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chloec)
- 类型:BL同人
- 作者:chloec
- 入库:04.09
“怎么说?”
“上个礼拜广州闹起来,她儿子好像牵扯在里头,被人拿煤油烧死了。姐姐上街去找他,也没回来。然后她就疯了,我才带阿诚和明台去疯癫医院看过她,送了点水果和花篮,一点也不记人,真是疯了的样子。”
“广州?我记得她女儿不是说要嫁给许崇智那个副官——叫、叫什么来着?请帖不都给过来了?那边没帮着点?”
“还说呢。她女儿也是接受过新思想的,说什么也不答应,从家里逃出去,本来住同学家,又被那同学给告诉其他人,送了回去。她儿子本来也是什么进步青年团的——你记得吧?”
“记得,上次回来推荐我去广州上大学的。”
“听说他因着他姐姐的事,气坏了,同那青年团吵翻了,才被说是跟商团勾结不清,被理发工人拿煤油浇了烧死了。他姐姐跑到西关街上去找他,后来也没回来。”
这事儿明楼依稀记得在报纸上读了,不过只是数字,如今听得有点关联的人因此丧生,还是不免唏嘘。只又念及赵先生的丈夫,道:“那她丈夫如今是留在上海还是回广州去了?”
“留在上海了,妻子这样,总还是照顾不是?”明镜道,“要我说,这件事——唉,虽然他也不幸,我不当这样讲——只是他一开始就犹犹豫豫,自己跟商团纠缠不清,又悄悄把女儿嫁给政府的人,如今都被揭破了,怕也是不能待。”
明楼默然。一个投机分子的父亲,夹在革命和商团间的一双儿女,一个家庭就这样倏忽间破碎了。他总听各个老师、先生说起这时代的大潮,抑或世界的车轮,然而真当它们这样涌过岁月,碾过人生的时候,才觉出这毫不留情的残忍来。
回到房间里,阿诚正坐在床上读书。那本《世说新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了出来,看了半天还在《伤逝》,明楼道:“有话就说与我听啊。”
“我……我刚才想去问你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戏,听见你同大姐说话了。”阿诚合起书来,“我不是有意听的。”
“你都听到了?”
“是真的么?”阿诚的黑眼睛盯着他,倒是难得地希望明楼骗他一回。
“大约是真的。”明楼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坐到他的床边。“我在报纸上读到这件事了,兴许是有干系的。”
“革命不是一件好事么?为什么那个哥哥参与革命却把家里搞成这样?”阿诚还记得那个从广州过来的哥哥,带了南方的大芒果给他吃。
“我不知道。”明楼摇摇头。他第一次无法回答阿诚提出的问题。他想说时局如此,又觉得这回答不负责任。然而除了时局和命运,他也无法解释这桩悲剧。
“方才我读到那篇《伤逝》,怕我可能下次再去看赵先生时,她已经……”阿诚咬紧了下唇,抬眼看着明楼。明楼只将那本书收起来道:“革命是不是一件好事,我可没法回答你了,等你自己长大了,也许能知道吧。我也或许要再经过些什么才知道。国家国家,国将不国,家自然也不能成家。这么说,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听着也很丧气。只是这时局如此,任何小家都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吧。”
“我们家呢?”阿诚急道,“我可不要你们有事。”
“有我在呢。”明楼这话说得也颇没有底气,只是哄着他。阿诚倒是依旧无条件信他,他说有他在,他便信这家有他在就不会出事。
回南京的时候,他原先惯常坐的那班车取消了,只能赶夜船走水路回去。他本来想悄悄地回去,结果还是被阿诚知道了。他要去送他,明楼说这样就不得不把家里所有人都叫起来了,阿诚只好作罢,又有些懊丧地说:“以后周末你不要回来了,来回折腾,还不如你好好在学校睡一觉。”
“我如果不回来,你们两个肯定要造反,叫大姐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
“我不造反。”
“那还有明台呢。”
“我来收拾他。”他把帽子和围巾递给他,又想了想道,“那要不,你还是每个月回来一趟好了——不然,大姐和我们都会很想你。”
“那我把教训明台的任务交给你?”明楼笑了笑,“你可要协助大姐呀。”
“放心!”阿诚像警察一样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至此,明楼回去的次数少了些,电话一打却不停。学校宿舍的那个电话机都是要有许多人排队的,每次通话都有限定的时间,不许超过3分钟,于是分下来,阿诚只有一分钟。他每次通话前都把要说的事情写成稿子,对着钟念许多遍,确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所有要说的都说掉,然后空40秒给明楼的声音。
相比阿诚的争分夺秒,明台的这一分钟常常被大姐挤占掉,然后剩个几句话的时间给他控诉阿诚的罪证。明楼只是随口一提,阿诚却真的担起一个哥哥的职责,作业查起来,学着明楼的样子给明台默写。错了要罚抄,一抄抄十遍。明台找大姐哭诉,于是阿诚每月的零花钱就又多了点,还被奖励周末出去玩,不用补课。明台知道了厉害,只好乖乖听他的。偶尔要造反,也打不过阿诚。阿诚一直遵守明楼的要求,牛奶不断,饭也好好吃,如今个头窜得快,虽然还是瘦,但也有力气,把明台制得死死的。月末明楼再回去时,明台的算术居然及格了。
上海的冬天已经开始冷起来,他们来车站接他时,阿诚已经戴了圆圆的小毛线帽,显得圆头圆脑的。他比之前自己离开时又高了些,围着围巾几乎都有了点小少年的模样,明台还没开始拔个子,但是因为被阿诚逼得读书辛苦,清瘦了些,显得高了。只是大姐还是老样子。明楼有些懊悔错过了许多与他们相处的时日,他把一只手借给明台吊着,另一只手解开大衣,像以前一样将鼻头都冻红了的阿诚裹了进来。
吃饭的时候明镜说下个月要期末考,叫他不用回来了。明楼也有这样的打算,便点点头没说什么。晚上明楼收拾带回来的行李时,阿诚拿了一张长长的表单过来,郑重其事地说:“你下个月要考试,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给我打电话了——我下个月就做这些事,这样你不打电话也知道啦。”
明楼接过那表单一看,他真的把每天的日程都列了出来,细到连“抽查明台100以内加减乘除”都赫然在目,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阿诚忙凑过去,“我写错字了?”
“没有没有——我在想,日程表订得这样好,以后我得日程表也叫你订好了。”
“你又开我玩笑。”
其实日子长了,开玩笑的,真心实意的,一语成谶的,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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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谢 @青卿 关于双休日的纠正。
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8月15日,朝廷在《钦定中等学校章程》和《钦定高等学堂章程》中明确规定了全国的中等和高等学堂统一实行星期星期天休息一天的制度。民国时期沿用了这个制度,周日作为礼拜天是放假的。
1995年3月25日,国务院令签发,宣布自当年5月1日起,全国试行5天工作制。至此才有了双休日。
第07章
对阿诚,明楼从来说话算话。
期末考阿诚考了全班第二名,只算术上粗心错了一道大题,所以落在后面。英文尤其好,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班上学英文时间最短的学生。
明楼正好也考完了期末,便将他从上海接到南京来玩。赵存中同孙瑞一起去了江西,要去爬庐山,钱国强留在宿舍里温书,“这群学物理的从来就学不会玩”也不知道学数学的赵存中有什么立场来评价他——他也是被孙瑞拉出去的。明楼本想去外头酒店里开个房间,不打扰他学习,国强一听,只说学校放假没人,孙瑞同赵存中铺位都空着,何必出去花冤枉钱,就叫阿诚睡到存中的床上。明楼后来瞧见单据才知道,国强觉得家里年后乱糟糟学不下去,又心疼自己要独担一寒假的采暖费,硬要拉明楼一并住。
孙瑞睡在明楼上铺,铁栏杆早不结实了,学校又半个学期拖着没换,明楼叫阿诚睡自己的床,自己爬到上头去。夜晚也不免惴惴,怕一翻身掉下去,也不知道孙瑞心怎么这么大,能睡上半个学期没掉下来。
他本拟带阿诚去玄武湖划船,被国强这个本地人笑话土老帽,又说起他约了叶教授一起去爬梅花山,问要不要一起。叶教授虽然已经做到副教授,不过才26岁,明楼素来佩服他,便欣然应允。
因为放假食堂不开,明楼给了门房一点跑腿费,叫他每天去附近的早点摊买了早点回来。披了衣服下去拿上来,才叫阿诚起来。
阿诚正睡得香,乍一被叫早,挺尸一样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发愣。
“没睡够啊?”
阿诚点点头,揉揉眼睛,干抹了一把脸,忽又精神起来:“豆浆油条?”
“恩,你等下穿个衣服赶快吃,不然凉了。”
“你买老头那家还是小夫妻那家?”
“小夫妻。”明楼道,“老头那家那叫豆浆?全掺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