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不禁呻*吟出声,极力抑制,百感灼心,咳出一口鲜血。他双手紧紧攥着绳索,疼痛仍如烈焰烧灼全身,这一刀更深,更长,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再渐渐凝固。他清楚的感觉得到,却无能为力。眼泪不受控制的砸落,嘴唇被咬出血,仍是生不如死的疼。
“王爷。”三娘泪眼朦胧,期切的看着他,期望他能一声令下,便有可回旋的余地,亦或是她便可以不顾一切冲出去救他。
柴胡转身急奔,嚷着:“俺跟他们拼了。”又被士兵给拦住。
云鹤还紧紧握着火绳枪,紧促的眉头含着万分担忧与无奈,殷红血丝遍布的眼内盈满怜惜之泪。握枪的手不得已一点点松开,一点点放下。他究竟该如何?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万千黎民百姓。舍小为大,他对不起小梅;舍大为小,他更对不起大明的子民。他不忍心失去小梅,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进退亦会伤人。
他看着小梅,近在咫尺,却不能把他好好呵护,他痛苦,他只恨不能替他忍受。
小梅看着他,近在咫尺,能见到他有如此心意,便已经足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们彼此对视,情深意重,再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
小梅痛苦的眼中忽含了丝丝艰难的笑意,他的愿望都已经得到满足了,还有什么不舍呢?他在乎的人都已平安,他的国终会有能力祛除外敌,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凡夫俗子,历过了悲欢离合,尝过了酸甜苦辣,铭记了情爱滋味,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又有什么遗憾呢?也独领过舞台风骚,也家财万贯,也声名在外。唯一盼的便是日后回归太平家乡,可如今,仿佛这一切都在自己一念之间,只要自己狠了心,云鹤也便不会再这么为难,所有敌人都会淹没在剧烈的炮声中,太平转瞬即至。以他一个人的生死换取天下太平,多值啊!
或许也不必这样想,只是自己太疼了,疼的生无可恋,只想早一点解脱。他不在乎别人说他自私,他本来就不高尚,一向都是认钱不认人的贺小梅而已。他胆小,怕疼,畏首畏尾,从来只求孤芳自赏,不曾想做寒雪傲梅。如今,迫不得已了,便想着一了百了,也是他贺小梅的本性。
他看着对面为他焦急无措的云鹤,深情更添了万分。
眸中温柔如海。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下着依依不舍的决心。
云鹤,谢谢你,给我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们来生,再见!
他轻轻闭眼,斩断一切思绪,逆行经脉。
不!云鹤低唤,他知道小梅要做什么,他想以死结束俺答的威胁,好让他可以后顾无忧,不可以。
“等一等。”他重重呼喊,“俺答,你不过是要有一个可以威胁大明的筹码,我跟他换。”
所有人诧异看着他,但他不在乎,小梅不可以死。
小梅睁开朦胧的泪眼,只看到云鹤眼底无限坚定的疼惜,他的所有坚强都被这一句话打破了,融在云鹤给予的那一汪温热泉水中。他有太多的感动和不忍,眼里都是劝慰:不值得。
云鹤轻轻摇头,无限坚定,他认定的,值得。他转眼看着俺答,目中凌厉:“本王乃是大明王爷,镇北大将军,统率六军,自是举足轻重。”
身侧将领们反对声起。
“王爷,不可。”
“将军,事关重大,您要三思啊。”
云鹤只看着俺答,戾气逼人。
俺答身侧将领疑问声起:“我们大汗英明睿智,岂会上你的当?”
云鹤看看小梅,小梅艰难的摇头,他知道小梅是在劝他,小梅可为他奋不顾身,他又岂能苟且偷生。他质问:“那你要如何?”
“真有诚意,就一个人下来,我们将你捆好了自然放人。”
云鹤怒焰更甚。柴胡大嚷:“你爷爷信你个鬼。”
待人下去了,还能有生还的余地?
云鹤渐渐淡去怒气,看着小梅,又含着万分心疼,命令:“取绳弩。”
“王爷。您不能做么做。”
“六军不能无主,皇上还在商议,万不可鲁莽。”
云鹤冷眼看着劝说他的将领们,语气强硬:“把绳弩拿过来。”
小将忐忑奉上,三娘按住弩身,劝:“你不能去。”她侧首看着小梅,眼泪滴落如珠,“梅梅他懂的。”她也是不舍,可她懂小梅,也懂大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云鹤眉眼柔情,拂开她纤细的手:“我也懂。”他低声说,“此去,我尽力一搏。”一面夺过绳弩,射往地面,再侧首,决绝吩咐:“半个时辰后,若未有消息,全城开炮。”
将领们个个神情凝重。他牢牢攀着下坠的绳索,毅然跃下,如翱翔的雄鹰,从几丈之高的箭楼冲下,为救他心仪不舍之人,亦或是与他,共赴黄泉。
小梅泪眼婆娑,将他痴痴凝望。
鞑靼大军顿如受惊之兽,高举盾牌,筑起铜墙铁壁,弓箭手拉弓搭箭,戒备森严。
云鹤落地,抛去绳索,一步步走向敌营。
敌军却不敢相信,响起质疑声:“你当真不怕?”
云鹤不答,侧首看着小梅,满目柔情。
小梅泪眼含笑,铭感又心疼。
前面便是护城河了,过了护城河,生死难料,一切便无可挽回。云鹤迈步,决然往前,至桥中,停下,眼角余光扫了扫埋伏在河中的神枪手,下垂的手悄悄紧握着暗藏的武器,抬起凌厉的双眸,直身前去。
俺答同身侧将领说了什么,将领传令,几万甲兵让出道路。云鹤警惕着左右,徐徐逼近俺答战车。过了层层甲兵防护,五万铁骑坚如铁壁,挡住一切去路。
三娘柴胡紧盯着云鹤,担忧无限。
云鹤停步,面若冰霜,直直看向前方。良久,马蹄缓退,纷纷让出道路。他警惕更甚,再往前行。距俺答越来越近,他的处境便越危险,他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待时机,至少也得近到小梅身旁。铁骑让出的道路并未到俺答跟前,只在两丈开外便拐了弯,往捆吊小梅的战车去。云鹤呼吸微促,紧握着暗藏的武器,抑制往前。
距小梅一百步,五十步,十步,战车底下。身侧甲兵将他重重包围,甲兵之后,数万奇兵,他如置身瓮中,再不可逃。
但,一切已就绪。
几声刺耳枪响,战车之上看护之人已被击毙,云鹤与枪声同步,一跃而起,攀附木条已上了战车。
城楼之上隐蔽的神枪手枪枪击中敌军,三娘柴胡同众多高手射绳下地,如飞鸟一般滑下来。
敌军埋伏战车周遭的甲兵急转矛头,攻击云鹤。远处弓箭手见状,亦齐齐拉弓,弩箭离弦之际,听得凌厉蒙古语起:“谁敢乱动,俺答便死!”
临近众人皆惊。俺答被挟持,左右长刀,分别架在俺答和总将脖子上。挟持之人,乃是蒙古暗影者,水火二影装扮。
旁侧将领大惊失色:“尔等竟敢叛变?”
挟持俺答的火影目厉如锋,挥手撤去伪装,犀利神色非离歌笑莫属。
水影亦去伪装,逼人戾气顿时散出,竟是张忠。
进城前夕,离歌笑找小梅学习易容之术。小梅满面担忧:“歌哥,此事非同小可,你这样危险异常。”
“小梅,万事如果只想到危险的一面,便没有成功的机会。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
小梅俊秀面容一丝为难:“三娘他们知道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梅仍觉得不妥:“歌哥,我若教给你,便是把你送入虎穴了。”
“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小梅,你心细,以后多帮歌哥照顾着三娘。”
“你这样说,我更不敢教你了。”
离歌笑咧嘴笑笑:“你还不相信我吗?”
小梅抿抿嘴,勉为其难的答应:“好吧。”
城外,他追着水火二影而去,也未有万分把握能顺利击毙一人装扮成功,对方觉察他的踪迹,兵戎相见,他险些亡命敌手。却在危急时刻得张忠相助,他舒眉展笑:“张帮主驾临,有失远迎啊。”
张忠亦笑回:“你离歌笑可以舍生忘死,我张忠也不是孬种。”
所幸,齐心协力之下,杀了水火二影,混进了敌军之中,但对敌军情况却迷茫万分,唯有小心翼翼,历尽万难,终于最后接近俺答。
敌军将领满目诧异:“拿下。”离歌笑刀逼得更紧:“都退开。”
大汗被挟持,众将有所顾及,不敢近前。
捆缚小梅战车此时已距俺答较远,命令还未传达至此,众弓箭手万箭齐发,如雨一般降至,云鹤挥刀斩断绳索,抱着小梅落进脚下黑暗屋内。
“小梅。”他急唤,将人紧紧抱着。小梅虚弱无力,艰难答:“我撑得住。”
云鹤答:“好。”便警惕着四周,雨箭嗖嗖,钉在屋外木板之上,入木之声如刀砍铁锤,直击心脏。
在过护城河之前他从未有过任何侥幸心里,他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不得解救自刎身亡,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安宁。三娘拦住他,他便骗她,说是拼死一搏,可他知道,只身入敌营,又怎会有生还希望?他所求的,不过是同小梅同生共死。生不同衿死亦同穴,是他唯一可以相随的。但他在护城河中停下的一刻,他看见俺答身旁的人有异样,那锐利的神色他再熟悉不过。他侧望河中指挥者,暗示他们等待时机,再小心翼翼戒备着敌军,一步一步谋划着走向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