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总归是淹不死。”
明楼握了他一只手,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这句话说得暧昧而温柔,明诚略怔一下,继而想到八成是自己说了什么梦话,唇角略微翘了翘,他说:“梦见小时候的事了,有一回,和明台捉迷藏……”
后面的事,明楼便都知道了。
十九岁的青年打开锁,从黑暗的柜子里把一个小小的孩子抱了出来。
明楼凝视他:“当然我会找到你。”
明诚偏头看他,嘴角轻弯:“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的。不过,”明楼微笑,“你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抱你出来。”
“改用成年人的方式?”
明楼笑了笑,声音不疾不缓:“绑起来,按在地上,操到你认错为止。”
“听起来我得小心了?”明诚轻轻一笑。
他睫毛是湿的,嘴唇也是湿的,被热气蒸得久了,像淋上浅红色的糖汁,要滴落下来。
明楼低头,吻在柔软的嘴唇上,将话说完:“你是该小心。”
他没有深入的意思,淡色的舌尖却轻巧地迎了过来,越过唇缝,到他舌叶上轻轻地挑勾。
让人不自禁想要肆虐的那种吻法。
空气中弥漫起细碎的喘息声。
粗暴过了,炽热的吐息喷在越发软润的嘴唇上:“别玩火,你还是个伤员。”
明诚却慢慢说道:“传说中,白蛇治病救人,普度众生。”
“毒蛇跟白蛇是两回事,再说,你也不是许仙。”
“幸好不是,否则遭殃的就该是法海了。”
明楼笑了笑,转回正题:“你的伤不轻,不太适合。”
“伤口不再裂开的话,就没问题。”温湿的舌尖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擦过,微沙的声音:“做不到吗?”
第49章 学会了家国天下,却又回头念怀起了儿女情长
明楼想了想,问:“睡不着了?身上疼?”
若没个缘故,哪个受伤的人会主动要求折腾?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嘴唇,明诚微微一笑:“是啊,有点疼。”
“还有别的原因吧?”明楼思维缜密,接着问道。
明诚受过各种耐受度训练,即使是疼,也没什么忍耐不了的。
明诚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我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誓词: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奋斗到底。我想,能做到誓词要求的,是一些具有真正的公心的人。”
明楼思量着他话语中的意思:“你是想说,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明诚用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我以前以为,自己是的。”
一双手臂环住了明楼的脖子,将他的头拉近,轻轻吻了吻嘴唇。
暖湿的舌尖如同暗夜中的蔓生植物一般,徐徐在唇线上滑过。
他在他唇上吐语:“我很害怕,从捡起表的那天开始。”
一直以来,可称之为无所畏惧。为了信仰,为了信念,在必要的时刻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了。
在意识到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陡然觉得,对这个世界非常非常的眷恋。
因为,于另一个世界里,并没有某个人的存在。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格局是大的,无限壮阔。可临到头,想起的却又是小时候喜欢的那阙格局小的词了: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
学会了家国天下,却又回头念怀起了儿女情长。
无法抗拒。
那样的颜色和滋味,从来是不同的,从来没有忘记过。
明楼换了严肃口吻问道:“作为你的上级,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评价?”
明诚声音变低:“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在认错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明楼的声音不疾不缓:“捡表是一步险棋,完全将你自己推到了台前,面临生死危机。捡表之后,你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如果不做的话,会有更坏的结果。”
“我的计划事实上风险很大,你没有怀疑过成功可能吗?”
“风险永远存在。”
“准星稍偏的话,你完全有可能被误杀。这不是一般的风险。你想过后退吗?”
“这不是能退的事情。”
“中枪之后他们推你进医院,那时候你已经非常虚弱,由他们来刺杀许鹤也不是不行,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自己动手呢?”
“为了保障成功率。许鹤绝对不能活着。”
明楼笑了笑:“始终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计风险,倾尽全力。我想,我不需要对你做任何思想工作。”他下了结语:“会觉得害怕,但未尝退缩,不代表党性有所动摇,而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你留恋的、不愿割舍的东西。”
他放低了声音:“这样东西,是我吗?”
他看进他的眼睛里,指掌轻轻摩挲对方浸润着湿气的头发。
呼吸之间,嗅到的是熟悉的香皂气味。沐浴之后,明诚头发上、身上皆染上了这股味道。
“你有我的味道了。”明楼这样说道。
这只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气味而已。但在这个安静的寒冷的夜晚,却有种难以道明的缠绵的意味,暖而融。
他在这里,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消失,依然存在。
体温,热度,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仿佛整个世界凝聚于此。
这一刻的安心、安然,如果没有经历过,是想象不出来的。
明楼再度开口:“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在经历过父亲被暗杀后,不会再有更恐怖的事情。”他顿一顿,说道:“可是今天,我的手有发抖。”
“你和南田到达之前,我在对面的屋子里,花了一些时间,尽量静下心来,平复自己的情绪。确保在预定时间到达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地动手。”
“我知道,我可能会杀了你,这是在做预案时就考虑到的情况。如果那样的话,小组其他人员会推着你的尸体,佯装需要抢救,照常进入医院高级病区完成任务。风险会大一些,但结果是一样的。”
害怕的情绪来得猝不及防。理性上能做出死亡分析,策划方案B。感性上却有直观的外现。
杀过这么多人,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要射出一枪而手抖,要做心理建设。
做计划的时候,一切都从可行性出发,遵从理性分析。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会掺杂进其他的因素。
“事实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远没有那么理性。”他看着明诚,说了一句很简单、却从未允许被说出口的话:“我想要你活着。”
有好一会儿,没有人再说话。
室内太静了,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寂静之后,明诚才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杀过太多人,做过太多违心的事,死后该是要堕入地狱的。”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明诚微微一笑,声音清晰:“要是只能套在这种模式里,那就更没有理由不让现世快乐一点,是不是?”
我们都站在悬崖边上,可是不需要谁来怜悯,或者拯救。
如果掉下去了,挣扎着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就是。
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话,那就安静地埋骨深处。
被鲜血染过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变成安宁的乐土。
思想检讨到此结束。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
贪生怕死为什么一定是贬义词呢?能让人为之留恋不愿离世的,一定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让人想要倾尽全力去守护的东西。
想要和你一起活在这个世界。
真正的勇敢从来都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依然明确自己的责任,站到该站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
如果做到了,就没有任何值得羞愧的地方。
死亡的阴影暂时褪去之后,人体的温度是最极致的诱惑。
明诚握住明楼的手,带着它滑进被子里,在自己的胸膛上缓缓划过。
在看不见的地方,手指代替眼睛去巡视。
沐浴后清爽洁净的肌肤,迷人的弧度、温度和热气。
明楼掌心中生着略微粗糙的薄茧,而掌触下的肌体是薄而嫩的,仿佛会轻易留下印记。
一双深邃宁静的眼睛望过来,柔软的光和亮。
“操我。”明诚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声音轻柔,像是在说一句情话。
“你应该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了吧?”明楼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出口的仍然是理性的分析。
“所以,要发挥严肃活泼的工作作风。”明诚浅浅一笑,接着解释道:“我严肃,你活泼。”
换成白话来说就是:都交给你来折腾。
“这话还能这么用?”
“活学活用嘛,不能教条主义。”明诚狡黠一笑,接着指引道:“润滑在我大衣口袋里。”
明楼一挑眉:“你随身带这个?”
“工作需要。”
这话带着明显的会引人误读的暧昧意味,但明楼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没有显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平淡地问道:“效果如何?”
明诚轻轻笑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继续加深歧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