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齐脑中一片混乱,他竟然有些不敢问,叶嘤出乎意料的言行,让他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甚至无端生出揣测,谢琤找来叶嘤,也许是为了让叶嘤将一直纠缠他的自己赶走……毕竟他能为谢琤做到的,只有疗伤一事,有了叶嘤,还要他何用……
惴惴不安地看向还在黄沙中缠斗的谢琤,凤齐只看见他神采飞扬的表情,在夕阳的余晖中夺目灿烂。凤齐低下头,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不必了……既然阿琤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会再问了。”
凤齐发现自己如此胆小,简直就是只会将脑袋埋进沙堆中的鸵鸟,自欺欺人。
叶嘤嘴角微微扬起,露出遗憾的笑容:“真可惜。”
然后他摸着凤齐的头顶,嘲弄地安慰:“以后后悔的时候,不要说师兄没疼过你。”
第30章
谢琤将问心架在白晴朗脖子上的时候,白晴朗几乎是用憧憬的眼神看着他,兴奋地夸奖:“道长哥哥真厉害。”
谢琤收回剑,看着笑得灿烂的白晴朗,几乎想叹一口气,这样好的天份被埋没,哪怕是他,也实在觉得可惜。
“道长哥哥…”白晴朗见谢琤转身要走,以为对方不满意自己的表现,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见谢琤转过头看着自己,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谢琤再次转过头,背对自己,他着急起来,“道长哥哥,我好好练剑,不拖你后腿,我们……我们以后能不能当朋友?”
谢琤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我知道,我们以前不是朋友……”白晴朗语气轻快又满怀期冀,可那颤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诉说着担心,“可是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当朋友,好不好?”
“不必。”
被拒绝的白晴朗几乎连拽住谢琤袖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僵硬。
谢琤走了几步,发现手腕被分不开拉住,身后的白晴朗站在原地,不肯动弹,只好转过身,说了实话:“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会知道,你我之间,不可能做朋友,你也不会想让我当你的朋友。”
“道长哥哥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想。”白晴朗平日虽然温和,可是执拗起来,就像重剑一样难以驯服。
“你也不是你,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会愿意。”谢琤看着这样的白晴朗,平静地解释,“可是我认识那个没有失忆的你,我自然比你有资格判断。”
“那如果,万一我恢复了记忆,还是想跟你做朋友呢?”白晴朗不死心,不顾自己人高马大,倚着对方,就差没有扑进谢琤怀里了。
“我不想和恢复记忆的你做朋友。”谢琤推开靠近的白晴朗,将袖角自他手心取出。
打击一重又一重,白晴朗沮丧得几乎当场就要哭出来,看到白晴朗这样,谢琤几乎有一种欺负孩童的错觉,他看了看手中短兵,忽地开口问白晴朗:“你为何练剑?”
白晴朗突然被谢琤提问,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我从小就在藏剑长大啊,大家都练剑。”
谢琤听了这样的回答,既不恼,也不笑,又继续问他:“那对你而言,剑是什么?”
“剑是可以与我一起保护想保护的人的伙伴。”白晴朗挺起胸膛,骄傲的回答,“师傅们都夸我剑术好,我一定会好好练剑,这样就可以保护小妹,保护大家,保护藏剑山庄的所有人…”
话到末端,慢慢轻了,白晴朗红了脸,小声地继续说:“也可以保护道长哥哥,就算道长哥哥不想把我当朋友,我还是想当道长哥哥的朋友。”
“我有说不想把你当朋友吗?”谢琤侧对着着夕阳,淡金色的余晖映照在他的半面脸上,越发显得五官深邃。
白晴朗被这一惊一乍弄得头晕晕,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只知道呆呆看着谢琤。
“待你恢复记忆,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谢琤看着白晴朗,并不强求他答应自己的要求,“如果你觉得无妨的话,我愿意将你视为友人。”
白晴朗到底心思单纯,听到此刻能做朋友,便也开心起来,不顾自己手上还提着重剑,欢呼着揽上谢琤的左臂。一个百来斤重的大男人再加上一把重剑,几乎谢琤的衣裳给撕裂,他也没发觉似的,只顾着高兴的叫嚷:“那我再也不要恢复记忆了。”
两人过招将近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大漠风沙大,近夜的时候尤为冷,谢琤担心凤齐的身体,拉着白晴朗,便往沙坡上方走去。
凤齐与叶嘤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话,叶嘤笑得开怀,时不时前俯后仰,凤齐兴致不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叶先生又在欺负人了。”谢琤知道叶嘤性格恶劣,怕他促狭凤齐,快步走近两人。
“谢琤你说话真不厚道,凤齐是我师弟,帮亲不帮理,我欺负你也不能欺负他啊。”叶嘤披着斗篷,转过头,放开搭在凤齐肩膀上的手。
“阿琤,师兄跟我讲笑话呢,只是这笑话和这大漠的凉风一样,有点冷,我笑不出来而已。”凤齐抬起头,表情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他主动站起身,握住谢琤的手,温和的问道:“比完了?那我们回客栈去吃饭吧,晚饭过后,还要再给他行一次针,继续逼毒。”
谢琤摸着手中冰冷的肌肤,想起叶嘤私下跟他提过凤齐宿疾有所加重,今后必须多加注意才是,此刻谢琤唯恐这点疏忽让他身体抱恙,立时抱了几分歉意:“是我不好,让你吹冷风了,手这么凉,赶紧回去吧,着凉就不好了。”
“我自己便是大夫,还怕着凉么。”凤齐见谢琤为自己拉紧斗篷的颈绳,防止冷风灌入,心中顿生一片祥和安宁。
他对自己说,这样就好了,不管叶嘤想挑拨什么,他只要相信阿琤就行,不管自己的欲望有多强烈,都不能忘记,阿琤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叶嘤跟在身后,看着那三道身影拖在黄沙之上,谁和谁的影子搅乱春水,谁和谁的影子隔渊相望,谁为了谁掏心挖肺,谁为了谁夜不能寐。
何其可笑。
用完晚饭,凤齐端了一壶茶去叶嘤房间,两个万花门人就白晴朗身上异变的毒性,深入探讨了一番,凤齐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绝口不提傍晚的话题。
他不提,叶嘤自然更不会提。
切磋完医术,凤齐便直接告退,叶嘤看着他带上木门,眼神中满是讥笑。
金针逼毒这种方式非常有效,相对而言,却痛苦异常,若是谢琤中毒,凤齐自然不舍用这种方式,面对白晴朗,他无需顾虑许多。
白晴朗伏在床榻上,上身裸着,背上满是各种陈年旧伤,层层叠叠,数十支金针明晃晃地插在胳膊和背上,好不骇人,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只能用牙齿咬着枕面。
时候到了,凤齐起出金针,就见白晴朗长舒一口气,松开口中枕面,黑色的锦缎上满是口水和汗渍。
谢琤倒了两杯茶,先是递给凤齐一杯,剩下那杯递给白晴朗。
白晴朗虽然手臂酸痛无力,还是高高兴兴地结果茶杯,不忘有礼貌地谢谢他。
凤齐噙了一口茶水,目光注视着面前两人,然后开口:“我待会熬点安神助眠的汤药给他服下。”
“你先前有点受凉,记得给自己也熬点姜汤防寒。”谢琤点点头,自然不会想到,凤齐肯为白晴朗熬药,竟是为了让他睡得死死的,不要骚扰谢琤而已。
听到谢琤的关心,凤齐原本柔和的面庞,绽出笑意,灯光朦胧下,像南海明珠朦胧生辉。
“凤齐哥哥笑得真好看。”白晴朗躺在床上,看凤齐看得入迷,心里委屈的想着,凤齐哥哥生得这么好看,要是肯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
凤齐收好手中针囊,并不理他。
倒是谢琤,接着他的话,赞了一句:“阿齐生得好,自然怎样都好看。”
明知道谢琤并无其他意思,凤齐还是为这句赞美怦然心动,几乎窒息。
白晴朗虽然喝了凤齐熬的安神汤,却因为下午睡了一觉的关系,并不十分犯困。
房内熄了烛火,只有窗口照进来的明亮月色,分外光透。
白晴朗看着地上那一尺白霜,想起藏剑山庄后山树林的那片薄雪。不知道过了十五年,山庄的雪景,是否依然还在,未曾更改。
“道长哥哥…”不知道睡在外侧的谢琤是不是睡了,白晴朗小声的叫唤。
“何事?”谢琤并未睁眼,却回应了白晴朗。
“道长哥哥为何想练剑呢?”白晴朗见对方回应,开心了起来,侧过身,看着谢琤脸庞,月光朦胧地照在纱帐上,像唱着歌。
“……”谢琤先是沉默了一会,让白晴朗以为他不会回答,白晴朗正想转移话题,忽又听到他开口,“很小的时候,有个人说,他想看到我变成强者,也有人说,我只有变强了才能救我想救的那个人,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心一定要变强。可是到后来,我忘了很多事,却逐渐发觉剑道才是最适合我的道路,踏上剑道巅峰,一生求剑,是我最大的梦想,只为自己,不为旁人。”
“那个人对道长哥哥而言,非常重要么?”白晴朗听得迷糊,却能听出谢琤话语中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