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必肯踢牛—】
☆、(9)
“留活口!”紧跟其后的将军哥舒翎急声命道。
应声几个天策早已拥上来,将那一男一女二人压住,并抢捏开嘴塞了咬木不许他们咬舌服毒。
“还差一个。”横枪立在将军身旁的夏侯焚凤一脸肃杀地扫过两人面孔,抬起头盯住无边夜幕。
哥舒翎一脸含恨,两步上前,走到叶浅跟前,无奈道,“你怎么就这么着急——”
“我再不着急,小五一只手就要没了!不是你家的人你自然不心疼!”铸剑师也是一脸薄怒,看也不愿看哥舒翎一眼。
将军吃了这冷遇,又急又恨,扭头再看沈默,咬牙道:“你怎么也这么莽撞!”
沈默依旧看着已被叶浅抱起来的小藏剑,默然一瞬,向哥舒翎抱拳行了一礼,低声道:“……末将觉得,情势有变应当权宜行事,我等立誓报国也不过是为了保全我唐百姓,应当优先保全叶公子。”
“……”
这大道理当然是没错的。哥舒将军被堵得无话可说,心里却又不甘漏网一条大鱼,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命天策们将这两人看押严密。
众天策应声将二人拽起来就往屋内走。
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细微风声。
“都趴下!”一直静静立在原地的沈默忽然大喝一声,自己却扑身向那男女二人冲过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那二人连哀呼也没有一声,便双眼圆睁面露恐惧地直挺挺倒下去,立时七窍流血满目红丝,不一时皆化作紫黑脓血,剩下两条蠕动小虫在血污中扭动。
沈默眉心紧锁,反身一个箭步轻功上墙就朝着弯月方向追去。
夏侯焚凤和李凌萱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哥舒翎环目将在场众人扫视一遍,确定无人损伤,恨得将掌中□□狠狠□□地面,只得命众将原地坚守待命。
叶昙缩在师叔叶浅怀里,惊恐地眨了眨眼。
“师叔,将军,我……我看见了……”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小五你看见了什么?”叶浅看住叶昙的眼睛。
“……是冰。”叶昙默然许久,直把嘴唇咬得出血。
方才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从无尽夜空中飞来的分明是两只细小冰棱!从那二人颈后刺进去便融化的无影无踪。可是……这时节怎么可能天降冰凌?
或许是自己受了伤,已然产生了幻觉吧……叶昙虚弱地垂下眼帘,却赫然看见那位万花来的军医张大夫……正挽着袖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那滩脓血里不知在翻找什么。
“哎,这就是苗疆人的化尸蛊啊……也不是完全没东西留下嘛!”刨了半晌,张灯忽然兴奋地跳起来,手里拿着一只已被沾染的脏兮兮的小陶土罐子,“将军你看——”他把罐子递到哥舒翎眼前。
哥舒翎顿时双眼一亮,“张大夫,你能找出这东西来历吗?”
“以前没见过,不过……试试看吧。”张灯擦了一把额头汗水,咧嘴笑了笑,忽然扭头看住叶昙,“小少爷眼神不错嘛,你怎么知道打中他们的是冰棱?”
“我……我就是看见了……”叶昙怔了一瞬。
“小五是山庄的铸剑弟子,自幼便修习这眼睛上的功夫,这把玄晶剑便是他协助我所铸成的,入剑庐时他才只有十一岁,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吗?”叶浅见状颇为不悦地将师侄往怀里护了一护,一脸“休要欺负我门下弟子”的愤懑看了张灯一眼。
“叶公子不要生气呀……”张灯笑的眉都弯了,似浑然未察觉对方怒意,反而欢天喜地地凑上前去,“我就想……啥时候有空让我好好瞧瞧他的眼睛呗!”
“你——!”叶浅惊的后退一步,几乎就要出手。
一旁哥舒翎见了慌忙拦住,狠狠踹了那没眼色的军医一脚,叫他赶紧回去研究他的蛊虫去。
那张灯这才觉察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吐了吐舌头忙抱着他的虫子就要跑,才跑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那个……叶公子,令师侄的手指需要接骨吗?专业接骨,保证无痛,三天康复绝不落残疾——”
于是叶浅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把手中轻剑轮过去了。
自打那晚救回叶昙,沈默就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逃走的那三人还会对叶昙和玄晶剑不利。尤其是叶昙。叶昙与那几人接触最多,识得他们声音,恐怕不论玄晶剑安好与否,都逃不开被灭口的危险——除非那三人先死了。
又及,沈默还有些疑虑。那三名贼人中的头领由始至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行藏诡秘,行事奸猾,若是放任不管恐为后患。
再往前走就要进浩气盟势力范畴了,有浩气侠士照应,这些贼人肯定会深藏蛰伏或是寻求帮手,如此一来就不知何时才能将他们拿下了。未免夜长梦多,沈默便与将军哥舒翎商议,刻意在洛道多停留了两三日,想诱敌出手,在离开洛道地界之前速战速决。
果然敌手不知有诈,很快露了马脚。于是众天策趁夜转移了使节与玄晶剑,又在驻地埋伏设下空瓮,只等贼人上钩。
让叶昙做诱饵这件事是哥舒翎提出的,沈默原本还有些犹豫,觉得让一个才束发的孩子担此大任略残忍了些,但一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既能引蛇出洞又能让敌手放松警惕。叶浅自然是从头到尾都不同意的,架不住哥舒将军千求万哄立了一百个誓绝对保他师侄平安无事。
结果还是没保好,折了叶昙一根小拇指。
那伙贼人的头领也没有抓住。
当晚沈默、李凌萱和夏侯焚凤三人追出去搜到天亮,半点踪迹也没找到。此人果然行事谨慎道行了得,别说迟迟不肯露面破了天策们的埋伏,出手杀人干净利落,逃也逃得干净利落。
原本苦心设计就是想抓那领头之人,如今人没摸着,还伤了叶昙,作为将军的哥舒翎虽然嘴上不再多说了,心里还是挺懊恼的。至于沈默更是深恨自己思虑不周低估了对手。叶昙受伤时,一众天策全眼睁睁看着,如今各个没精打采,都因此并不觉得解决了两个意图盗剑的贼人是什么快事。
当然最为后悔的,还是叶浅。
【—兔必肯踢牛—】
☆、(10)
叶浅是藏剑山庄年轻一辈的铸剑师,于江湖纷争武学宝典一概无甚兴趣,唯一所痴便是铸剑。叶昙是叶浅师兄捡回山庄来的孩子,名义上是师侄,其实因着叶昙天资极佳是个铸剑的好材料多年来一直是叶浅这个师叔在教导,对于叶昙,叶浅看起来严厉其实心深里疼爱得不得了。
而哥舒翎是叶浅的至交好友。当年叶浅为寻一块铸剑用的陨铁在昆仑山脉中意外与哥舒翎结识,一来二往几番周折,彼此意气相投。然而哥舒翎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令叶浅颇有微词的,是他行事间不经意便会流露的冷酷。对于哥舒将军而言,倘若大义所需,任何人可为卒子。叶浅不知道这是因为哥舒翎身为天策将军所思所想皆与他们这些江湖人不同,又或者是因为突厥人骨子里的狼性原本就比他们这些汉人要狠绝,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哥舒翎有些时候实在叫人亲近不起来。
得知哥舒翎想让叶昙做诱饵的时候,叶浅原本是坚决反对的,若非哥舒翎指天立誓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他断然不可能松口。
结果还是让小五受了伤。
足见这人立得誓除了那句“□□独守大唐魂”之外一句也信不得。
总算那位沈副将还勉强有点良心。
叶浅把叶昙领回宿处,仔仔细细给少年接好断骨,又包扎了其余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懊恼,闷闷支着剑坐在一旁生气。
倒是叶昙死里逃生以后立刻又不安分起来,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肯好好休息,探头探脑地想跟三师叔打听沈默他们的事,进展怎么样了?追着人没有?张大夫抓着那虫儿查出来历了吗?
叶浅被他烦得不行,实在哭笑不得,便骂他:“他们把你当鱼钩上的饵食,你还拼命替他们担什么心?”
不料叶昙却愣了一愣,低头抓耳挠腮半晌,小心翼翼地道:“三师叔,你觉得我傻吗……?”
叶浅骤然心尖一揪。
“我……我当时并没想别的,只是觉得不想输给坏人,不能让坏人得逞。”叶昙抬起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看住叶浅,“虽然将军他们什么都没和我说我心里是有点不快活……他们为啥不肯信我呢?难道让我知道我就会不答应吗?这是我该做的事。三师叔,你为啥也不告诉我?”
“小五……”叶昙的眼神干净至极,看得叶浅好一阵心塞,唏嘘良久,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与他解释:“你个性率直天真,将军怕你脸上藏不住事。”
叶昙到底还是不服,嘟囔着:“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把我当个孩子!”便赌气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冲着叶浅不理人了,不一会儿已呼呼睡过去。
叶浅见他睡沉了,上前替他盖好被褥,看着这半大小子不识忧愁的睡脸,不禁轻声长叹。这孩子心地单纯,小小年纪却有一腔侠义热血,就这么冒冒然卷入江湖,只怕要吃不少苦头。只盼能有人知他懂他多照顾他些才好。