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日渐好转,万物复苏。山上的桃花李花竞相开放,红一片,白一片,似海洋壮阔。
那督公稍事休息,同小梅聊了几句,又叹道:“贺先生年纪轻轻,便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倒是让咱家无地自容了。”
小梅客气:“云虎乡野村夫,哪如督公这般见多识广?”
那督公连连摆头:“咱家故乡离此不远,此次得以归来,是厂公眷顾,圣上恩赐,自更当尽心尽力,不求有功,但求顺利完成任务。”
“督公放心,云虎定会时刻谨记。”
那督公便不再多言,看小梅的神色多了一股子探究,继而又自顾笑笑,径自往前走。
历时两个月,矿井勘测完毕,新设备也规范安装,封了四条岔道,又另开两条岔道,工人们陆续下井工作。
践行那晚,大家都饮了好些酒,微微醉意。那督公仍端着酒敬小梅:“贺先生,见过你,我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小梅看着那督公微醉的模样,竟生起一股苦涩,他仿佛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从前只是固执和涉世未深,并不是不懂。现在,都已历练成精了。厂公,是毕云,圣上,只怕也是云鹤从中斡旋。不然,他这小小贫寒之地,即便要派人修缮,又如何能劳驾一个五品官员亲自监督?
宴席散了,他让表姐先回去休息,一个人漫步。他不知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那皇城内的人既然想着他,既然事事为他着想,为何未再有信写来?歌哥他们的信已经来了第三封了。
是胡哥写的:
娘娘腔,双喜临门。哈哈,三娘生了,小离歌笑和小三娘都来了。可把老离乐坏了,俺瞧着老离,年轻了好几岁。还有啊,俺成亲了。三月十九的佳期。你一定猜不到俺用的什么法子。到底还是老离点子多,他让俺跟桐月演一出戏,就演咱们抗击敌人的事,你说这唱戏俺怎么使得,可班主他们愣是给我编了一个角色,不用唱,只许说话就行,俺也过了一回戏瘾。待俺亮出身份,大伙竟嫌不够,呼叫着还要看,俺连续演了十天,都想吐了,这才等她歇下来。这成了亲,俺算是看出来了,哪里还是戏台上威武的将军,就是个小女孩儿,俺像疼个女儿一样。不过,俺也喜欢,一辈子疼着。
读到此,小梅忍俊不禁,大老粗的胡哥,说出这样的话,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后来是一些琐事,和办案子遇到的离奇事件,小梅也细细读了,仿佛也跟着他们一起办案般。只是文中,仍旧未提及云鹤,即便京城中可能与他有关的事迹也未有。他像真的从现实里消失。
矿井和耕作事宜部署完毕,转眼,已是五月。不知不觉,已经半年了。他仍日日盼着,会有不一样的消息传来,但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落。小外甥已经会说一大段话:“舅舅你又不开心了。舅舅你跟我玩嘛。”时常追着黑猫跑,开心了就来同他炫耀自己会背唐诗了。表姐仍旧雷厉风行,把一切事情管理的井井有条。
每个人,都用属于自己的方式的活着。
小梅突然想出门。这大好河山,他该一一走过,两个人的浪迹天涯,他一个人徒步。
他给歌哥他们回信,恭喜歌哥喜得贵子,恭喜胡哥新婚燕尔。待信寄出,他便收拾好行装,踏上旅程。他有想过表姐太辛苦,把自己的产业都转给表姐,但表姐不收,他们在一本户籍上,无所谓彼此。小梅觉得有愧,悄悄将一半矿产分给了表姐。从前,他爱钱如命,一分一毫都觉得比性命还要重要,如今富贵满盈,才知道有些东西,再多钱也换不来。那一日他见村里的孩子们七八岁了还在嬉戏玩泥巴,而小外甥不过两岁余,却能背出简单的诗,他便将自己的钱拿了出来,找镇长商量,在几个村庄聚集的地方修建一所私塾,供孩子们上学。镇长再三思虑,答应了他的请求。如今,私塾已修建完毕,再过一月,便可开学。
他所思所想,皆已一一实现,该出门了。
炎热酷暑,茶馆内总是人满为患,仿佛大家聚在一起,说着闲话,聊着名人轶事,便不觉难耐。
台上身形纤瘦男生女相的小唱唱着时下流行歌谣,一婉转,一甩袖,皆是风情。
小梅在此歇脚,端着杯里清茶,轻轻送往嘴边。看着台上小唱,莫名有些感触,在那些他未知的日子里,云鹤是否就是如此注视着台上的他的?
他垂下眼,唤伙计结账,堂内躁动声起。
“唱什么?别唱了,下来跟爷喝杯酒。”
有喝醉酒的人愈发放肆:“把你那碍事的衣裳脱了,给爷瞧一瞧。”
淫笑附和声一片。
伙计好言劝说,把人劝下。
小梅斜睨一眼,心烦得紧,疾步离去。
回到客栈,已是午饭时分,他点了两碟菜,静等菜端来。
门外清秀纤瘦的男子扶着老者跨进来,同看台的说了什么,上楼去。不多时,两人又下楼,背上背了两个包袱,显然要离开。同歌哥一起久了,他也习惯悄无声息的观察陌生人,推测他们是何身份,此时又是在做何事。
男子扶着老者正与小梅擦身,门外进来三个粗鲁大汉,见着男子就挑衅:“哟,这不是刚才风情万种的小娘子吗?脱了衣裳是这个样子的?”
小梅不由再打量起清瘦男子,唇红齿白,面色如桃,因着年纪小,更有一股青涩显着,若非卸了妆,确实难以猜透他真实面目。对面几人显然早就知道,故意来挖苦。
男子和老者皆有些惊慌,绕开几人,几人随即又围过去,将两人拦住。
一人威胁:“哎,我说你们,还真是不识好歹呢?杜大爷是爱惜你,才好心要收留你们,你跑什么呀?”
男子双眼顿怒,卒道:“呸,下流坯子,臭水沟里的蛆虫。”
三人面面相觑,一人狠狠一耳光将男子打到在地。怒骂:“小贱人,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大爷我是谁!”
另两人弯下腰去,将男子拎起来,老者急忙哀告求饶,伙计亦前来劝解。那几人口里仍说:“老子今天就把你办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去撩人。”一面将人拖走。
小梅终不可忍,怒斥:“把人放下。”
几人侧首,不可思议的看着小梅。一面前来,一面作威作福:“谁他妈不要命啊?”待见小梅面容,立即两眼放光:“嘿,老子今天艳福不浅啊,还有一个更水灵的。”一面伸手来调戏。
小梅怒火中烧,抄起一双筷子夹住那人手掌,侧首怒视,字字凌厉:“本公子今天,不想杀人。”
另一人放开男子,跨步前来动手:“大爷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小梅踢出板凳,板凳便移过去,抵住那人小腿,将其撞倒,听得唉哟叫唤。这里手掌被夹之人见势,另一手抽出匕首来袭击,小梅侧肩躲过,筷子一掷,便从那人皮肤上划过,破开一道口子,惨叫声连连。一直紧抓男子的大汉见势,将男子丢了,提着一旁板凳便上来,小梅再捏住两根筷子,随手一掷,直中其手腕,板凳啷当落地,那人惊叫着捂手叫痛。几人狼狈缩到一起,戒备着叫嚣:“你,你给我等着。”
小梅不屑一顾,冷道:“要报仇?我贺小梅随时奉陪。”
“贺,一枝梅?”几人听此话语,跌跌撞撞地逃了。
男子和老者急来道谢:“多谢侠士。我们此去便再也不会回来,只是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小梅笑说:“我无事,你们若真离去才好,不然那些人定不会罢休。”
男子脸上手印仍在,却依旧嫉恶如仇,斜眼看着门外骂:“龌龊小人,当人人都是那恶心之辈?”
小梅微生怒意,此番,他便也是那恶心之人!
老者急拉着男子告辞,男子回首,道一句多谢,便跟着告辞。
伙计端上饭菜,忍不住多嘴:“小哥真是好伸手,这几人是这里千户杜大爷的打手,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强抢男女,无恶不作,大家有苦不能言,小哥今日可谓大快人心,小人佩服。”
不知何时,掌柜出现,假咳一声,那伙计头也不敢回,一溜烟跑了。小梅也未理会,仍吃饭。只是这个杜千户,他不能不管。
他知道那群人定会前来寻仇,索性装作不知,迷药燃了一会,他便佯装昏睡过去。有俩蒙面人端着烛火前来看究竟,绑架人还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平日里做惯了,知道被下药的人不会有反应。
两人私语。
“看这眉骨,还真是一美人。”
“千户大人定会乐死。”
两人低声笑着,说着yin荡话语,将小梅装进袋里带走。
小梅用针戳破备好的袋子,袋内液体滴落地上,做下记号。
未几,他被放下,听到陌生的声音:“我看看,什么货色啊,把本大人最得力的助手都打伤了,要是不好看,本大人把他千刀万剐。”
布袋被揭开,小梅仍佯装昏迷。那千户端着明亮的烛火前来,小梅实在忍不了,晃得他眼睛疼,便睁了眼。那千户被吓了一跳,待又前来,猥suo道:“这么好看,本大人就不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