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笑着说:“阿次,我是来送你的,继续走吧。”
阿次直愣愣地盯着熟悉的脸孔,那无懈可击的笑容是阿初没错。
于是,他冷着脸问:“你送我?去哪啊?”
阿初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去一个没有痛苦、谎言和伤害的地方。”
“可你就是个谎言!”阿次彻底被惹毛了,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变的,回去做好了功课再来!我读过六道轮回论!你要是来勾魂的,起码有点诚意!不是说要变成一生中最眷恋的人吗?你就变个杨慕初,让我怎么跟你走?”
对面的阿初还在笑,只是面容逐渐变得扭曲,四周的风景也摇摆不定。
这个世界,在阿次面前塌陷了。他又一次坠入了黑暗之中,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疼痛。
……
阿次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阿初。
不过阿初的变化很大,跟化了浓妆似的。上眼皮红肿,下眼皮乌青,像是熬了整宿,又像是哭过,见他醒了,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阿次还有点犯迷糊,想再吼一句“都说让你回去做功课了!接着变去!”
可惜他的体力还没恢复,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初忙劝道:“阿次,你刚脱离危险,先别讲话,以免胸骨创伤再度迸裂。”
经他一提,阿次瞬间觉得胸口闷疼。他皱了皱眉,转着眼珠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超大的单人病房,看来真是得救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想起了荣华,心中一阵莫名的难过。他望着阿初,再次试着发出声音。
阿初无奈,只得凑近他,嘱咐道:“好吧,要说什么,你小点声,别费力气。”
“……荣,华?”阿次艰难地问。
阿初一时怔住,脸上变换了几个表情,有气愤、失望、犹豫,最后才淡淡地说:“她也在医院里,等过两天你好点了,我带你去看她……但是必须先把身体养好,否则想都别想!”
阿次听了,默默闭上眼,把脸转向另一侧,一滴泪悄悄滑落到枕间。依稀记得出事后荣华的样子,绝对伤的不轻。他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荣华可能已经不在了。听了阿初的话,就更加确定这种假设。阿初的目的是让他放心,如果荣华还活着,就不会避谈她的伤势。也在医院里?为什么不说在另一间病房呢?是怕“太平间”三个字刺激到他吗?
他心中难过,思绪不受控制,近乎自我折磨地回想着和荣华在一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甚至不知道阿初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病房的。
事后,他才从夏跃春那里得知,他哥当时冲到人家院长办公室捶桌子,踹椅子,摔杯子,还误伤了“夏院长他妹”,断掉的两根肋条仍见证着董事长的“罪行”。据说,这家伙边砸东西发泄,还边骂他是白眼狼!就知道荣华荣华!也不问问家里搞成什么样了……
阿次觉得自己挺冤枉:“荣华和我一起出了车祸,难道我不该问问她的情况吗?”
夏跃春咂咂嘴:“要不说你是白眼狼!多让人寒心啊,你哥给你输了很多血,又不眠不休地守在病床边照顾,你居然一点都不感动,不闻不问,好像是应该的一样?”
“我刚醒过来,哪知道这些?”阿次心中有些感动,嘴上却不肯承认,不自在地转了话题,“那你就随他砸啊?也不拦着点?”
夏跃春点点头,无所谓道:“我正好想换一套新家具,他发过脾气就让秘书帮我订了。”
阿次对这人非常无语:“你就不怕他伤着自己?捶桌子手不麻么?踹椅子腿不疼么?就他那个运动神经,真闪着腰怎么办?”
夏跃春笑道:“你少气他就行了。”
“哪来那么大的气性?”阿次实在不明白,小黑兔怎么突然就暴走了。
……
与上回膝盖受伤一样,警局的不少同事都来春和医院探望阿次。不过大多数都被医护人员以“病人需要静养”的理由劝走。
一个星期后,刘云普顺利地进了病房。不是他脸大面子大,而是来之前跟阿次通了电话,才获得通行证,讨得10分钟的探视时间。他一见到阿次,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次没跟他煽情,直接进入主题:“荣华开车一向守规矩,这场车祸出得太蹊跷了。你给我详细讲讲事故的经过。”
刘胖子立马苦了脸:“阿次,你怎么也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交通队的不熟,哪给你查事故报告去?快别难为我了!”
阿次很快从他的话里找到重点:“你说‘也’?还有谁问过这事?”
“你大哥啊。”
“他问这个干吗?”
“不知道……估计是想打官司,让肇事司机赔钱吧?”刘云普老实地说。
阿次思索了一下,认为很有道理。毕竟前阵子才被督着交过500元的罚单,对于讨要交通事故赔偿金这种事,阿初肯定也办得出来。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阿初已经了解了事故发生经过,他就不必等出院后再去交通队查报告了,直接让他大哥口述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为难刘云普,换了别的话题:“案子有新进展吗?”
“你说的是自杀那个?”刘云普摆摆手,“之前提出的那些疑点其实都挺正常。谁也没规定订机票的人就不会轻生。很可能是突然想起什么就想不开了嘛!估计这案子再耗几天,也就结了。”
阿次急道:“不能这么结案!我之前去调查,他们公司老板陈浩山的反应很可疑!你顺着这条线,肯定能查出点什么!”
刘云普挠了挠脑袋,显然不太理解:“你是说,那不是自杀?”
“我不确定。但即使是自杀,肯定也跟陈浩山脱不了干系。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什么……”
正说着,夏跃春突然走进来,看了看手表,提醒道:“探视时间到了。”
阿次瞥了他一眼,企图继续跟刘云普讨论案情。夏跃春又道:“别把医生的建议当耳旁风,你需要绝对的静养。”
刘云普忙说:“阿次,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先去调查,有不清楚的再问你。”
阿次望着刘云普,突然觉得有点不靠谱,便嘱咐他:“千万小心。”
刘云普乐了:“行啦,我又不是九死一生跑到黑帮当卧底!没多大点事,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慎得慌!你养着吧,我走了啊!”
阿次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夏跃春劝道:“我说真的,你休息一下吧。一会儿阿初来了,你可别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不然他又该怪我们放人进来探视了。”
阿次扯扯嘴角:“你们最尽职了!千万别搞双重标准,最好连他一块拦在门口。”
“真是没良心啊。”夏跃春摇头嘲讽道,“你昏迷时,他输那么多血才把你救过来。你倒好,醒过来就翻脸,连面都不想见……他还真是血本无归了。”
阿次最怕提输血的事,总觉得欠了阿初一份天大的恩情。偏偏夏跃春瞅准了他的软肋,天天拿小刀剌着。他忍无可忍地说:“你讲话真的是刻薄到家!”
夏跃春对他的批评不甚在意,笑道:“这句话你大哥常说。”
阿次干脆不搭理他,躺下去闭目休息。
夏跃春达到了目的,满意地退出病房。
阿次睡得并不安稳。
开始梦到了荣华,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突然又转到阿初手臂上蜿蜒而下的血,蓄了一大罐,然后插上导管,全数输进了他的身体里。最后是刘云普被持刀的陈浩山追着砍,倒在血泊中……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来,把阿次从一片血色的梦境中带回现实。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刘云普打来的。
“喂?阿次,我没吵着你吧?”刘云普小心地问。
“没有。”阿次喘着气,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老刘,你最近小心点,尽量别一个人出去调查……我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刘云普并不在意,“我刚到山本货运,有个情况挺出乎意料。”
“你也发现陈浩山有问题了?”
“不是,这个事怎么讲呢……陈浩山前天出了交通意外,已经死了。”
第25章 扳回一局
阿次觉得事情很不寻常。如果说他和荣华的车祸是纯意外,那陈浩山的车祸呢?一周之内,接连发生这两起交通事故,会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之间存在着某些联系?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阿初走了进来,手上托着一碗粥。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阿次瞥了一眼一次性粥碗,上面还有粥店的商标,随口问,“在中街买的?”
“嗯,我可没工夫给你熬。”阿初把碗放到桌上,打开盖子,“趁热喝了吧。”
阿次望着碗里的南瓜小米粥迟疑了,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阿初挑眉问道:“都已经能坐起来了,还需要我喂吗?”
“不用。”阿次不情愿地托着粥碗,舀起一勺喝下去,叹道,“兔子还有萝卜白菜可吃,我却只能喝粥。再这么下去,我的牙齿和味觉都要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