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在发颤,可他的声音却是波澜不惊:“是。”
时处仔仔细细的看他,好看的眉眼间却是晕染出丝丝戾气,他扯了扯唇角:“还行,不至于倒尽胃口,孤让你带的琴可是带了?”
心底丝丝抽痛,但还是要恭敬回答:“带了。”
时处闭了闭眼睛,然后吩咐一旁的宁远:“带了就好,去传人吧。”
景臣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可当宁远带着一个身披轻纱的女子立在殿内时,他脸色几乎一瞬间惨白。
果然,时处下一句就是:“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女儿?”
“妾身苏家的女儿,苏宠盈。”
“今晚就你侍寝吧。”
那女子声音很是柔弱:“是,王上。”
那女子被带到帐内,惊呼一声,这个角度景臣并不能看清二人做了什么,却听到时处一声低笑:“怕什么?孤会对你温柔点。”
“更何况,外面跪着的可是景氏的公子,最擅声乐,让他弹一曲为你我二人助兴岂不美事?”
景臣伸手拨弦,心中竟一时想不清自己是谁?
到底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不过顷刻,时处的声音已是不耐:“没有宫人教过你如何侍君吗?如果不行,孤可以换人。”
“铮—”
琴弦断了一根,发出刺耳的噪音。
帐内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只听到那女子略带哭腔道:“妾身……行的……”
景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手指继续按在断了一根弦的琴上。
……
时处一连多日都召幸这女子,这宫里头开始盛传,苏家的女儿苏宠盈最有可能入主东阳宫,执掌凤印。
时处听见这样的传闻,只是笑着吩咐:“去库房挑几件东西给苏家的女儿送过去。”
就这样,一连多日赏赐不断,似乎坐稳了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连着几日,苏宠盈的宫门没给赶着上来巴结的人踏断。就连本来无心争宠的人都隐隐生出了争宠的心思。
毕竟入了这宫,出是出不去了,怎么想想为母族谋求荣华富贵才是紧要。
别的不说,整个朝歌城谁人不知,这几天就数苏家最得意。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事情定了时,时处却在一日派人过来传话,这番话的内容是,让景氏的公子准备一下,今晚侍寝。
是侍寝,不是传召,更不是别的。
虽然往前数几个朝代出过男后,但这事一直为名门正派所不耻,如今时处这一出,难不成是效仿前人?
但众人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一番厉害关系,景臣已经入了九重台。
时处今日气色好了很多,景臣进来的时候他掌心中正拿一柄剑细细抚摸。
听到有人进来时,他也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看掌心的宝剑。
景臣站的腿都发麻了,时处似乎才是想起他这么个人,淡淡道:“过来。”
景臣过去跪下行礼。
时处没有叫他起来,只是手腕一翻,那柄剑的剑尖正正好抵上他的喉咙。
景臣看到寒光在剑身上流淌,死亡的气息几乎就萦绕在剑端,但他的身形依然不动分毫。
时处用剑身托起他的下颌:“孤记得,你的剑舞的不错。”
景臣接过剑,只是低笑一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剑已经刺出,端的是狠辣决绝,杀意几乎在剑身之上翻腾。
时处面上没有表情,像是在很认真的看他舞剑,身形岿然不动。
景臣后退一步,一个极漂亮的剑花就在时处眼前挽过,他看到景臣缓腰后退,这姿态出现在一个雅驯谦冲的公子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妩媚……
景臣食指一寸寸划过剑刃,肌肤立马被划破渗出一点殷红的血,景臣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扶剑逶迤而走,如孤凤扶摇,如鹤唳长空,明明面上姿态一派端庄,可时处分明听到了他低幽的哭声,感受到了他绝望的挣扎。
真是……有意思。
一曲舞闭,景臣气息不稳的跪在地上,身姿笔直。
时处穿着朱红的长袍下到地上,然后伸出两指,执起了景臣的脸。
他看到了这双眸中涔涔的冷意,以及幽深不见底的愤怒与绝望,至于这其中又掺杂了多少别的感情,时处却是不想细究了。
指尖似乎被割的太深,血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滚,时处含笑执起他受伤的指尖,放在唇畔吻了吻。
毫无血色的唇沾染了鲜红的血,一时之间竟像枯骨之上生出的妖花。征兆着死亡的不祥之美。
时处继续伸出猩红的舌尖舔尽他指尖的血迹,然后勾着笑说:“把你的衣服脱掉。”
时处今夜处处相逼,本以为景臣还会忍耐下去时,这人却说:“时处,一定要到这种地步吗?”
时处顿时翻脸,他笑的越发残忍:“一定要到这种地步吗?你这问题问得好。”
“你将我出卖给夏侯澈的时候,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何至于如此待我,嗯?是我哪儿做的不够好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亲近信任你了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告诉我啊,景臣。”
景臣听着这些质问的话,几乎要发疯。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可现在,他只是想,若能重来一次,若能重来一次……
时处舔了舔他的脸颊,温热的鼻息就喷吐在他的耳畔,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实在像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吻,时处的声音又轻又柔:“知道今晚召你来是做什么吧?侍寝,才学满腹的景公子莫不是理解不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本来孤还对你多少有点兴致的,可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让孤王倒尽了胃口。”
说完这句话,时处似乎不屑于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到回到榻上,然后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嫌恶一般的扔到景臣脚下,声音不再带有恨意,甚至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力道:“滚出去。”
景臣拢紧自己的衣衫,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出去殿外才看到外面不知几时又落了雪。
宁远站在殿外说:“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大半,本来以为不会再下雪了,谁知道今夜又落雪,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花开的盛景。”
他浑浑噩噩的走,连扯个唇角都是费力。
宁远拦住他,手中拿着一把桐木的油纸伞:“公子带着这个吧,免得落了雪又感染了风寒。”
他招招手,示意不用。
宁远招过来一个侍从:“送景公子回去,雪天路滑,景公子若是哪儿摔着碰着了,你也不必回来了。”
景臣已经听不到旁人的说话声了他只是想笑,踩下台阶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陷在雪地里,有人急急过来拉他,喊着景公子,他想说自己无事,谁知道刚一张口,却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他听说少年吐血不是好事,正擦了擦唇角想要继续站起来走,谁知道却猛地向后倒去,全身栽在雪地里,他眼睫轻阖上露出一抹解脱的笑,再也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承皇,轻言小天使投的地雷!
我真觉得我不配
有时候真的有事没办法日更,但我再不会出现连续好长时间断更的情况了
第95章 千岁之莲9
景臣病的很重,月臣殿内寒宵寂寂。
应那夜宁远所言,那场雪化的时候,御花园里的花败了大半,时处知道这个消息时,直接命人将原本就有些枯死的花连根铲掉,平了御花园。
而这留出来的大片空地他则命人筑了高阁。
众朝臣眼见新帝行事愈发荒唐,性格愈加乖戾,终于,有人忍不住谏言了。
时处近来精神很不好,生命好像在一日日的枯死,大碗的汤药每日灌下去,却好像不怎么顶用。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好好上个朝,却只听到底下那人说了一大通无用的废话。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濒死的鱼,靠坐在龙椅上只能重重的喘息,偏偏底下那人还在说个不停,字字诛心,就差按着他的脑袋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几乎所有的声音一齐向他涌来,那一瞬间头疼的几乎要裂开,生不如死是怎么个疼法?
时处只想,自己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他靠在龙椅上好久,等到猛烈的疼痛像潮水一样褪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袍已湿了大半,此刻就贴在自己身上。
他混混沌沌间就听到很多很多人的喊声:“王大人—”
这声音勉强把时处的思绪拉回来几分,然后他就看到殿中一大滩血,勉强分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撞柱而死。
这就是死谏了。
今日这人血溅当场,明日传出去,天下人会说王大人一心为国,不惜以死明志,然后所有的人都会为这人肃然起敬,歌功颂德,然后他的名字会被载进史册,流芳千古。
而自己呢?一个逼死言官的暴君,生时天下人厌恶憎恨,死后也会背负万载骂名。
时处想到此笑了笑,虚弱苍白的脸上竟带起一丝红晕。
憎恨他是吗?可惜,偏偏还得臣服于他。
“王大人不惜以死明志,很好,很好。”
时处的声音明明不高,可奇异的,整个殿内突然死一样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