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几步奔过去,扯住他的胳膊肘:“你上哪去?”
“我去找和雅淑!我替你跟她解释,这个月你又要去医院照顾我,又要办爸的后事,还要处理公司的琐事,根本不可能有精力搞外遇……”
“别一说离婚就提外遇,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所指的外遇,不过是感情裂痕无法弥补时的借口。”阿初叹了口气,“她没有误解什么,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所以你不必为我辩解。”
“可是你们想过爱钟爱华吗?为了孩子都不能试着挽回吗?难道你希望看到他们像我们当年那样?”
“不会的。”阿初仍紧拽着阿次,坚定地说,“爱钟爱华都归我养,他们不会分开,跟我们那会儿不同……”
“和雅淑怎么这么狠心?居然一个孩子都不要!”阿次更急眼了,他从小的心结就是母亲不要他,只带着阿初走了。谁知到和雅淑比母亲更绝,说走就走,一个孩子都不带!而且,这明摆着是趁杨家出事了,在欺负心力交瘁的阿初!他只觉得胸臆间憋了一口恶气,今天非得找和雅淑讨个说法去。
他甩开阿初的手,快步往外走。意外的是,阿初也没再拦他喊他。但他只是感觉有点不对劲,根本无暇细想,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他发现刘阿四正在院子里抽烟,于是伸手管对方要车钥匙。
刘阿四愣了愣,看二少爷这一脸的怒气,不会是跟老板吵起来了吧?他犹豫地往阿次身后望了一眼,立时变了脸色,绕过阿次走进屋去:“老板!”
阿次心头一紧,转身望向门口,发现他哥斜靠在门框上,一手撑着墙维持平衡,另一手紧攥着胸口的衣服,蜷着身子大口喘息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大哥!你怎么了?”阿次赶忙跑回去,跟刘阿四一左一右地搀扶住阿初。他心急如焚,一把搂过他哥,冲刘阿四吼了一句,“你快去打急救电话!”
刘阿四也慌了,把衣兜裤兜摸个遍,总算掏出手机拨号。
“不用……”阿初蹙紧了眉,艰难地冲刘阿四说,“我卧室……床头柜抽屉,有药。”
刘阿四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楼找药。
阿初又强撑着对阿次说:“扶我……躺下。”
阿次点头,小心地揽着他到长沙发上躺好,颤着声说,“你撑住啊,马上就有药了。”
刘阿四取来了一个方形的四格小药盒,不确定地问:“是这个吗?”
阿初瞟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阿次忙倒了杯水,喂他服下药。
很快,阿初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头稍稍舒展开一点。他按着心口,微微扯了下唇角,勉强撑起一抹笑:“放心吧,我没事了。”
阿次最见不得他这个捧心而颦的样子,像个娇弱隐忍的“病西施”,着实让人心疼:“你这是什么病?怎么这么严重啊?”
“不严重,就是一着急就容易心悸。”阿初缓了缓,无奈地说,“阿次,别去找雅淑了。就当给我留点体面行么?”
不用他说,阿次早就打消了去找和雅淑理论的念头——这样落井下石的女人,就算幡然悔悟提出复婚,也休想再进这个门!他只是想去和家出了这口气,却没想到,揪住这问题不放等于在他大哥的伤口上撒盐!刚才进门时看到阿初揉着额头,连孩子哭都无心去管,怎么就想不到他身体不适呢?阿次闷了半天,才哽着嗓子说:“大哥,我只想为你做点事。”
“这个容易,以后咱们兄弟俩得同舟共济,一起撑起这个家,需要你做的事多着呢……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嗯。你也是,别不注意。”阿次瞥了一眼那小药盒。刚才发作起来都快昏过去了,还说自己不严重?凭直觉,他认为阿初的病没那么简单。只可惜便携药盒上没有标签,也不知道里面的药是什么成分,用于哪种病的治疗。他蹙着眉,仔细观察药盒里的药片,企图记住形状、色泽,再从其他渠道了解大哥的病情。
阿初坐直身子,喝了几口水,将杯子放回茶几。不经意间,顺手把小药盒揣进兜里。
阿次没辙,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
阿初休息片刻,便同阿次一起上楼去看两个儿子。小孩只是排斥奶瓶奶粉,不算配合地吃饱后,便不再哭闹,睡得很香。
阿次看着俩个没妈的小家伙,心生怜悯。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孤僻而好斗,对母爱极度的渴望最终转化成排斥,宁可罚站也不肯学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几年之后的爱钟爱华,会不会比他更愤世嫉俗?不!决不能让他们重蹈覆辙!阿次暗暗决定,要竭尽全力帮阿初照看两个孩子,给他们一个,比有妈的孩子更快乐的童年。
“阿次,我每次看到他们俩,就会忍不住想到,我们刚出生时,是不是也这样?” 阿初蹭掉一个孩子嘴角的口水,温和地说。
刘阿四走进来,怕吵醒两个睡着的小少爷,压低声音说:“老板,牛叔已经熬好粥了。”
阿初点点头:“走吧,阿次。”
阿次皱了皱眉,实在没什么胃口。手术后吃了一个月的流食,现在听到“粥”字就反胃。再加上刚得知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根本没吃东西的心情。于是摆了摆手:“你自己吃吧……”
“刚才还答应我要养好身体,怎么现在又不听话了?”阿初瞪他,说话声不觉大了些。
阿次立刻举手投降。一来怕他大声嚷嚷把孩子吵醒了,二来也怕他着急上火再犯了病。于是推着他的双肩往楼下走:“知道了,知道了,一块吃去!”
第28章 鸠鹊同巢
午饭过后,阿初没闲着,叫上刘阿四,把卧室收拾了一通。阿次提出帮忙搭把手,被他哥直接驳回了,打发他到婴儿房哄孩子玩去。
而爱钟爱华一直有刘嫂照看着,自然不劳他费心。阿次在一旁望着俩侄子熟睡的小肉脸,心中百感交集——他是羡慕他们的,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做着香甜的美梦,还不知道生离死别的沉痛;他又心疼他们,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被母亲舍弃的现实;他还有些愧对他们,自己的车祸间接使他们失去了慈爱的爷爷。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出房间。
经过隔壁的卧室时,正看到阿初踩着椅子把结婚照摘下来。阿次望着他哥消瘦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默默站了一会儿,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厚重的脚步声,想是刘阿四正搬着沉东西上楼。阿次莫名的心乱,像是怕被人看穿情绪,急着转身离开,进了父亲的房间。
他环视着这间卧室,摆设都跟从前一样。落地窗旁的摇椅、床头柜上的杯子,仿佛还在耐心地等着主人归来,不知道它们撞见推门而入的他,是不是也有物是人非的遗憾。
他走到床边,轻抚了抚暖黄色的毛毯,再转身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墙上的遗像。
隔着玻璃框,父亲带着三分笑意,慈爱地望着他。
“爸爸。”他轻唤了一声,淌下两行热泪,“我早该想到会变成这样,可就是一直不敢往这边想。”
父亲仍是笑着,仿佛被定格在那段时光,再不会吹胡子瞪眼睛地跟他斗嘴。
情绪在这一刻爆发,阿次仰面倒在父亲床上,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阿初推门走了进来。
阿次忙把胳膊压在眼睛上,遮住泪痕。
“跟我这儿还遮着藏着?”阿初把门关上,走到他身旁,把他拽起来。“我又不是外人,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情绪。”
阿次低着头,哽了哽,才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想再让你担心。”
“你这样我更担心!心底的伤痛就像溃烂的伤口,不是放着不管就可以消失不见的。只有挤掉脓水,给它上药、包扎,才能慢慢愈合。”阿初按住他的双肩,真诚地说,“想哭就痛快哭出来,不要再压抑自己。爸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你能走出事故的阴影,重新出发……试着把你的痛苦倾诉出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你不会理解的!爸爸的死,荣华的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阿次双手抱住头,手指插入发丝间,情绪有些失控,“那场车祸是人为的!如果我没有去试探嫌疑人,打草惊蛇,就不会成为靶心!是我连累了爸爸和荣华……”
“不!你是无辜的!”阿初紧紧抱住阿次,安慰道,“听我说,你只是事故的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制造那起车祸的凶手。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为了爸爸、荣华,还有我、爱钟爱华,所有爱你、需要你的人,对自己宽容一点吧。”
满含包容之意的话语深深打动了阿次,他不再克制悲伤,抱住他哥的腰,哭得像个刚刚与邻家孩子打架打输了的倔强小男孩。
阿初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头发,等到他哭痛快了,才说:“你的卧室让爱钟爱华占了,今天开始你住我那间吧。我把你放在杂物间的东西都摆上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让刘阿四去买。”
阿次抹了把脸:“别麻烦了,我睡爸这间就行。”
“不行!你不能睡这里。这房间里有太多过去的回忆,我怕你会……适度发泄可以释放压力,但长时间沉浸在这种忧伤中,对养伤无益。这段时间,我跟你住一起,方便照顾。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搬到楼下的客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