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我岂不更找不到你了?”沈浪用布包他的剑,漫不经心抬头,去看趴在桌子上的王公子。
这个人不穿红衣的时候,确实不是武林中招人记恨的那个千面公子,也不是洛阳城那位占尽风流的洛阳公子。
他就像一个富贵人家养的很好的小公子,受万千宠爱,天真活泼不知世事。
就像欧阳喜家“头一回”见他时一样。
沈浪便笑起来,听得王怜花说:“千面公子自然有千面,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样子。我不说,谁知道我是王怜花。”
沈浪点头,表示认同:“但你同我在一处,就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是,一身正气,行侠仗义,除了仁义庄主人沈浪沈大侠,还能有谁。”王怜花几乎是赌气一样,偏过头去趴着,声音闷闷的传过来,背影也是闷闷的。
他们要去杀掉无名。
然后被人杀掉。
准确的说,是沈浪要去杀掉无名,然后他和沈浪分别被人杀掉。
他们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王怜花不愿意同沈浪在一处,两个人在一处,目标这么大,怕索命的人找不见么?
沈浪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沈浪在明处,王怜花在暗处,对沈王二人来说是最安全的,但对那一位来说确实最不安全的,所以这样其实才是最安全的。
沈浪也学会了说这些忽悠人的道理,王怜花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其实还是能反驳的。
两人分开来,对沈浪来说最不安全,但对王怜花却是最安全。
毕竟沈浪必须死,王怜花死不死,还真有得商量。
王怜花开始不老实了。
如同又开始了一场博弈。
不过这一次赌的,是谁的方法能让他们摆脱困局。
王怜花看了眼那一双摇摇曳曳的红烛,眉眼一扬,定下了一个赌注。
他很期待沈大侠穿嫁衣什么样子。
飞鸽从水阁中飞进飞出,沈浪到达岭南的时候,灵犀圣人和小韩夫子已经死透了。动手的人沈浪认识,是王怜花身边的两支罂粟花,风姿卓约满身是毒。
但是罂粟花表示毒不是自己下的。沈浪只得哭笑:“两位的本事,确实是能说死人的,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公子就真的危险了。”
他面色凝重起来,道:“一个一言九鼎的正派大侠,一个奸诈狡猾的反派魔头,都告诉你他是无害的,你信谁?”
自然是信大侠。
大侠说,我不会威胁到你,就是真的不会威胁到你。
魔头说你给我些好处我就不怎么你了,那他可能因为别的好处反捅你一刀。
王怜花只觉得上头那一位手段阴毒,自然用阴毒手段同他算计。
想着先下手为强,再拐了沈浪走,凭他千面公子的手段,甩人还不好甩么,也算是给余生找点乐子。
天不怕地不怕。
沈浪却到底不是个化外之人,还知道天地人臣,人间帝王。
那一位纵然阴毒手段,这些年坐拥江山挣得一个繁华盛世,胸中也必然有一番天地。
他还想求个安稳些的半生,后患还是不留的好。
沈浪叹了口气,解开包着剑的布包,正面迎上跟了他一路的人。
宝剑未曾出鞘,一招一式腾挪转移,都在于威慑不在于杀戮。
末了沈浪说,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重阳,朱七七同沈浪的婚事传出来。
此时距离沈浪消失,已有月余,王怜花也找不到他。
喜帖送到云梦庄,一瞬间被红色刺痛双眼,王怜花竟有些不敢接。
可王怜花到底是王怜花。千面公子和洛阳公子都不信的,王怜花信。
婚事定在这月二十四。
王公子亲自收拾贺礼,往江南朱家去。
朱七七丝毫没有待嫁的自觉,半夜闯进王怜花的房间就问沈浪的下落。
王公子给她闹的直翻白眼,说,成婚的风声是你放出来,我还以为你知道。
朱七七才道:“我同沈浪说,到重阳他还不回仁义庄,我就将婚事昭告天下,他没有理由不回来的。”
朱七小姐着急起来:“沈浪他不会是出事了吧。都怪你,沈浪他遇见你就没好事。”
王怜花心思转了几转,乐了,沈浪他,别是把这位大小姐这茬事,给忘了吧。
王公子猜的确实不错。
沈浪他,还真就忘了。
婚讯漫天飞舞,飞到长安飞到皇城。
掩藏在繁华街市的演武场中,指导人习剑的沈浪被打断,告知此事。
才想起来大漠里朱七七是说了重阳如何如何。
他便笑起来,问:“洛阳公子王怜花可到了朱家?”
来人略一思量,道:“到了有三四日了。”
沈浪便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剑,笃定道:“那便无事了。”
王怜花怎么可能教自己吃亏,他在,自然是无事的。
云梦庄的人终于查到沈浪在长安。
熊猫儿长舒一口气,道,这婚事不用办了吧。朱七小姐任性的很,婚事都当儿戏看,从一开始就要他顶沈浪。
他,打心底就不愿意。
办,为什么不办。
朱七七柳眉一竖,就要生气。
王公子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从不舍得拒绝美人儿的要求,更何况,他多年不曾存在的良心突然发现,觉得自己对不住朱七小姐,自然更不敢拒绝。
朱七小姐说办,那便办好了。
于是他笑说:“朱家七小姐同仁义庄主人的婚事,既已昭告天下,自然没有不办的道理。”
朱七七眉眼一亮,将将要笑起来,又想起什么来一样,就鼻子也不是鼻子,眼也不是眼了。
偏偏王怜花眼间,把那个将成未成的笑看在了眼里,便道:“七小姐,你看小生来替沈相公可好?”
朱七七将手边的茶碗往桌上一磕,骂他不要脸,负气提着裙子走了。
王怜花也不生气,笑眯眯同熊猫儿道:“猫儿啊,你替沈浪就是救她于危难,是有义气,我替就成了不要脸,这是个什么道理。”
熊猫儿实在是转不过来,给他俩“眉来眼去”闹的直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王怜花便拿了喜帖递给熊猫儿:“你再看看这上头写的什么。”
“朱七小姐是谁?” “自然是七七。”
“仁义庄主人又是谁?” “沈,沈浪啊。”
“你确定?” “我…”
“自然是仁义庄主人娶朱七小姐,不是沈浪娶朱七七。”
王怜花言罢,背着手一摇一晃溜达走了,留下熊猫儿似信非信似笑非笑站在那里,傻的很。
王怜花不能同沈浪在一处,这一庄婚事,也算是朱七小姐误打误撞帮了他们一把。
只是,这朱七小姐,小女儿家心思,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追人啊。怎就不见了当初追沈浪的那股子泼辣劲儿。
后世的传说里,沈王熊朱四人中原事了,往东海寻仙山去了。
江南的深巷里,却有一个玄衣刀客跟了一位青衫公子一整个冬天。
待到微风过杨柳,青衫的公子换了灼人的红衫,倚在桃花树下喝花酒,指着玄衣的刀客问:“你不是朝廷的人么?怎就这么闲。”
刀客今天却穿了青衫,他摇头:“怜花此言差矣,沈某自然不是他们的人,只是偶尔帮帮他们罢了。”
“那你是谁的人?”
沈浪坐到王怜花身边,同他耳语了一句什么,只听得酒坛炸裂,美人柳眉倒竖,抬手揪了身侧人的衣襟。
其后种种,醉在花香酒香里,便不是旁人能知道的了。
番外二 新春番外 新雪
王怜花顶不喜欢冬天,尤其是不下雪的冬天。
所以除夕当天,王怜花守着阴沉沉的天眼巴巴盼了一下午,愣是没盼下雪来。当即就生气了,也不等年夜饭,甩袖离了花厅,径自去了卧房。
王琳琅点了点手边一盆暖房里养起来的红牡丹,笑道:“可真是难伺候。”
沈沧海听的眼角直抽抽,偷偷去瞄王怜花离开的方向,小声问王琳琅,“这要怎么办?”
王琳琅白他:“我怎么知道。”
王琳琅并不是很想理这个人。一个讨厌的人。
跟沈浪爹爹一样爱教育人,偏偏古板又固执,没有沈爹爹一分半点的洒脱恣意。说教就显得特别的讨厌和无法接受。
自以为是的家伙最谈厌了。
王琳琅春天背着王怜花自个儿跑去了秦州,大漠里兴风作浪好不快活。结果没嘚瑟几天,就被一个闻迅而来抓女贼的剑客抓到了。大侠正派又事儿妈,认定了她是个好女孩,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非要跟着她,要拯救她。
甩不掉,打不过。
王琳琅气的几乎要给他下毒。
一个夏天过去了,秋也渐渐深了,如果就那么任由他们斗下去,王琳琅自信自己是能解决掉这个神烦的家伙。
但是很不巧,王怜花的人在最后一片树叶落下的时候找到了王琳琅,把她押回了南疆。
南疆的魔宫已经很久没有人闯过了。
沈沧海是这十几年来的头一个。
王琳琅看着大殿前那个满身伤痕还冲着自己微笑的人,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心脏嘣嘣地跳动,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