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柔的就像是叹息:“可按照律例,殿前自戕是大罪。”
朝中拥持时处的人哪里还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见一人笑着上前:“回王上,按照律例,殿前自戕惊扰天颜,当诛九族。”
时处皱眉,似乎觉得这刑法太残忍了些。
那臣子继续说:“可臣以为,王大人虽于殿前自戕,可念其一心为国,或可从轻处罚。”
“哦,那爱卿以为如何呢?”
“臣恳请王上赦免其九族。可让这罪责仅由王大人一人承担。”
时处似乎为难:“可这王大人已死……”
那臣子及时接话:“我朝有九九八十一刑法,有对活人的,自然也有对死人的。廷尉府司掌天下刑狱,这些,廷尉大人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有人缓步从朝臣中出列:“回王上,灯刑古来有之,是指剥其人皮制成灯笼……而我手下有几人,刀法最是好……”
时处轻笑着听这人说话,最后只是淡淡道:“那就赐王大人灯刑吧。人皮做成的灯笼,若是挂在孤王新建的高阁上,一定美不胜收。”
这事情出了的第二日,宫中就有闲言碎语传出。
那一日,杖毙的宫人裹着草席一车一车的拉出宫去,所有人都在新帝的盛怒之下噤若寒蝉,宫中再也没有闲言碎语传出。
时处知道,这样看似平和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当那场毫无预兆的刺杀来临时,时处竟有种解脱的想法。
他当时半躺在软榻上,红色的衣袍迤逦在地,艳的像血,身旁有年轻的公子攀上他的臂膀,他眼角眯起,分不清到底是怒是笑。
那人一笑,手中执着一杯酒,却是调-情的将酒液倾洒在自己身上,时处勾了勾唇,那人仔细看着时处神色,发觉他不似动怒,然后就伸出玉白的手解开了自己微湿的衣衫。
时处眯眸看了半晌,却是轻轻一笑,然后一把将那人揽在怀中。
两人墨色的发铺陈在榻上,紧紧纠缠在一起。
夜弦高楼,舞袖倾城。这样奢靡的盛景之下时处却是笑着贴近那人的耳畔说:“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你主子派你过来,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要不我教你该怎样杀人?”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处手中的短刀却是狠狠刺进了那人的胸腹。
温热的鲜血溅了时处满身,时处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推开那人起身。
那人被冲上来的禁卫军制服在地,紧紧捂着流血的伤口不可置信的看他。
旁边有侍从递上干净的帕子,时处勾唇笑着,正要接过擦手,谁知道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就有利剑向他刺来,一剑穿胸而过。
时处这次真是避无可避。
刺客从始至终不是勾引他的那个人,自己好像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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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刺杀让时处本就不好的身体更加快速的衰败了下去。
在时处的推动之下,凉国与鸢国真正交战,这样的好消息传到九重台时,也不能让时处紧阖的双眼睁开一丝半毫。
断断续续昏睡了几日,晚间掌灯时分,时处幽幽转醒。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殿前新移的两株花开了吗?扶我过去看看。”
宁远偏过头去强压下心底的酸涩:“王上,花还没开呢。”
“再等等,等两个月花就开了。”
时处双眼失神的盯着一处,喃喃道:“还没开吗?”
宁远心底一窒,扶着他坐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可思索了半晌,终究只是说:“凉国与鸢国已是打的不可开交,按现在的局势再打下去,凉国必败无疑,王,我们要不要出兵?”
时处像是已经疲惫的又睡了过去,宁远就一直陪坐在他身侧,就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
良久,时处的声音才轻飘飘从耳畔传来,轻的几乎风一吹就散了:“宣林将军入宫,孤王要见他。”
那夜,九重台上密谈一夜,无人知晓其二人说了什么,只不过第二日,林将军却是率兵出征。
景臣的病大好时,才被人告知时处遇刺。
他拖着刚愈的身体站在九重台一日,还是没有见到时处。第二次就又病了。
暮春的风寒就是这样,反反复复,躺在床榻上,依然觉得这四周冷的沁入骨髓。
他不死心,仍然日日等在九重台。
宁远送走了太医站在他眼前,口吻幽幽:“景公子何必呢?王上他不想见您。”
虽然是事实,但心底何至于还是如此刺痛,他尽量让自己平静的问:“王上的病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出来,宁远的面上显出无可奈何的悲哀,他语气似乎是嘲弄,又像是绝望:“太医说,王上熬不过这个暮春。”
……
正如那场刺杀注定时处熬不过这个暮春,那之前他的逼宫则注定有朝一日会有相同的人来将他取而代之。
只不过,时处没有料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快到时宣穿着冷冰冰的甲胄跪倒在他的眼前时,他竟一时认不出这人是谁。
年轻的男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拉他,像是祈求一个关注的眼神:“皇兄,可还认得阿宣?”
说着,竟放下手中滴血的长剑,伸手摸了摸他惨白的唇。
时处看着地上那把剑,不明所以的说:“之前我的剑术也很好,如今却是连剑也提不动了。”
时宣笑的低柔:“皇兄啊……”
身后是谁在声嘶力竭的劝阻:“殿下,切莫不可心软,此时不杀这妖人更待何时?我们千般算计,万般谋划,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时处抬眼看向说话之人,不是前段时间他刚召见过的林将军又是谁呢?
时宣半跪在地,却是突然仰头伸出一只手压着时处与其更加靠近,近的时处几乎能感受到这人说话时的鼻息就喷在他的脖颈:“皇兄,你倒行逆施,欺君犯上,逼宫篡位,后又残杀忠良,打压亲族,甚至想要两国交战陷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做这些的时候,你可能想到,你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时处忍住喉咙里犯上来的猩甜,脸上的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淡:“不曾料到。如果能料到今日之景,我当日就算是把整个朝歌城翻过来也得将你找出来挫骨扬灰。”
时宣笑了下,却是一把将其拽进怀里:“皇兄说话一向这样,最知道说什么能让人疼了。”
说到此他好像兴致颇高:“皇兄就不想知道我这段日子藏身何处吗?”
“我藏在鸢国。确认安全之后我暗中联系了以前的部下,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拜皇兄所赐,我以前那些旧部,被皇兄竟杀的一个都不剩。只有一直藏在暗处的林将军等几个人才勉强逃过一劫。”
“不过大概也是天意如此吧,你竟褫夺了南平候的兵权转而非常相信林将军。”
“你挑起凉国与鸢国战乱,可你以为这两国当真这么蠢,被你随意玩弄于掌心吗?你倒是想想呈在你案头的公文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你想坐收渔翁之利,可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兄,你说我是不是赢了一回?”
最后一句,竟透出些天真神色来,这给时处一种,他仿佛真的在期盼着一句他的肯定与嘉奖的错觉。
可很快,时宣就打破了他的这种错觉,因为面前之人极尽残忍的说:“皇兄,你说说,臣弟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臣弟这段时间到底有多痛?”
时处凉薄的笑笑:“是吗?那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轻言小天使投的一个地雷!
这章修改好几遍,但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第96章 千岁之莲10
听到时处这近乎挑衅的一句话,时宣只将人一把拽过抵在怀里。
他脸上的表情近乎魔怔了般,偏偏声音却是轻的发颤:“从小到大,你样样如意,处处风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非得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时处讥笑:“是吗?大概我这个人天性如此,如意了,风光了,还会想要更如意一点,更风光一点。”
“所以,所有人都活该被你当做踏脚踩的石头吗?从小到大,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就是处处容不下一个我。”
时处闷声笑着,笑的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的问题:“你错就错在你姓时,你错就错在是琼国的三殿下,若你是街边随意一只小猫小狗,说不定我还会多看你一眼。”
说到此,他的声音倒是低幽了下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受得了高在云端万人拜,却万万低不了泥潭千人踩,你我同为皇子的时候你都想处处除掉我,你说说,若是我再不争一争,等到你做了皇帝,我还会有好的下场吗?虽然如今的局面也比最坏的结局差不了几分,但好歹,我就要死了,受不了你多久的折辱了。”
时宣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声音软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没有,不是这样的,我从没害过你,我也从没想过要害你。”
他是琼国的三殿下没错,可他小的时候母妃不受宠,外祖家也不得势,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受过欺负但绝不至于风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