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尴尬道:“清明那天来劝农的时候,真的很美。”
皇上从车上下来,似笑非笑地扫了陶墨一眼,就进龙王庙去了,陶墨连忙跟上。
皇上回头问:“陶爱卿,你可知罪?”
陶墨心虚地:“微臣知罪。”
皇上眯起眼睛:“该怎么罚你呢?”
陶墨不敢说话。
进到龙王庙里,庙祝迎上来。因为皇上等人穿着常服,庙祝只认识一面之缘的县令,就跟陶墨打招呼:“陶大人来了。”
陶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
庙祝道:“日常就小老儿一个,洒扫兼上香。有个节会,自会有信众来帮忙。”
陶墨一看这情形,头愈发痛起来,只好问:“可有干净的房间?能暂坐的。”
皇上抬手止住他:“不必了,刚从马车上下来,不想再去屋子里边。你给我讲解讲解就好。”
陶墨其实对这龙王庙并不知道什么,上次来,只许了愿、写了红布条,听了皇上的话,求助地看向庙祝。
庙祝虽然不知皇上的来历,但也看出此人尊贵,忙道:“小庙的壁画是极好的,这壁画是开国那年,一位路过的画师画的,虽说丹阳出才子,可此后丹阳多少才子?都赞它呢!”
皇上和陶墨便去看,陶墨一看那幅观音像就痴了,那观音身披轻纱,白纱随风飘荡,就像活的一般,端的是线条流畅飘逸,用笔如神。
皇上见陶墨痴痴不语,一揽陶墨的肩膀:“弦之画得比这如何?”
陶墨如梦初醒,忙转身弓腰:“风神不同,无法相比。”
皇上讪讪地放下手,冷哼了一声道:“世人多信神佛,神佛真的能庇佑世人么?”
陶墨道:“大约无力左右自己命运的人,总会希望这世上有神明慈悲。”
“那你呢?”
陶墨迟疑道:“微臣不信,但微臣希望有。就像这庭间的许愿树,人都说将愿望写在红布条上,系到树枝上,愿望就能成真。微臣虽不信,微臣也写了。”
“哦?”皇上来了兴趣,“去看看。”
两人来到树下,皇上问:“你写的是哪个?”
陶墨把自己写的那两个找出来给皇上看。
皇上看了笑起来:“有意思。你是忠君爱民的痴情人了。弦之写的是哪个?”
“弦之没有写,他不信。”
“弦之倒是我的知己了。不过我今天要和你一样,虽不信,也还要写。”
陶墨忙问守在檐下的庙祝,庙祝去把卖剩下的红布条拿了出来,又献上笔墨纸砚。
陶墨给皇上磨了墨,在一旁等着伺候他写,却不料皇上道:“你走开些,不许你看。”
陶墨呆呆道:“皇——你总是要走的,布条还在这里。”
皇上又气又笑:“那也是我走了你才能看。”
陶墨“噢”了一声,退到庙祝身边。
庙祝问道:“陶大人,你不是和顾公子成亲了么?这又是谁?”
陶墨看了一眼皇上,又看黄公公,看他们都不想露行迹的样子,只好说:“是上司。”
庙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须臾皇上写好,要了梯子来,挂到高高的树枝上。
陶墨扶着梯子,看着皇上下来,剩了最后一档,皇上却一脚踩空了,眼看就要摔倒,陶墨忙伸手去扶。
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已抢上前来,将皇上抱住。
陶墨定睛一看,竟然是老庙祝!他心中诧异,不由得看了一眼侍卫总领等人,心想难道这老庙祝也身怀绝技?竟然比皇上的侍卫总领还快!
但老庙祝站定以后,仍是那幅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就迷惑了。
皇上看了老庙祝一眼:“老人家手脚倒快啊!”
老庙祝唯唯喏喏,也不知道在嗫嚅些什么。
陶墨怕他话都说不清的样子惹皇上生气,把救驾有功变成有罪了,忙打岔道:“庙里香火如此冷清,这些年是如何支持下来的?”
老庙祝却直起了腰,清清楚楚地说道:“一年两三次节会,就够日常花销了。再者十年一大汛、五年一小汛,攒的香火钱足够修缮庙宇。”
“十年一大汛、五年一小汛?”陶墨不懂,“是什么?”
“就是说这长江和周边的各条河,十年就有一次大汛,堤坝倒塌、房屋冲毁、农田被淹;五年就有一次小汛,比之大汛危害小些。每到这种时候,百姓就会来龙王庙上香祈福,小庙也就能收到香火钱了。”
“堤坝倒塌、房屋冲毁、农田被淹?那人呢?”
第78章 第78章 百合 7
“当然家破人亡。”
陶墨紧皱眉头不语。
皇上笑道:“陶大人又忧国忧民了。”
陶墨道:“我以为水可以饮用、可以洗衣、可以浇田,却不知还可以为害。”
“那你准备如何?”
“等皇——你走了,我要治水。”
皇上点头,却又问道:“怎么个治法?”
陶墨毫不思索:“弦之总有办法的!”
皇上斜眼看他:“你跟弦之成亲,原来是为了让他替你治理丹阳县的。”
陶墨涨红了脸:“我——我自己不懂。”
“那,你懂什么?”皇上似笑非笑。
“我——”陶墨语结。
皇上一笑:“我要看美景,你带我到这破地方来,我还没罚你……”
陶墨急忙要跪,却被皇上架住:“行了行了,想想下午去哪里?”
陶墨尴尬道:“我只到过这里和观音庙。”
“那你素日都做什么?”
“就——就忙县衙那些事。”
老庙祝插话道:“陶大人来丹阳才四个月,把丹阳的火灾治理了,又把匡家的灭门案查明了,着实忙得很。”
皇上淡淡道:“你倒象陶大人的师爷。”
老庙祝道:“不敢。但陶大人做的这些事,丹阳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铭记在心的。”
皇上看陶墨:“你这是得了民心了。”
陶墨顿时来了勇气,一挺胸道:“微臣一直铭记八个字:‘奉公守法、忠君爱民’!”
皇上忍不住笑了:“好个奉公守法,忠君爱民!你可别只记着其它三个,把忠君给忘了。”
陶墨莫名其妙:“怎会?我还不够忠君么?”
他心想:九王造反的时候,正因他一力支持皇上,顾射才会去帮助皇上,他怎会还不够忠君呢?
皇上点点头:“你以前是忠君的,就怕以后变心了。”
陶墨想到皇上对顾射的心思,脸色不由得一变,心想皇上若是一意要与他抢夺顾射,那也说不得,只好不忠君了。
便小声道:“皇上也要体恤臣子,臣子才不会变心。”
皇上脸色一变:“你这是威胁?”
陶墨不语。
皇上一甩袖,就出去了。黄公公看了陶墨一眼,叹了口气,也跟出去。
过了一会,看见陶墨出来,黄公公小声责备道:“怎么现在才出来?”
陶墨无辜地:“红布条的钱得结了啊!”
黄公公恨铁不成钢:“那能值多少钱?”
“就算是一文,也得给啊!”
“……”黄公公被噎,转而又问:“那也花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我给了一枚大钱,庙祝找零头找了半晌。”
“给了一枚大钱还要找?”黄公公简直不能想象。
“我的薪俸本来就没有多少。”
黄公公闭上眼挥挥手,示意陶墨上车。
陶墨上车一看,皇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脸色铁青,连他瞅都不瞅。
陶墨再看看自己那厚软的“专座”,还是决定在车门口坐下。那里没有铺椅垫,是光木板。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回到县城,陶墨已经被颠得痛狠了,下唇都咬出血来。
车子停下,陶墨忍着痛下了车,尽量保持行动的正常。
皇上一边下车,一边淡淡地问:“皇上还算体恤臣子吧?”
陶墨恭敬行礼:“皇上觉得算,那就算。”
皇上冷哼一声:“少伶牙俐齿!”
皇上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陶墨还立在原地。
皇上对黄公公道:“叫他滚!”
黄公公在皇上身后朝陶墨挥挥手。
陶墨刚要走,黄公公又跑过来:“可别看着皇上生气了,下午就不来了。不来皇上更生气!”
陶墨“噢”了一声:“知道了。”
虽然迈每一步都扯得生疼,但陶墨仍然挺直了身子,一步一步端端正正走出门去。
身后,皇上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
黄公公小心地开口:“这陶大人倒是有骨气得紧哪。”
皇上不语。
侍卫总领也道:“这种人,听说都吃软不吃硬。”
皇上冷冷道:“朕看是软硬不吃!”
顾射看到陶墨脸色苍白进门来,脸色一沉,忙叫人收拾饭菜到卧房去。
陶墨道:“就在厅里吃吧。”
顾射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你怎么搞的?”
直到进了卧房,陶墨才将早上的事告诉顾射。
顾射脸色阴沉:“亏得我早上还忙着接驾,他竟这般对你!”
陶墨低落地:“也许和皇上,不可能有好的君臣关系了。”
顾射在床边停下来,顾小甲将陶墨平常用的软垫放在顾射身边,顾射轻轻地将陶墨放下。
郝果子在一旁含着泪,拿条毛巾小心地擦陶墨的汗。
顾射挨着陶墨坐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都怪我,昨晚不应该……”
他说不下去了,眼中射出寒光。昨晚和陶墨是第二次,第一次过后,陶墨连午休都没有,下午直接伴驾去了,也没事。这第二次,按理应该比第一次更容易适应才对,何况陶墨昨夜又休息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