物,一人掩护。
  荆江舵依傍着荆江头而建,层次错落起了三四重,底层拿连环石船当墩子,上层铺了个灵活码头。正楼造的是艨艟的样子,有三两陪楼,如将船舱次第往上垒。而两侧有长梯援伸,上头有云梯软索飞来横去,自成通路。
  远远望去,里外房间更是多达数十,气派使然,浑是一座有鲸吞之姿的大楼船。
  酉时开宴,袁护这个肥头大耳,面有衰色又耷拉着头上不得台面的混小子被按在了主位上,只能硬着头皮邀人举樽共饮。他一呼,右首座上那位眼如细缝眉毛浅,颧骨高推两颊宽的中年人便应声唱祝。
  底下立即有人出头吹嘘一番四劫坞之盛和楼船舵头的气势,代学坤虚伪地一一笑脸迎之。
  除了超然于世外的帝师阁,周围但凡有些名气的,今日都遣了人来,当即是客座满堂,十分给脸面。
  代学坤端着酒樽,先逮了一个身量高挑,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靛衣人道:“海老哥,远道而来,当饮。”说着奉杯,警惕地看着靛衣人身后那位脸生的年轻小子,“这位小侄以前怎没见过?”
  汉江北边,却月城西向有一处小地方叫竟陵,此处有一山名为天门,当中生了一派以山为名,上下人不足廿二,共有两位掌门。这靛衣人叫海昆,便是这天门派的二掌门。
  “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海昆向后小退一步,左手按在那着紫衣戴金玉的少年郎肩上,拿下巴指点,“舟阳,还不快过来见过代堂主。”
  少年犹豫了一瞬,一双丹凤眼俶尔吊起,冲代学坤那处睨了一眼,解下背上的青竹油纸伞往脚边皮草垫子一放,端着案上酒樽将那白面攒金丝的靴子往前一探,大跨步站起,人颇为张扬:“代堂主真是老当益壮,生猛,生猛!小儿向来也是百花丛中过,比不上喽!”
  这话里暗讽代学坤平日荒淫奢靡,若落到旁的不长眼的小辈头上,准是要被记恨,可这李舟阳偏偏生得一股富贵气,演得那是一个眼高于顶的纨绔,代学坤不自掉身价,犯不着和一个这样的酒囊饭袋置气,只是心里生了轻慢之意罢了。
  “混小子讲瞎话!还不滚一边去,不拿我这师父做回事是吗!”海昆气得手抖,一巴掌要给脸上扇,那李舟阳也不躲,梗起个脖子一副‘你打呀,你打呀’的模样。
  代学坤一把握住海昆的手,颇有几分长者的架子,好心安抚人道:“我们些个出身贱的粗人,年轻时占得茅坑也是满嘴跑粪,直来直往,海老哥跟小孩子家家置什么气!伤身!”说完,他接了李舟阳敬来的酒,一边说道一边把人打量了三四个来回。
  李舟阳这贵气不假,不是生于富贵家,惯是养不出那等子骄傲的脾气。再一瞅他肤白面嫩,就知是少经风霜的,和着这一身行头:腰间的金玉带钩,身上的云锦紫缎,挂着的玲珑佩玉都极其讲究,倒也没什么不妥。
  由此,代学坤不由先入为主心头暗道:这海昆人越老越活回去,听说那天门派老掌门清贫乐道,由此一门上下过得多艰苦,但人总得吃饭,庙里的和尚要添香油,道士也要帮寻常百姓做法串点银钱,想来这多年闭门不收人的海昆才捡了个人傻钱多的少爷当徒弟。
  想到这里,代学坤一口饮下美酒,把酒樽往脚下一甩,人已经抢先探了出去。李舟阳似乎唬了一跳,慌忙拿掌风应对,却是不敌,被擒住了左肩井穴。
  赵恒义打着扇子,把酒盏一翻,人不拘小节,干干脆脆往背后柱子一靠,两脚翘在桌案上冷笑,十分不给面子:“右堂主,你何时这么小气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跟个小子动手?”
  想那赵恒义若不是老舵主的侄儿,不过也是个嫩头小子,哪里有今天的威风。此言一出,当下就有些依附代学坤的老古董不服气地拿脸色:“胡说!不过是酒喝乐了,来两手给大伙助兴,现在的后生都吃不得苦,哪有我们当年两把刀闯天下的脾气,这是给点教训,指点一二!代堂主你说是不?”
  代学坤当然不是真要动手,不过是试探而已,见李舟阳使的确实是天门派的惊涛掌,还练得稀松二五眼,便彻底放下心来,松了手,在李舟阳左肩的紫衣上掸了掸,笑道:“在下这粗鄙小地方灰大,小侄别介个,给掸掸灰。”
  李舟阳垂首不语,海昆暴脾气嚷嚷上了:“没眼力劲,这里哪里有你动手的份,滚一边儿去老实坐下。”
  海昆大嗓门一出人也跟着往前带了两步,将将把李舟阳掩住,代学坤也就顺着台阶下,转头同其他人喝酒,顺带地找找赵恒义麻烦。余下的山门小派和些江湖人大多都是草莽贫苦出身,看不惯富人武功落俗,还拿捏做派,也跟着生了轻视意,当下合起伙来挤兑李舟阳,各自喝各自的酒去,全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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