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理完这点事情,稍后就到。”
而此时的中原中也,正站在他们位于港口的办事处里听着能将人刮下一层皮的肆虐海风在窗外搞出的不小动静。他手里握着杯刚冲好的热咖啡,匪夷所思地听着下属的汇报。
“你说什么?”他眨眨眼,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你说谁去警方自首了?”
“您没听错。”对他汇报这件事的下属也一副分外不可思议的样子,但事实的确如此,白纸黑字板上钉钉,已经被探查的兄弟证实了,“就是那个又狡猾又有点门道的‘灰脸’——一直被大家戏称抱着人类七原罪出生的、就算全世界的恶人都从良了他也会把诈骗进行到最后的那个老滑头。”
中原中也一头雾水:“不是吧……他是惹上什么仇家了?不然一个只做点最低级的诈骗,进去出来七八次的老油条,除了犯了什么事要去警察们的保护下躲躲外,怎么会自首?”
“谁说不是呢。”下属说,“我们也都在奇怪。而且以那老东西的精明和手段,他很清楚什么事能碰什么不能,按理说轻易不会惹上什么他自己摆不平的事情……而且更奇怪的是,据混进去看过他的兄弟说,那老滑头跟变了个人似的。”
中原中也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端起来抿了口里面滚烫的褐色液体:“什么意思?”
“就是,您也知道‘灰脸’有点门路,有时候能拿到些很能派上用场的情报,我们也是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的。”那下属一脸无奈,“但要不是指纹在和DNA检测都证明是本人,兄弟们压根不敢认——听说他是痛哭流涕去警视厅自首的,不仅把这么多年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交易账本当作证据交了上去,还跪在条子面前忏悔自己的恶行。结果等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连佛都信上了!!”
中原中也差点没把喝进去的那一口咖啡全喷出来。
“吓人吧?”下属回忆起来这一段也是一脸受到不小惊吓的心有余悸模样,“我们都快吓死了,都觉得他一定是被什么人洗脑了。就算是磕破了头失忆,也不能变得性格大变、变成和以前完全是极端相反的另个人啊。”
“听起来是有点奇怪。”中原中也把那杯难以下咽的速溶咖啡随手往桌上一放,说道,“还有什么?”
他今天过来没什么大事,周一上午的例行巡查是他的工作一环,恰好昨晚到的一批货数量不对,天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敢在港口黑手党的货物上动手脚了,下面的人不敢擅自行动,赶紧一级一级上报了管理层。本来就该来港口处理下一周事情的中原中也就顺便解决了这件事。
结果来了和卖家进行沟通后发现此事是个粗心大意导致的乌龙,卖家的数据单出错,听说后吓成了一个鹌鹑,电话里哆嗦着又是减免价格又是补偿,中原中也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就全权交给了助理负责——他自己坐在旁边忙原本要处理的工作,顺便听下属说这几天的异常事情。
“没有其他异常了。”下属老实说,“这就是这几天最异常的事情……而且有不确定真实性的消息说,‘灰脸’那样的状况不是第一例,但由于他是目前发生事情里最有名的一个,所以才引起了关注。”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里的确处处透露着不正常,但另一方面也不能那么绝对说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他知道那个‘灰脸’有个非常疼爱的、隐藏的非常好的女儿。
不过如果这种事并不是个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发生在横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涉及到水面之下的事情他们都过问资格,不论异常大小。
于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最后敲定了对应决策:“去查。确认消息来源准确性,看看这是否是个例,如果不是的话,每一例的具体情况做个总和,写简报交上来。”
“明白了,中原先生。”
“还有……”中原中也思忖着的话语忽然中断,他皱着眉,透过窗户看向了外面不远处那些堆叠成迷宫的大型集装箱,彼此之间留下了能容两人过的窄小距离,而有个眼熟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刚刚从其中一条那样的窄道里一闪而过。
那是……福泽谕吉?中原中也眯起眼睛。警视厅总署的管理官,来鱼龙混杂的港口这里做什么?
“中原先生?”
“我出去一趟。”中原中也拎起自己的外套,“顺便去催搞错我们单子的傻逼,等我回来之后,我希望更改后的合同已经拟好,就差我签字了。”
港口黑手党总部。
“真是稀客。”太宰治带着广津柳浪走进会客室的时候,戴着眼镜的严肃青年已经坐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他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四周,随即懒洋洋地在国木田独步对面落座,然后笑道:“不过考虑到我们彼此之间的身份立场问题,我说我们不大欢迎国木田君的到来,国木田君应该会理解的吧?”
广津柳浪在沙发侧旁站定背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了眼。
“你当我愿意来你们这种地方。”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冷淡,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直接进入正题吧。我来是想问你,太宰,最近发生的事情里有没有你们的推动?”
太宰治无辜地轻轻眨了下眼,笑起来:“这种问法——实在是可以列入最坏谈话手段里的前三,如果国木田君你在我这里工作,大约不到三天就会被我炒了鱿鱼。”
“不劳费心,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的。”国木田独步的声音仍然是冷冷的,“我只需要你的回答。”
“所以我才要这么说啊。”太宰治摊开手,“你都不将事情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该回答国木田君什么东西?”
“少装模作样,我在说什么你怎么会不清楚——”国木田独步忽然皱眉,“你真的不清楚?关于最近一周内横滨犯罪率锐减的事情。”
“哈?”是否真的不知情有待商榷,反正这一刻太宰治脸上露出的莫名神色十分真诚。他向后靠在沙发上,活像那些高中男生一样极没形象地仰头去看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广津柳浪,询问:“有这回事么,广津?”
广津柳浪微微欠身:“犯罪率不清楚,我们不做这样的算法统计。但的确有传闻说,最近有几名有案底的人纷纷自首。”
“这么有趣吗!”太宰治睁大眼,年轻的港黑首领重新坐直身体,那些一度散乱开的额发又回到原先位置。他看着国木田独步微笑起来:“所以,因为最近自首的人多起来了,恰好国木田君又觉得我们是一群‘会劝人自首’来维持秩序的老好人,所以才登门询问?”
“既然这样那可以留下个锦旗、最好再来点奖金了。”太宰治挥挥手,“就是我们做的,好了你可以走了。”
国木田独步:“太宰,你……!”
“不要那么焦躁嘛,国木田君。”太宰治笑嘻嘻地从桌上用来待客的坚果碟子里拿起一颗花生,顺便将碟子往中间推了推,“是没吃早饭吗?来吃个核桃吧,看起来你们的工作也很辛苦呢,一大早就要跨过半座城市赶来我这里。”
国木田独步无动于衷地一皱眉:“我说了,我是来问你事情经过的,你最好不要岔开话题,太宰。”
而太宰治将碟子推到中央后,手指还扶在碟子边缘一动不动。
“我说了,”他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令人脊背上无端窜起一阵寒意,“来吃个核桃吧,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的眼角抽动了下。在这句明明很没有用上严重口吻、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压力拍来的话语之下,他的手指不自觉一动,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制止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而太宰治已经看到了他抽动手指的一瞬,笑着轻松向后一靠,刚才身上那股厚重的压迫感又如潮水一般无声无息退去了。
他懒洋洋支着下颚,饶有兴趣打量开始莫名沉默的国木田独步,等打量够了之后,半晌才悠悠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安心吧,我是不会‘触碰’你的。因为……”
国木田独步——“国木田独步”在听到这句话后悚然一惊,瞬间睁大了双眼,肩背上原本就时刻在紧张状态的肌肉刹那间绷紧,身体也在下意识想要起立做出防御姿态。
而一只苍老的、却如鹰爪般有力的手轻轻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将他牢牢按了回去。
他猛地一回头,发现原本站在太宰身后的那个老人居然鬼魅般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你这是在我的地盘上啊,小朋友。”太宰治笑叹着,“如果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我这个做首领的出手的话,那我养着的这帮部下也该通通回家去了。”
“国木田独步”已经失去了原本伪装在脸上的冷静镇定,那双眼中透出极度的戒备和警惕,但受制于人,却还好像并不太担心。
直到尾崎红叶轻轻叩门推开,柔声汇报“靠着幻想系异能潜入我们地牢的另一个小朋友也抓到了”,他的眼神之中才产生了更大的波动。
太宰治随意点了点头,一边漫不经心地一语道破对面身份:“警员先生,既然你们会冒着极大风险做出这种举动,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