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她才一下子回过神,刷的红了脸。
“沈浪,你这徒弟好胆识,可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王怜花理着袖袍上的褶皱,含笑和沈浪说话。
殿前的沈沧海本就是勉力支撑,不承想看见自家师父和那位很不好描述的师叔从殿里走出来,一时间轰隆隆如五雷轰顶便想通了不少的事,灵台竟然异常清明起来。不由得笑起来,带了几分少年人矜持的羞涩,拱手道:“沧海谢过师叔。”
以他的功夫,现在还能能站在这里,必然是师叔手下留情了。亏他还满腔的豪情壮志,发誓要英雄救美的。果然是琳琅说的:“话本子看多了。”
想到此处,他敛了笑,心下落寞起来。咳了声,断断续续道:“多有得罪,还请王姑娘见谅。”
王琳琅眼见着沈沧海倒下去,可算知道了什么叫五味杂陈。
讨厌的人,果真还是那么讨厌呢。
王琳琅觉得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后带。然后一人从身侧与她道:“师叔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花,可放过它吧。”
回过神来,见是沈沧海拉了她,嘴角勾起笑来,也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倒是颇有沈爹爹的意思。
?? “左右生气了不是我哄。”琳琅赌气,甩开沈沧海的手负气立到了窗边。
有东西落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抬眼一看,不过将将片刻,天地间便罩上了一层绒绒的白,轻轻薄薄的一层,煞是可爱。
凌空起了一阵风,有青衣的侠客踏雪而来,堪堪落在了花厅门口。
那青衣客手中擎了一枝花,红梅白雪,好看的紧。
嘴角天生的一抹笑,开口便是:“怜花呢?”
王琳琅开心起来,道:“不巧。天公不作美,雪不过晚落了片刻,佳人便恼了。”
沈浪便笑开了,吩咐道:“摆饭便是,我去叫他。”
王琳琅看着沈浪的背影消失在王怜花走过的路上,颇有些唏嘘。
从背影看,沈浪还是那个沈浪。高大伟岸,让人安心。但是王琳琅还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不同,和长长久久的年月有关。
年小的时候想不到长大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想过是否会有一个人出现,让她不再像她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父辈会老去。
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亭亭的姑娘。
时间好像又只是打了个盹,沈浪还是那个沈浪,王怜花也还是那个王怜花,岁月没在他们身上留下残酷的痕迹,都还是那么好看的人。
但是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个还可以被称作少年的年轻人便清晰起来,他笑着,明眸皓齿,张扬恣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双眼睛狡黠得如同天上的星星,人世间再难有这样的少年人。
和现在的这个人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于他,到底还是从少年的模样蜕变成了如今沉稳可信的样子。
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来,沈浪领来了一个噘着嘴耍脾气的小孩子。
那孩子披着白锦缎的大氅,内里一身红色衣衫,跟怀里抱着的红梅含雪插瓶相得益彰。漂亮的桃花眼恹恹地,正嘟嘟囔囔抱怨着什么。
王琳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惹来那孩子没好气地瞪她。心下一片郁卒:沉稳可信你大爷,都是骗人的,多大人了还和个小孩子一样,没眼看了。
仆役们目不斜视,径自摆好膳食。这一切是多么的正常,时不时作妖的大公子,好脾气的沈先生,和大公子作妖时,沈先生注定会破的嘴唇。
不到半个时辰,王琳琅便坐不住了,一门心思想出去看烟花。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跟着王怜花在洛阳过一次年。
有了沈浪这么一个活靶子,王怜花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别人身上,反倒是沈浪一边应付不老实的王怜花,一边吩咐了沈沧海几句,让他带着王琳琅出去了。
王琳琅舒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其实沈沧海也没有那么讨厌,至少有他在,自己的行动会自由很多很多。
大过年的,王怜花很不开心。
因为朱七七和熊猫回来了,顺带着还捎回来了两个人。一个号称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另一个……
问题就出在这另一个上。
另一个和一位故人有关,王怜花不怎么想提起的故人。
他自觉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和女人一般见识。
他自觉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世人那写情情爱爱的法则和他没关系。
他王怜花自有一套自己的准则,过的恣意活得洒脱。
但是近来,近年来,王怜花越觉落了俗套。
甘之如饴。
是他小看了人心。这世间的情爱,哪里有什么法则可言,不过是常理,人心的常理,跳不出去的常理。
这人和人啊,不过就是互相拥有,彼此占有。
到了手,就不想给别人了。
在手里久了,就连别人曾经染指过都觉得委屈。
可洛阳的王公子万万没有为了这个为难一个后辈的闲情,沈浪也断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于是王怜花只能看着沈浪离开,心情随着天气一分一分阴沉下来。
等不来的雪,和等不到的人,不等便是了。
合衣躺在榻上,只觉得小人打理的暖融融的卧房也还是冷的,就这么躺着早晚要着了风寒,病了才好。
懒得起来去拿随手扔了的大氅,只蜷缩起身子来,整个人便越发的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着实可笑的紧,便又恼了几分。
左右都是不对,烦的想杀人。所幸死死闭了眼睛不要睁开。
身上一暖,随即闻到了一股清冷的香气,是寒梅沐雪之后特有的冷香,极其清淡,极其悠远,差点便散在一室的暖香里。
睁开眼,面前就是一束开的正好的红梅,上面缀了白雪,煞是好看。身子被人拿大氅包了,稳稳妥妥抱在怀里,一寸一寸暖过来。
身后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说话地震动也传过来,含了笑的声音就在耳边,道:“想起山庄的梅花大概开了,便去折了一支回来给你插瓶,正巧赶上落雪,这一路回来,倒是风雅不少。”
王怜花伸手接了梅花,推开沈浪起身,四下里寻了花瓶来细细插好,才回过身去与抱上来沈浪亲吻。
直到嘴里传来血锈味,才觉得心下舒爽不少。舌尖在牙齿咬过的地方细细的舔舐,品尝越来越淡的味道。
然后便让人反侵入嘴里,手扣住了后脑,往怀里紧了紧,狠狠地亲了一顿。
沈浪放开被他亲红了脸的王怜花,与他双手相握贴在一起,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低哑着嗓子去说话,“去吃饭吧?”
王怜花心里不舒服,沈浪知道。
可他无从解释,或者说,他对比无话可说。没有误会,不需要解释。王怜花始终是王怜花,也不需要所谓的安慰。
任何的话都是多余的。
也没有说的必要。毕竟错真的不在他,而且是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道理是这样没错。
他沈浪也不是个会后悔过去,耽于过往的人。
但是看着榻上躺着,缩成一团的爱人,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王怜花那股子机灵劲儿一旦用在作弄人上,世间没几个人能受得了。沈浪大概是唯一一个。
这顿除夕夜阖家团圆的年夜饭,沈浪几乎是一口一口喂给王怜花吃的。
左不对,右不顺,菜太咸,汤太淡。
好容易吃了饭,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乖乖给仆役派了赏银,分了彩头。
又开始叫嚷困了累了,整个人成了软骨头,不肯好好走路。赖在沈浪身上往卧房去。一路上一个劲儿下绊子,让沈浪直接打横抱了压到了床上。
沈浪看着王怜花那一双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心下一动,便低头吻了上去。
他今天见到了那个孩子。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那形状像极了王怜花。可惜缺了灵气,让明珠蒙尘。只有偶尔闪过的光芒有些意思,却是更像白飞飞些。
再没有人能有一双王怜花一样的眼睛了。他的怜花,世间独一无二。
沈浪忍不住亲了又亲。
亲的王怜花直往后躲,跟他一起笑起来。
两人吻到一起去。
红烛锦被暖罗账,青丝半匹云上花。
爆竹声不绝于耳,时时又烟花炸开的光芒落一丝进来。
掌心里的手紧紧握着自己,便是日更月迭新岁至。
王怜花从沈浪怀里醒过来,伸出手挑起一段帐子往外看。屋在格外亮,想必是新雪初霁。他伸了个懒腰,躺会沈浪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含含糊糊道:“那孩子是叫阿飞对么?唔,合该叫琳琅去看看才是。”
沈浪也不清醒,含糊应了,把人完全搂住,道:“乖,再睡会儿。”
孰不知,出去看烟花的两个孩子,带回了两个新认识的朋友。其中一个,跟沈沧海以前一样木讷,偏偏长了一双几乎跟琳琅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说他叫阿飞。来洛阳拜见舅舅。
是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浪子,新雪裹素,合该是千丝万缕,团团圆圆。
番外三 旧事 桃花约
最初的短篇脑洞
没有人生来便是恶魔的,沈浪一直都相信这一点。纵然是身为快活王之子的王怜花,沈浪也不觉得他生来便是要为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