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书房找齐家主,发现房间里有几名修士与他在商议事情,表情很严肃。
薛洋在门外等到那些人离开,自己才得空进了书房。
“你想要穆知白的遗物?”听完薛洋的来意,站在书案后面的齐菁衡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我听闻穆知白与齐家主有些交情。若是您这里留有他生前经手的物品更好,方便我探查凶灵执念的原因。”
齐菁衡若有所思的端详着他,末尾露出一个万般无奈的表情。
“我与穆家二公子曾有些纠葛,只怪自己轻狂年少,性格还有些别扭。既然道长需要,我这里倒是有一样他的随身物什,只是比较破旧。”
他转身从檀木立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细长木盒,在薛洋面前打开,里面有一柄几乎散架了的破木扇。
薛洋接过盒子,纳闷他留着这么破旧的木扇作甚?
下人们在打扫卧房,薛洋不便回去,在其他无人的庭院里随便找了处亭子坐下,将破木扇取出。
来吧,你们之间的纠纷,一看便知。
穆二公子是一个浪荡成性的公子哥。
在他的记忆力看见的一些场景,无非是妓院酒馆、赌场类似的消遣场所,拿着家里大把的钱财在外面挥洒如雨。
这把破木扇完好时的状态看起来还挺不错,做工精细,扇柄镶嵌着金丝编制的莲花图案,尾巴坠下一小束做扇子底端的流苏。穆知白经常拿着这把扇子在外面四处风流。
他记忆里的穆宅气派又漂亮,找不出一丁点儿薛洋印象里的鬼宅的影子。他的大哥穆山音看起来是个很忠厚的人,当然他也看见了鱼楚之。
鱼楚之生得一副俊俏的皮囊,醒来后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整日病卧榻上郁郁寡欢。这种病弱美更让人生出一种保护欲。
她的美与惊鸿一瞥的妩媚无关,是那种闺秀的聘婷秀雅。她只要安静坐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值得细细品味。她右眼角末端燕子形状的胎记,更为整张俊俏的脸蛋添色不少。
穆知白在家里初见路边捡回来的还在昏迷的鱼楚之,能感受到他的心里为之一动。
鱼楚之能下床之后曾去投奔齐府,但是狼狈的被赶回来。
过了些时日,穆山音向鱼楚之求婚,她答应了。
穆二公子去酒肆借酒消愁,喝成一滩烂泥赶回家中,在门口碰到了齐菁衡。他们两人之前曾在齐府打过照面,穆知白这人言谈举止过于直白,心高气傲的他看不上齐菁衡这个天生的残疾人。
有眼疾的齐菁衡行动不便,平时都有贴身侍从陪同,今天不知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大晚上出了门。齐菁衡也发现来人,满脸急切的抓着穆知白双臂,说想见鱼楚之一面,求穆知白替他转告。然而穆二只对他耍了一顿酒疯,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发现他未携带佩剑便拳脚相加,手里的扇子在激烈的碰撞中变得稀巴烂。
穆二唾弃地上抱着脑袋蜷缩的齐菁衡,将手里的烂扇子往他身上一砸,自己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记忆到此结束。
薛洋睁开眼,饶有兴趣的重新端详了手里的破烂扇子。他完全可以理解齐家主的心境。那是一种带有强烈恨意的执念,迫使他将这把扇子留在身边,时刻警醒自己。
这与他看着自己左手缺失的小拇指的心情是一样的。
忽然记起穆二似乎死于非命。通过这把扇子看到的记忆有限,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说不定能从穆二身上发掘铜盒背后的秘密。
他去了别院,找了齐氏三三两两的修士问了一些关于惨案的事,但他们大多都没有参与到这桩案子的调查中,对此也是只知道个模糊。
直到他遇到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许宴。
落单的许宴看到薛洋后主动走了过来,他也有事要找自己。
许宴从小在齐府修炼,算是跟着齐菁衡一起长大。他的朋友被他引荐到齐府治眼,所幸不久便康复了。可前不久他的朋友在某次夜猎中,因为意外坠崖而丧生。
“坠崖丧生?”薛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和水里的鱼是被淹死的一样,可以御剑的修士怎会摔死?
“我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然后一直没上来。因为当时是在夜里,我和同伴下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他的尸体。然而令我最不敢相信的是,他的眼睛也消失了!我们发现时只有两个血窟窿…”
这可真真够诡异了!
许宴接着道:“后来我们将尸体运回,门内的医师鉴定是被秃鹫啄食了双眼。”说到这,他垂下的眼神露出满满的痛心疾首,用力咬着下唇:“我根本不能相信是这个理由!他的死一定是有人刻意所致!”
薛洋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这,许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沉了沉声音:“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告诫道长不要轻信齐菁衡的鬼话!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我以为他担任家主后会有所成长做出改变,然而是我看错了!简直大错特错!我现在也十分后悔…是我害死了自己的朋友……”他的声音哽咽着停住,一副马上哭出来的表情。
“你觉得凶手是齐家主?”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的那些不光彩的勾当……”说到这,许宴蓦地止住了声音。
“说下去。”薛洋严肃地看着许宴。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难以启齿的话吐出来。
“我觉得……齐菁衡是以医治眼睛为幌子…挖取别人的双眼。面上行侠仗义…实则是谋财害命……”
☆、真相
不知怎的,听完这句话,薛洋感到阻隔在齐菁衡面前的那道墙仿佛逐渐分崩瓦解,那些迷茫缥缈的迷雾也逐渐转为明朗,露出里面不堪入目且赤|裸的真相。
与齐家主脸上那层所谓江湖侠义、肝胆相照的面具相比,钱财实在多了。
“其实大家都被表象蒙蔽了。”薛洋笑得意味深长,许宴看着他睁大了眼。
“我有一些想法,许公子若是感兴趣不如回我的房间慢慢说。”
两人进了房间后,薛洋沿着方木桌在许宴对面坐下,薛洋倒了杯茶。“许先生知道两年半前一场雷雨冲垮了齐州城外某座山上的祠堂吧。”
“祠堂……我知道,在西山上。”许宴回想着点了点头。
“一场雷雨,穆家长子不幸丧生,祠堂也不幸被摧毁。但是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雷雨里的唯一幸存者,在这个事件后眼睛意外恢复了光明。”
“你是说鱼楚之?……我听说过这件事,当时齐府上下都忙于齐老夫人的丧礼,下葬的隔天我们就离开齐州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但按照这个假设想下去,齐州里第一个摆脱眼盲的人不是齐菁衡,而是鱼楚之。后来穆二公子离世,紧接着是穆宅大火,鱼楚之失踪。时隔不久,齐菁衡的眼睛就重见光明了。我怀疑是鱼楚之为齐菁衡治好了眼睛。”
许宴几乎从座位上弹起。“什么!?这…这不可能,他在齐夫人过世前就一直喝着汤药,每隔几日就要出门探访郎中,直到他逐渐复明……难道…你的意思是……”他的脸色突然一阵发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薛洋笑着提醒他:“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觉得很有道理啊。”
“这不可能……”许宴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其实这只是他的一个极端的猜想,现如今薛洋将这个想法当成真实的事情推理,令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他脚下一个不稳,幸好扶住了桌子。这时他干呕了几声,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滚。
许宴脸上的神情忽明忽暗,眼神有些空洞。薛洋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重见光明后,很多人慕名前来。然后一年前齐州内出现了‘失眼案’,将罪过依照传言推给了黑猫妖,以大量捕捉黑猫并火葬为结局潦草收场。你不觉得这些事件放在一起,过于吻合了吗?”
“他在差不多两年前复明,接着很快就有人上门询医。这之中有着近一年的空白,怎能确定是吻合的?”
“谁说‘失眼案’一定是一年前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这之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只是没人发现?”
“我只能说,大多数命案的被发现时间,与他其实真正开始的时间不一定完全一致。只要凶手有足够的势力,想掩埋和收买。除非事件发展到不可控制,他才不得不思考下一个方案。”
许宴在薛洋的注视下无限睁大眼眶,眸子紧缩,茫然的颓在座位里。
“原来…竟是这样吗……大家都在拼命忙碌着…我以为同是身为齐氏的门内修士,大家都在为未来而努力,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说着,许宴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颊,被这突如其来,尚且不能确定的真相一巴掌打的措手不及。
薛洋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晓星尘,他们得知真相后逐渐崩溃的神情是一样的。纤弱下去的身影,散发出来的悲伤情愫……
“目前为止,我的想法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存在许多漏洞。就比如鱼楚之和齐菁衡联手的动机……”薛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停地在桌面上一下下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