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净看了眼已经不能动的黑袍人,挑了挑眉毛,不赞同的看向王怜花,“多好的宿主,你可别给我毒死了。”
王怜花幽幽怨怨地看向澹台净,“我怎么知道你那宠物就那么合适寄宿在了他身上。”
大约是五年前,这黑袍人找王云梦寻仇,被王怜花下了药一把火解决在南疆的一间客栈。
不承想赶上澹台净闭关,他那宠物,唤名隐蝠的黑蝙蝠便四处游荡,刚刚好就附在了当时被烧成黑炭的黑袍人身上,虽然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到底救了他一命。
这黑袍人用了十年的时间,无数次死去活来,终于能完全控制隐蝠的力量,这才来找王怜花再次复仇。
不承想,这隐蝠原是澹台净养的。
从进去魔宫,他就发觉了隐蝠有反嗜他的迹象,随着澹台净的靠近,越来越明显。
澹台净抬起了手,“借用了别人的东西,要懂得好借好还啊。”
黑雾中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主人的味道和空气里的血腥气刺激着隐蝠的神经,叫嚣着要吞噬这个人。
黑袍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沈浪瞳孔微缩,毫不犹豫的出手,帮黑袍人压制隐蝠。
场面渐成僵持之势。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沈浪体内的疏颜被筝画催动,王怜花迫不得已只得出手救他。
平衡被打破,隐蝠迅速反嗜饲主。
失去控制的隐蝠开始发狂,向四面炸开,去吸食活人的血肉。
饶是王怜花迅速闪身,也该是被黑雾波及,呕出一口鲜血来。
怀里的沈浪紧皱着眉头,面色惨白。王怜花抬眼看向大殿的位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阴沉下去,似乎酝酿了滔天的怒火,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沈浪是在三日后醒过来的。
他躺在一张华美的床上,环顾四周,是一间富丽典雅的居室。很像王怜花的风格。
然而他没有找到王怜花。
一起进入魔宫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其他人全部不见了踪影。
这魔宫一片宁静祥和,人影攒动处,语笑嫣然,仿若世外桃源,全然不见那一日腥风血雨的影子。
若不出所料,其他人应该是折在了那黑袍人手里,而王怜花。
沈浪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王怜花。
房门吱呦一声响,进来了一个青衣的女子。
沈浪略一思付,可不就是他们初到南疆时,来接王怜花的那个青衣侍从。
“王怜花呢?”
沈浪直截了当的开口讯问。
来的可不就是磬书。
她似乎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她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你身上的疏颜已经没有大碍了,既然醒了,便走吧。”
她没有说疏颜已经解了。但沈浪知道,疏颜虽然要命,却不是什么为了害人性命的蛊,相反,疏颜是救命的东西。
然而沈浪只是又问了一遍,“王怜花呢?”
磬书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公子应该告诉过你魔宫的规矩,不想走,那就呆着吧,琳琅去了后山,等她回来见见你也好。”
沈浪袖中的手握成拳,面上却笑起来,他道,“自然是要见的。”
沈浪在魔宫住了下来。
魔宫里自由散漫,并没有严格的制度规矩,这里的人似乎对于沈浪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毫不介意。
但好奇是有的。
这里以强者为尊,不断的有人来挑战沈浪。
沈浪打败了很多人,获得了很多的消息。
“宫主出关了。”
“王怜花?他小子带了外人进来,宫主不会放过他的。”
“王怜花,死了啊。”
“他在宫主手里。”
“宫主刚把隐蝠找回来,高兴着呢,他这会儿正是想男人的时候,你要是把他伺候舒服了,他大概会让你见见王怜花的。”
“王怜花?那可是宫主的宝贝,谁敢动他。给宫主叫去了吧。”
“宫主不就在殿里,你打败了门口的护法,就能进去。”
沈浪像大殿护法发起了挑战,第一天,沈浪败了。
第二天,沈浪多坚持了一招。
……
沈浪每天都去找大殿护法挑战一次,输了也不见气恼,第二天再来。
他在第十天赢了,进去到魔宫的大殿里。
殿里挂满了蓝色的罗帐,欢愉的喘息声从深处传过来,萦绕在人耳边,不知是谁的哀婉缠绵的梦。
“阿符。”
有人用绵软的调子唤着一个名字,一声一声似有还无。
沈浪在最后一层纱帐前站定。
“进来便是,本尊还能吃了你不成。”
纱帐缓缓散开,澹台净斜倚在一方美人靠上,垂着眼看沈浪。
他的声音虽还有些沙哑,衣裳却齐整,帐中却并不见其他人在。
沈浪长揖到地,“不才沈浪,拜见澹台前辈。”
澹台净冷笑一声,“我一个老不死的魔头,哪里受得起沈大侠这样的大礼。”
“晚辈这一拜,拜澹台家赤子丹心,前辈自然受得起。”
沈浪方起了身,不卑不亢道。
“一群不自量力的蠢才,有什么好称颂的。你这样迂腐,阿花是怎么看上你的。”
沈浪只是笑,并不说话。
澹台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中州沈仲是你什么人。”
沈浪拱手道,“正是先祖父。”
澹台净泠泠笑起来,他起身下榻,袅袅走到沈浪跟前,他挑起沈浪的一缕头发在指间把玩,眯了眉眼软软道,“上次去找你爷爷,见的你父亲还是个小娃娃,不承想,小娃娃的娃娃都这样大了,”他掩了嘴笑,“我还真成了老妖精。”
“劳烦前辈告知,怜花在哪里。”
澹台净神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一拂袖侧过了身去。他把手掌摊在眼前,仔细欣赏着,“我亲手杀了他。”
沈浪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却听澹台净继续道。
他的语气那样温柔,像在对着亲人呢喃,他说,“他就死在我怀里。”澹台净突然就抱紧了自己蹲到地上,“他还在亲吻我,我就杀了他。”
澹台净抬起头,沈浪看到他眼神空茫,红了眼眶,浑身瑟瑟发抖,似乎是陷到了痛苦的回忆中。
沈浪想起一个人来。
殷符。传说里和澹台净一起被提起的一位魔宫长老。
“前辈,节哀。”
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沈浪的喉咙里,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王怜花会亲手杀了他。
澹台净一把抓住沈浪的衣领,恶狠狠的逼问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想他,为什么还非要做这么个老不死的,早死了不就早见到他了么。”
澹台净说着,眼睛里竟氲上一层水雾来,他松开沈浪,倚坐到美人靠上,兀自呢喃,像个执拗的小少年。
“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见他,也该是他来找我才对,是他背叛我,为什么我要服软。”
澹台净说着,落下一行清泪来。涟涟落在他的手上。
他愣愣的去看不断滴落的泪水,像是在疑惑那是什么,为什么会从他眼里流出来。
沈浪蹲下身子,去看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无比郑重,无比温柔的样子,沈浪说,“你可以告诉我,我的怜花在哪里么?我找不到他了,我很想他。”
澹台净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眼神一片清明,他又恢复到了那个没有温度的魔宫主人,仿佛方才的一切形状都不是他。
沈浪难掩失望的神色。
澹台净却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往内殿走去。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沈浪顾不得其他,匆忙跟了上去。
沈浪跟着澹台净进到地下的一处暗室前,澹台净突然回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问他,“你确定不管里面是什么情景,你都受得了?”他挑眉,“如果我是王怜花,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沈浪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门。
第三十九章
那是一间冰室。
即使是沈浪,走进去也感觉到了冷。
中间放了一张寒冰床,王怜花就躺在上面。
沈浪几乎没能认出他,整个人愣在了门口。
身后响起一声冷笑。
澹台净在他背后凉凉开口,“人你也见了,可死心了?”
沈浪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里的愤怒,沉声道,“他怎么了?”
澹台净抬手戳了戳沈浪的后背,兀自啧啧了几声,都快崩断了,“怎么还不甘心了?”
他又笑,“也是,这样绝色的一个孩子,到底可惜了些。”
“他怎么了!”
沈浪的吼声在这空荡寂寥的地下空间显得格外的悲愤。
澹台净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内力消耗过度,伤了真元,还中了毒,自己把自己冻死来了。他这样的人,哪里愿意看着自己衰微腐烂。”
沈浪把着门的手青筋暴露,整个人的气场冷的可以和这方冰室想媲美。
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就在澹台净以为他石化了的时候,沈浪动了。
他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向王怜花,一步一步那么慎重,放的轻轻的,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澹台净看着他在寒冰床边站定,手指下意识的摩挲了几下,才颤抖着抬起来,抚在王怜花脸上。
澹台净看到一滴泪从沈浪眼里流出来,落在寒冰床上,升腾起白色的水雾。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