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是南北走向,南边的尽头就在明州,北方则延伸到了龙山镇,观城镇等地,可是凶手又会把人质带到哪儿呢。
向北赶了两个时辰,就在暮菖兰准备放弃,并且折返明州的时候,突然,眼角余晖的一抹殷红吸引住了她的眼球,那不是花草的红色,绝不是,这种红色她再熟悉不过了。
暮菖兰心中大喜,当下不顾一切纵身跃入了旁边的山涧。这个崖壁不算高,也就七八丈,下面全是齐腰高的草丛。当她拨开草丛时,一切果然如她所料,但看到这幅情景,却也不免为之动容。
阿旺和阿方,贺子章儿子的忠实护卫,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堆里。他们张着嘴,瞪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天空。从他们那睁大的双眼和脸上的表情来看,死前必定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恐惧。暮菖兰目光向下移了一分,她立马便明白了,只见两人的上衣破烂不堪,已无法分辨,左胸的肉全部翻了出来,里面正可以容下一个形如拳头的器官,但如今那器官已不在了,空留下上下几根手指粗的血管,一些乳白色的虫子正在管口慢慢蠕动着。
等暮菖兰彻底冷静下来时,一股股刺鼻的尸臭立马扑鼻而来,熏得她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从这尸臭,从他们身上发灰的皮肤,以及从他们全身的蛆虫来看,至少已经死了七八天了。暮菖兰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一出城就被带到了这里,剜出心脏后弃尸山涧。
“咔擦”,暮菖兰折下一根长树枝,开始拨弄那两具尸体。他们除了被剜去心脏外,并未受什么外伤。那他们是怎样在没反抗的情况下就被制服的呢?带着这个问题,暮菖兰搜得很仔细。可除了腐肉,血污外,便是草丛中的杂质了。忽然,就在树枝把一个人的头拨弄过去后,暮菖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手上一用力,将那人的身子翻了过来。虽然四周都是血污,但他颈后的那个小红点瞒不过暮菖兰的眼睛。显然是有一枚银针样的暗器从这里打入。
“天柱穴......”暮菖兰冷冷一笑,那群人果然有点能耐,这个大穴被制,他们两个当场就失去抵抗能力了。但此刻见到如此惨状,暮菖兰心中多少有些发毛,自己固然也杀过人,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剜别人心脏这个地步。这群人的毒辣可见一斑。
几个起伏后,暮菖兰跃出了山涧。在远离了尸臭后,暮菖兰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回首一想,九天前酉时,贺旭一行三人遭到某人或者某一群人的袭击,贺旭不会武功,自然被轻易制服,阿旺和阿方被高手用暗器打入天柱穴,随即也被擒获。凶手劫持人质后从城西旧墙逃走,沿着四明山向北而去。走到这里,可能见两个护卫没什么用,亦或纯粹为了开心,再或者别的什么目的,剜去了两人的心脏,弃尸山涧。但侧面也证明一点,贺旭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
晚上,本该热闹的明州城如今却死气沉沉,曾经那些喧闹的夜市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灯光。现在,知州大人儿子被劫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城中人人自危,生怕知州大人的怒火又会倾泻到自己的头上。在经历了抢劫一样的大搜查后,明州的商贸没个一年,怕是难以复原了。
此刻,城西的知州府也暗了下来,除了一些零星窗户透出的光外,便只剩下巡夜人手上的提灯了。
这时的贺子章还没有睡觉。自从爱子丢了以后,这九天,他都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他不是没找过人帮忙,但没一个顶用的,天幸两天前遇见一个看上去能力非凡的女子。她所要的信息自己也全提供了,她能完成这个使命吗?
见贺子章还在那里烦躁地来回踱步,王书义看不下去了,劝道:“大人,再这样下去受伤的还是您自己。”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丢儿子的又不是你!”贺子章没好气的说。
“可是大人......我们查了那么多天,还是一无所获呀。”王书义叹道。
“哼!”贺子章瞪了他一言,大声叫道:“那是因为你们无能!”
王书义听罢,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了。
贺子章又继续来回在屋里踱了半个时辰,终于无可奈可地叹了口气,极为不安地问道:“你说......那个女子能把老夫的旭儿带回来吗?”
这问题不好回答,王书义显然也不知道那女子的底细。她现在所展现的只有那一身高深的武功和谈价钱时缜密的思维。这本身既符合一个名捕的条件,也符合一个一流杀手的条件。
就在王书义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门外侍从的声音响了起来:“老爷,那个绿衣姑娘来了。”
“快!快请,快请!”贺子章喜出望外,正欲开门迎接,但绿衣姑娘已自己推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当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来时,贺子章的兴奋劲儿已然消了大半。只得悻悻说道:“女侠深夜来访,不知又有何见教?”
暮菖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冷眼看了看王书义,王书义立马会意,于是说了声“在下告退。”后便闭门出去了。
这下屋内只剩下了暮菖兰与贺子章两人。烛光映着暮菖兰略微冰冷的脸庞和双目中的些许寒光,让贺子章猛觉背后又是一阵发凉。
“女侠,您有话好好说,别......”贺子章害怕地说。
“贺大人,我只是来问你些事儿的。”对方的话语很平静。
“噢!女侠有进展了?”贺子章一下又来了精神。
暮菖兰略一颔首,淡淡说道:“我今天沿着四明山向北追,在城北三里远的山涧里发现了阿旺和阿方的尸体。”
“什么!他们......”贺子章一惊。
“两人的心脏皆被剜去,死得可够惨的。”
“那旭儿呢!下官的旭儿呢!他怎么样了!”贺子章一下就急了,两个随从如此惨死,那自己的爱子必然凶多吉少。哪知暮菖兰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贺大人宽心,我料你儿子现在并无生命危险,他们留着小少爷还有用呢。”
“女侠,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需要什么您尽管说!”听到暮菖兰的分析,贺子章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但言辞仍旧很激动。
“东西倒是不用,我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女侠尽管问,下官一定据实回答。”
暮菖兰斜眼瞅着贺子章,眼中零散的寒光缓缓又重新汇聚到了一起。只听她冷冷道:“贺大人,你这几年的知州,说实在的,当得真不怎么样。得罪过的人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了。我想知道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特别得罪过的人......”
贺子章一听,拂袖道:“女侠这是什么话?”
“不是劫财,便是寻仇。贺大人要是不说出来,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哼,下官行的端,走得正。哪里会得罪什么人,女侠问这个问题,让人好生费解。”
虽然贺子章这几句说得正气凛然,但他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那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决计逃不过暮菖兰的眼睛。他分明是在说谎。
“真的没有?”暮菖兰冷冷问。
“绝对没有!”
暮菖兰本想用武力去逼迫他,但现在她手上也没有足够的证据,纵然知道他就在说谎,但如果他死不认账,自己也没有办法,搞不好还会落得个“胁迫朝廷命官”的罪名,实在是大大的划不来。
“女侠还想问什么?”贺子章的口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暮菖兰冷冷看着他,这只老狐狸显然也看出自己没什么证据,所以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暮菖兰冷然说罢,转身离去。
见对方无可奈何地走了,贺子章用得意的口气冲着暮菖兰的后背说道:“女侠慢走,旭儿就拜托了。”
绿影一闪,几个起伏后,暮菖兰已跃出了府外。这次拜访算是以失败告终了。低头一沉吟,现在还是子时,还有时间,自己必须去一趟夏侯府。自己曾去过很多次夏侯府,那时候不光要给枯木送信,而且自己也借机将府内情况探了不少。在夏侯府东边,就在夏侯韬书房的对面,有一栋三层的方形阁楼,那里存着不少关于明州的档案,里面肯定有关于贺子章过去的记载。说不定能借此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时不我待,必须马上行动。想到这里,暮菖兰一咬牙,再次跃上了一户人家的房顶。看着城北那层层叠叠的屋顶,暮菖兰会心一笑,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是绝顶轻功吧。
......
夏侯府位于城北的四明山上。全府依山而建,亭台楼阁,假山园林,处处都彰显着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夏侯世家往昔的辉煌与荣耀。但在沉沉的夜色下,这一切都归于了沉寂。
如今夏侯世家虽然衰败,但看着府门前两座巨大的骑射雕像,暮菖兰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尊敬之情。夏侯家自夏侯风创立以来,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怎奈天意弄人,夏侯世家就这么完了。
夏侯府中零星的巡夜自然无法阻挡空中快速穿梭的的绿影。几个起伏后,暮菖兰已跃至那栋三层阁楼的最高层。西面就是原来夏侯韬的书房,北面是几处园林,过后便是夏侯瑾轩生前的房间了。虽然四下一片黑暗,但暮菖兰仿佛已看见了远处的那块门匾,上面写着两个字:伏波。那一刻,她多么希望那房间还亮着黄澄澄的烛光,一个少年公子俊雅的身影在纸窗后面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