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淡定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冲阿次点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会儿,也就刚坐一刻钟。”阿次捏着半支烟,不知如何处理——接着抽有压力,掐灭了太刻意,这样一直夹在手上又尴尬,感觉怎么做都不合适。他瞟了眼老爹,发现对方正望着他,估计此刻心里也在犯嘀咕。
“阿次,看那俩小家伙了吗?”阿初笑呵呵地问。
“嗯,刚才看到了。长得随你的地方多,尤其是嘴和脑门,不过鼻子随妈。”
“新生儿一般都是瘪鼻梁。”阿初并不在意,深信俩儿子的鼻梁总有一天会鼓起来的。
老爷子表示赞同:“对!看到这俩孩子,我就想起你们俩刚出生的时候了。简直一模一样啊!等着,我找你们小时候的照片来对比!”说完捏着烟一路小跑,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次磨着牙,心里明白,老头儿是逮到脱身的机会,回去慢慢享受那半根烟了。他转头看看阿初,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驾照被扣了,这阵子挺不方便的吧?”
“偶尔。”阿初笑了笑,“不过我请司机了,有事就叫他来开,没耽误什么事。”
“那就好……”阿次点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兄弟之间无需客套,如果道谢或致歉,反倒显得生分。他弹了弹烟灰,随口问,“给孩子起好名字了吗?”
“嗯,想叫中华。”
“你开玩笑的吧?会让人想起烟的。”
“你还真是心中有烟,万物皆可为烟啊!”阿初探了探身子,把桌上那盒中华烟推过去,“快把你的‘全世界’收好了。”
阿次瞪他一眼,把烟盒揣回兜里,又问:“说真的,孩子到底叫什么?”
“我说的就是真的,杨爱中和杨爱华。”阿初打量着他,“你在不乐意什么啊?”
阿次撇撇嘴:“觉着别扭,以后一抽烟就会想起他们俩。”
阿初笑道:“还好不是一见我儿子就想抽烟!”
“我哪敢?老头儿能跟我拼命!”阿次无奈地寻思着,是不是该换个别的牌子抽,尽量别犯了老爹那俩心肝宝贝儿的“名讳”。
不过现在考虑换烟为时尚早,因为孩子的名字不是阿初一个人说了算的。老爷子早就拿着孩子的生辰八字请人算了一堆五行相生的生僻字,正准备挑选两个寓意深远的,哪知道孩子爹随便找俩字安上了!让他这一家之主如何能忍?没给阿初留面子,他当着阿次和荣华就咆哮开了:“起名是一辈子的大事,哪能这么草率!现在开公司都要测五行,不然别想赚钱!”
阿次虽然不赞同阿初给孩子起的名字,不过横看竖看都比老爹准备的那堆一般人不认识的字顺眼!他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中华烟卖的不错,五行应该没大问题……”
“那不一样!中五行属土,华五行属木,烟草公司用倒没什么。可咱姓杨,又属木,爱字也是五行土、木,没一个带金,不是受穷的命嘛!”老爷子越说越激动,气场大开,唯独少了件道袍,不然就能到街边算命揽营生了。
阿次根本不信他这套:“哪有这么玄啊?您千万别说我们俩的名字也是这么算出来的。”
“当时不懂,没给你们俩测字。”杨老爹痛苦道,“一提这个我就后悔!慕属木,初属金,次属火。你看看现在,你大哥名字里好歹带着金,就比你能赚钱!”
阿初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俩“有理有据”地拌嘴,蹙眉思考了半天,突然展眉一笑:“爸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老大负责赚钱,那就改个金字旁的钟吧!”
老爷子仍不想放弃自己准备好的一纸生僻字:“不能从这里面挑带金的吗?”
阿初摇头:“太复杂的话,孩子以后会怨咱们的。你想啊,考试时写名字都比别人多耗费十秒,等于输在起跑线上了,”
老头儿撇撇嘴,勉强答应:“好吧,爱钟就这么定了,但是华字还是不妥,得换……”
荣华适时插话:“其实我爸专门请人算过,这字有富贵和显耀意思,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哦,那就好……很好。”杨老爷子挠着脑瓢,遗憾地把那张“生僻字大全”收了起来,指望着重孙出生时能重见天日,作为参考。
……
后来的日子里,阿次依旧抽着中华烟。虽然会忍不住想起那俩宝贝侄子,不过一直没再回家看过他们。最近辖区里出了几宗命案,全队忙得不可开交,杜局的紧急会议都快跟每日晨会一个频率了。
孩子满月那天,阿次依旧忙于调查。死者是个青年男子,在家中自杀,并留下遗书。现场勘查、尸检均未发现可疑情况,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可能,按自杀定案。但死者曾在前一天定了去美国的机票,行李都收拾好了。一个准备出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杜局在下午的会议上部署工作,要求尽快把几个疑点查清楚。散会后阿次便开着私车去死者的工作单位了解情况——自从取回爱车后,他就再没碰过李队分配的那辆电动自行车。
那是一家知名的国际货运公司,规模不小。阿次从几名员工的口中了解到,死者曾是这里的会计,平时挺受老板器重,看着不像会轻生的主儿,更没听说有出国度假的打算。而公司老板陈浩山则一脸惋惜地道出内情:他是被外国女友甩了,想不开啊!
之后到死者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线索。别说物品摆放,就连电脑里的聊天记录都被删了个干净。陈浩山感慨着:“看来他是计划好了要寻死,把自己存在的痕迹都抹除。”
“说不好。也可能是其他人想抹除什么证据。”阿次套上手套,在房间里翻查着。
“您有什么新发现吗?”陈浩山惊讶地问。
“没有,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阿次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U盘藏在手里,然后装作是从书柜里翻出来的一样,拿给陈浩山看,“藏得这么隐蔽,或许与他的死有关。”
陈浩山立刻变了脸色:“可否让我们先看一下,也许有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我对商业机密不感兴趣,绝对帮你保密。带回去查一查,鉴定完就还给你们。”阿次笑了笑,从容地离开这家公司。虽然没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这个陈浩山绝对有问题。
他回到分局时,已过了下班点,荣华早等在大门口了——没赶上中午那顿满月宴,晚上总该去看看俩孩子。阿次绕了道,去一家金饰店挑了两把小金锁做礼物。
出店门时,荣华见他满面倦容,便把车钥匙抢过去,让他在副驾位置歇歇心养养神。
“遵命。”阿次靠在座椅上,又掏出小金锁欣赏一番,“会喜欢吧?”
“孩子那么小,哪知道什么是喜欢?快别看了,歇会儿眼吧!”荣华开着车催促道。
阿次也觉得自己好笑,便把金锁揣进口袋里。又跟荣华逗了两句,才闭上眼小憩。没想到再醒来时已是生死相隔。
第24章 黑兔子与白眼狼
阿次在一阵疼痛中醒过来,却又一时说不清是哪里疼。
从额头、脖子、胸部一直到大腿,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疼痛。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意识却因疼痛变得清晰。他觉得很冷,呼吸也越发困难。猛然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睡在车上,而开车的人是荣华……
不安在心底蔓延,必须确定荣华的状况!他奋力抬了抬眼皮,幅度不大,却足够看到身旁的荣华。她满脸是血的倒在方向盘上,身体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的起伏都不存在一般。
他心中焦急,想靠近她,却动弹不得。
荣华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阿次感到越来越冷,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他又一次陷入黑暗。
朦胧中,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阿次昏昏沉沉的,突然感觉呼吸顺畅了些,他微睁开眼,感受到刺目的光亮,只得把眼睛闭好,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怎么样?”
“大出血。”
“动脉还是静脉?”
“动脉。”
“血压?”
“……测不到。”
“他是Rh阴性A型血,去把血库里的全部取出来,先给他用……但愿能多撑一会儿。”
阿次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不过不难想到,自己现在正在手术台上被抢救。
意识又一次抽离,疼痛也渐渐消失了。
他走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看路边的风景,这似乎是自己巡逻时常开车经过的那条街。只是商铺都关着门,整条街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他不清楚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阿次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突然停住了脚步。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提醒着他,自己发生了车祸。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一切跟往常一样,却又透着不同。以前的这条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而现在,只是条死路!
他猛地转身往回跑,不经意却撞到了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