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懵懵然睁开眼,先听到顾小甲撕心裂肺地呼喊:“公子!”
然后陶墨就看到了顾射扭曲的脸。
顾小甲扑上来,他顺着顾小甲惊慌的眼神看去,同样惊慌地发现顾射的右肩上扎着一把匕首!
是谁要杀顾射?他四下一望,看到冯屠户在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打斗。
不等他多想,又看到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加进了战团,是木春。
陶墨沿着匕首的边沿撕开顾射的衣服,看到伤口周围的肌肉已经变成青色!
“木先生!木先生!”
他急得哭叫起来。
木春扫了一眼:“拔匕首!吸出来!”
顾射不知说了句什么,紧张的陶墨根本没有听清。他毫不犹豫,一手抱紧顾射,一手用力拔出了匕首!
顾小甲本能地往后一让,免得鲜血喷到脸上。
他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因为匕首插在肩胛骨上,并不深,也没有刺到动脉。
顾小甲看着陶墨疯狂地咂吸,又一口口吐出来,感觉实在用不着自己,竟莫名地有些高兴。
木春擒下了那个陌生人,交给冯屠户捆绑,过来止住陶墨,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拿出一个锦盒,挑了一个气味辛辣的药丸给陶墨:“嚼烂了敷在伤口。”
又挑了一个小小的葫芦,倒出三粒丹药,掰开顾射的口,硬塞进去,一推下巴,听到咕咚一声。
木春站起来拍拍手:“成了。”
陶墨一边小心地敷着药,一边忧心忡忡:“可是顾射晕过去了。”
木春不以为意:“晕过去也好,省得醒来痛得慌。”
陶墨敷完药,顾小甲已经从马车里拿来了一幅白锦,撕开递过来。
陶墨细心地给顾射缠上,生怕弄痛了他。
木春蹲下来,打开陶墨缠上的白锦,往紧地重缠了一遍。
陶墨急得去拦:“会弄痛顾射的!”
木春白了他一眼:“总比松松垮垮的,扯到伤口好。”
陶墨脸一红。
在木春的主张下,顾射住进了县衙的西厢,方便一起保护。
刺客在押解到县衙的途中,咬碎牙齿中藏着的毒丸自尽了,但刺客是谁派来的?陶墨一想便知。
他难过得不得了,自从辛大娘向他投毒,他一直担心牵连到顾射,偏偏还是牵连上了。若不是木春及时赶到,顾射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他守在西厢,亲自伺候顾射。端水喂药,洗脸擦身,甚至便溺都亲自上手。
木春叫人把西厢空着的另一间房子收拾出来住了进去,对陶墨的做法视若无睹。
老陶待不住了,阻拦陶墨道:“顾公子有小厮,这些贴身伺候的事,少爷只怕不方便做。”
不等陶墨答话,顾小甲道:“我家公子从来不让我贴身伺候,他晚上都闩着门的。”
老陶瞪眼:“你是伺候你家公子的人,他都不让你伺候,难道就让我家少爷伺候?”
顾小甲气愤地反问:“你家少爷被墙砸了的时候,我家公子还给你家少爷端屎倒尿呢!你家少爷现在伺候伺候我家公子怎么了?”
老陶被噎地一怔,回过头来问陶墨:“真有此事?”
顾射给陶墨端过一次尿盆是真的,所以陶墨点点头。
老陶无话可说了,唉声叹气地来到木春房间。
木春正准备去找袁纪二人,看到老陶这样,便掩上了房门。
老陶乞求地看木春:“教主想想办法吧!”
木春故作不知:“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老陶明知陶墨对顾射的情意那么明显,木春不可能不知,但此时求人要紧,只得忍气吞声地开口:“少爷他伺候顾射,太过于暧昧了。”
木春笑道:“你能管得了你家傻少爷的人,你还能管得了他的心?”
“可是男男之情,有违天地之道。”老陶争辩道,“我本来坚决反对少爷跟顾射有超乎朋友的情谊,但是顾射肯舍命救少爷……说实话,不感动也不可能。倘若少爷愿意娶亲,那他背地里跟顾射来往,只要悄悄地不让人知道,我也不反对。”
“娶亲?你觉得傻少爷是那样的人么?”
“正因为不是,我才如此着急。”
“连箭既死,顾射一人兼祧两家,他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顾射不是已经有了杨柳儿?”
“既未定亲,也无约定,算得了什么?”
老陶失色道:“难道顾射不打算娶亲?”
木春撇撇嘴:“反正我没看出来他有娶亲的意思。”
“坏了!”
“?怎么就坏了?”
“顾射自己都不娶亲,又怎么能容忍少爷娶亲?”
木春好笑地:“娶亲娶亲,你自己一辈子也没娶亲,却口口声声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老陶怅然地叹口气:“我看少爷,就像亲生的孩子,自然希望他什么都好。”
“你看袁傲策不好?”
老陶一怔:“自然不好。”
木春叹口气:“可是我觉得他很幸福。”
老陶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他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陶墨像袁傲策那样?”
“少爷怎么能同阿策相比?那纪无敌再狡诈,武功也比不过阿策,而且他天生就是下边的,阿策怎么也不算吃亏。这顾射可是个事事要强从不吃亏的主儿,少爷的性子又这样温和,少爷跟他在一起,铁定少爷吃亏。要是再不能娶亲,这一辈子可不完了?!”
木春摇头道:“我倒不这么想。你看傻少爷这样子,相貌清秀柔美、性情温和、心思又纯净专情,简直是断袖追求的极品。就算你为他娶了妻生了子,就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他就能保护自己不成为被食之羔羊?三年前京城的事,你都忘了?你是带他躲到丹阳来了,但他能在丹阳躲一辈子?”
老陶一把拍碎了桌角:“想要辱我家少爷,得先从我老陶手下过!”
“可是傻少爷自己粘着顾射怎么办?”
老陶咬牙道:“我去告诉少爷,顾射是顾相之子顾弦之。顾相是冤死陶老爷的真凶之一,只要少爷知道了这件事,就必然和顾射有了嫌隙。再说顾射和那杨家小姐一直牵扯不清,我在这件事上再加把力。”
木春抬手止住他:“我倒有个相反的想法。顾相虽是冤死陶老爷的真凶之一,但当时,顾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同被斩的连箭更是顾相的亲生子。况且就算顾相在这件事上有过,也与顾射无关,顾射更因此事与顾相决裂,已经三年不相往来。至于杨柳儿,我看顾射对她也是不冷不热,远不及对傻少爷有心。顾射本是天下第一才子,又曾拜一锤先生为师,熟通当朝律法,是个靠得住的。如果傻少爷能靠上顾射这棵大树,不管是仕途还是日常生活,必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届时,你我也能从丹阳抽身,回到江湖快意恩仇。”
老陶似有些心动,但片刻又摆手道:“不可!如果少爷有你这份聪明,他与顾射交好我无话可说。但他如此单纯,顾射又深不可测,少爷再与他交往下去,只怕将来分手之时,少爷遍体鳞伤、心创终身难愈!”
木春笑道:“他若如我,你我还需在这里商议要不要让他依附于顾射吗?”
老陶问:“那依你之见,将来顾射若有负于少爷怎么办?”
木春诡异一笑,手中杯突然成为碎末,簌簌落下。
“谁让你说服卢长老的?”
纪无敌一下子跳起来。
木春无辜道:“是你家阿策叫我成全陶墨的。”
袁傲策冷冷道:“我成全陶墨,为的是气死卢长老。你说服了他,我再成全陶墨,岂不是遂了他的心?”
木春笑道:“反正都是要成全陶墨,何必在乎卢长老同意不同意?”
袁傲策斜眼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那顾射是你夫人的外甥,你心里向着他。”
木春赶紧叫屈:“跟顾射有什么关系?是陶墨单恋顾射,顾射又没有这个心思。”
“啊——呸!”纪无敌狠狠地唾了一口,“都舍命相救了,还没那个心思?!”
“是真没有,不信等他醒了你们就去问。”
“嘁!我们才不替陶墨去探路。就让顾射迷糊着吧!是谁说顾射很聪明来着?”
“好好好,很笨,顾射很笨,天下第一笨。”木春把又叫又跳的纪无敌压到椅子上,双手还不及抽离,一道明亮的剑光袭来,他慌忙撤开双手,那剑光却追着他的手不依不饶,使得他连抽出扇子的空隙都没有。
“阿策!袁傲策!袁先生!袁大哥!”
他先后换了四种称呼,袁傲策终于在最后一声称呼落地前收回了剑。
“你既叫我大哥,他就是你嫂子,嫂子可是你碰得的?”
“当然不是!”木春很乖。
纪无敌嘻嘻地笑:“这下你知道我名花有主了吧?!”
木春悄悄地翻个白眼:“是!你是名花、他是名剑,名花配名剑,真是绝配啊!”
袁傲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木春又道:“名花配了名剑了,傻少爷和天下第一笨是不是也算一对绝配?”
袁傲策淡然道:“我不管他绝配不绝配,我只要卢长老不舒服。他说我娶男妻有违天地之道,我就要叫他疼爱的这个陶墨去给别人做男妻,还不如我,看他怎么办?”
木春半晌无语。
纪无敌忍不住:“咦?哑巴了?这可不象你。”
木春犹豫道:“其实——”
纪无敌再次跳起来:“阿策!说话说一半的人真的很讨厌!”
袁傲策握着手中的剑柄:“我会让他变得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